黑西裝有些歉意的說:“頭兒,東廠方面暫時指望不上了。張嶽輝三個月前被免職,我們暫時沒法調取東廠的數據信息。”看着小武沉吟不語,黑西裝将手中的文件遞了過去:“這是從警方調取的資料,身家很清白,看起來沒什麽問題。”
小武冷笑一聲:“身家清白就是最大的問題。”翻了翻手中的文件,小武皺着眉頭說:“帝國政府對我們的防範越來越大了……”
資本的力量正在被逐漸的削弱,自世界大戰以來,政府加強了對職能部門的監管,一大批從百大家族手裏拿第二份薪水的公職人員慢慢被清退。資本雖然依舊操縱着選舉,以及國計民生的方方面面,但再也無法如世界大戰之前那般肆無忌憚了。
老一代的百大家族成員,更喜歡稱世界大戰前的世界爲黃金時代。在那個時代裏,他們不是隐性的,而是地地道道的特權階層。
彈了彈文件,小武歎口氣說:“到此爲止吧,我會聯絡錢伯,相信他會比我們更有辦法。”
黑西裝微微躬身退下,小武推開餐廳的玻璃門走進房間的時候,史達林剛剛結束晚餐,正将杯中的橙汁一飲而盡。
他徑直走過去,待其喝完,才說:“少爺,這是有關楊峥的調查報告,上面顯示他的背景太過清白……”事實上即便楊峥不清白,現在也清白了。不同的社會保險号碼,以及東廠、海外情報中心将其列爲一級目标,将其資料列爲最高機密,沒有最高權限根本看不到那些被封鎖起來的資料。
還沒等小武說完,史達林已經不高興的沉下了臉,他強硬卻語氣溫和的打斷說:“我記得我跟你說過,不要做這種無謂的舉動。他隻是我偶然認識的網友,既不會見面,也不會發生交集。”
“但是……”
“沒有但是。”史達林盯着小武,直到後者避開他的目光才繼續說:“史家始終是大明帝國的子民,生活在憲法架構的社會體制下,我不想再發生這種超脫法律的事。”
“我明白了,少爺。”嘴裏雖然這麽說着,但小武對此卻不以爲然。百大家族這種臃腫的畸形産物,如果沒有隐形的特權去維系,怎麽可能綿延到今日?
史達林擡頭看了看時間,時針指向傍晚六點二十分。他離開餐桌,朝着自己的卧室走去,在卧室的套間裏,存放着一具大提琴。拉開大衣櫃,大提琴盒子就靜靜的放在那裏。史達林在音樂上有着出色的天賦,但現實讓他隻能成爲一個金融帝國的掌權人,而非一名出色的音樂家。他沒有太多的時間去練習,每一次拉琴,更多的是爲了放松自己。沉浸在音樂的世界裏,他的每一寸細胞都會舒緩,忘掉身上的重責,忘掉那緻命的遺傳病。
他對着大提琴的盒子發呆了半晌,腦海裏浮現出楊峥的話:“如果你信我,那今天傍晚就出去,小亭子旁邊的垃圾箱裏會有意外驚喜。如果你能照我說的做,我敢保證你今天就會脫離囚籠。”
史達林猶豫着,他在考慮着要不要去相信一個素未謀面,且性格稍顯浮躁的家夥的話。在二十名護衛的監視下逃出梅園,這在史達林看來簡直就是天方夜譚!真簡直就是在賭博!
而史達林這一生從沒參與過賭博,祖先雖然給了他虛弱的身體,卻同樣賦予了他出色的頭腦。學過概率的他清楚的知道所有的賭局都是一場騙局,而騙局則意味着勝利者從來不是賭客,而是背後的莊家。某種程度上講,在世界這盤大賭局上,史家從來都是莊家的角色,何曾去當一名将命運交給上天的賭客?
理智告訴他這麽做很愚蠢,但那内心裏再也抑制不住的沖動,卻在他的腦海裏不停的喊着:“賭一次!就一次!”
三十秒後,史達林深吸了口氣,他的目光變得堅決起來。打開大提琴的盒子,将裏面的大提琴拿出放在櫃子裏,提着合上的空盒子出了卧室。
站在門外的小武殷勤的伸出手要幫忙拎琴盒,這一次卻被史達林皺着眉頭拒絕了。“我不是小孩子,也不是個廢物,等到我提不動的時候你再幫忙吧。”
小武唯唯諾諾,不再堅持。他以爲史達林還在爲方才的事情生氣。
于是他通過通訊器聯絡梅園裏的黑西裝們:“清場,少爺要出去。”
當史達林提着琴盒走到一樓門口的時候,通訊器裏傳來黑西裝們的聲音:“清理完畢,沒有發現可疑目标。”
小武微笑着爲史達林拉開了大門,做了個請的手勢:“請您在半小時後回來,夫人說過七點鍾會給您打電話。”
“知道了。”
史達林沉默着出了小樓,踏入梅園之中。夕陽掩身在濃霧之中,梅園裏一片黯淡。微風之中,郁郁蔥蔥灌木與争奇鬥豔的花卉随風搖曳,空氣中的花香吸入鼻腔,分外的沁人心扉。深吸了口氣的史達林精神陡然好了起來。
這是一天中最難得的時光,他可以在這片不大不小的梅園裏自由的散步,肆意的彈琴,好似普通人一般享受傍晚的美好時光。而小武與黑西裝們雖然會遠遠的跟着,但絕不會靠近了打擾自己。那種自由自在的味道,也許隻有那些刑徒才會真正的明白。有些時候史達林甚至羨慕那些囚犯,起碼在他們入獄之前還會有着一段很長的自由時光,并且很可能以後還會有。
但他不行,他從出生起就是個刑徒,一個背負了巨大責任,享受着巨大财富與權力的刑徒。
心裏微微激動着,他邁着如往常一般的步子在小小的梅園裏散了一會兒步,然後自然而然的坐在的小亭子裏。
靜坐了片刻,他打開了琴盒,裏面并非空無一物,而是放着一台小巧的插卡式錄音機。他趁着沒人注意,将錄音機放在石台上,按了播放機。片刻後憂傷的大提琴曲輕柔的流淌而出。那周遭繁盛的灌木将他的身影遮擋住,沒人能從背後看到他完全沒有拉動大提琴。
史達林深吸了口氣,貓下身子笨拙的溜到了垃圾桶前。伸手摸了摸,幾個垃圾袋的下面,便是那帆布包。三兩下将其取了出來,打開,裏面顯示一套黑色的西裝,然後是幾個不知道做什麽用的小裝置,最後是一封信。
展開那封筆迹拙劣的信,但見标題赫然寫着《逃離梅園大作戰》幾個白癡到了極點的字眼。亂七八糟的内容之後,則是灰太狼的落款。
“嗨,無花!我給你準備了些小東西,這些小東西會幫助你逃離梅園,你隻需要按照步驟去做就好。第一步……最後,放棄的懦夫,終歸會失去自由——網友灰太狼留。”
反複看了幾遍,史達林若有所思。那信結尾處嘲諷他是懦夫的字眼刺傷了史達林那顆驕傲的心,懦夫?他史達林絕不承認自己是懦夫!
于是他記下了要做的步驟,做了十九年來最勇敢,以及最爲叛逆的一件事。
他暫停了錄音機播放,輕聲喊:“小武,你過來一下!”
小武小跑着過來,史達林平靜的坐在那裏,那掩藏在背後拿着電擊器的手卻不由自主的因爲激動而顫抖起來。
“少爺?”
“有關我那個網友的事兒,我必須跟你道歉……”他鬼扯着,示意小武陪着自己坐下。目光四下打量,見沒人注意這裏,他陡然好似見了鬼一般盯向小武的身後。
一直留意史達林的小武,出于自身的責任以及對史達林的信任,毫不猶豫的掏出手槍,轉身瞄向身後。沒有,什麽都沒有!不等小武疑惑,那閃爍着電芒的電擊器已經插在了他的脖頸。
小武顫抖着,緩緩倒下。
“第一步,誘騙一名親信,用電擊器将其放倒。”
小武倒下,露出他身後史達林那張蒼白的臉。那手中的電擊器,兀自因爲興奮而顫抖着。
連續喘了幾口氣,史達林緊跟着打開帆布包,先是換上了那套黑西裝,又将小武的通訊器挂在自己耳朵上,順便将墨鏡與假發戴好,片刻之後史家的繼承人已經變身爲一名看起來毫不出衆的保镖。
“第二步,完成變身。”
穿戴整齊,他慌亂的将那些小東西布置在小亭子周圍,又将一個新的磁卡插入了錄音機裏,按下播放,然後小心翼翼的隐藏在灌木叢之中。
“第三步,放置迷惑誘餌,等待他們上鈎。别忘了把自己藏好。”
藏在灌木叢中,史達林焦急的等待着。那些小東西在兩分鍾之後,猛然爆發出一團閃光,跟着濃密的煙霧升騰而起,與此同時,插卡式錄音機裏傳來了激烈的槍聲。
聲光效果引得周遭的保镖大驚失色,耳機通訊器裏傳來保镖們的驚呼聲:“有槍手刺殺,快去保護少爺!”
“對方火力很猛,掩護我沖過去!”
“少爺在哪兒?”
“小武主管?小武主管?”
幾名保镖不顧一切的沖進了小亭子,便是趁着這難得的機會,史達林從濃煙中捂着口鼻跌跌撞撞沖了出來。迎面的一名保镖一把拉住他:“少爺呢?怎麽樣了?”
史達林不敢張口,隻是搖頭,裝作咳嗽連連。
“幹!”保镖丢下史達林,急急的沖向小亭子。
越來越多的保镖沖了過來,卻完全沒有人注意到,史達林穿着保镖的服飾悄然溜出了梅園。
“第四步,渾水摸魚,趁亂逃走!”
穿過校區,到得圖書館之後,這一路上史達林興奮到了極點!他這輩子就從沒做過這麽刺激的事兒!
在圖書館後門等候了片刻,一輛通體漆黑造型怪異的摩托戛然停在了其面前。車手摘下防風鏡,奇怪的看着他,有些疑惑的問:“無花?”
史達林早就認出來了,那騎士正是楊峥。于是他連連點頭:“是我,我是無花。”
楊峥撓撓頭奇怪的道:“你用的什麽減肥産品,怎麽突然瘦成這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