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校長侃侃而談道:“人是最高級的動物,有掌控自己言語和行爲的能力,是獨立自主的個體,他們有權利和能力塑造自己的未來。所以他們要求得更多,付出得更多,得到的也更多。”
“信念是一種動力,也是最能挖掘潛能最有力的杠杆。在很多時候,我們認爲自己?行的時候,自己就象是變成超人一樣,變得英勇無比,在困難面前像個勇士。信念是火炬,能用不滅之光照亮人生的前程。”
“雖然信念脫胎于欲望,但又有别于單純的欲望。”陳校長在這裏提高了聲音,着重于‘欲望’這個字眼。“楊森,你很優秀。但我不得不說,從你的願望裏,我隻看到了赤裸裸的欲望。生理的、心理的。楚白曾經說過,人的需求大體分爲幾種:生理需求,安全需求,社交需求,尊重需求,自我實現……以及其他需求。其他需求裏包含着求知與審美。”
“年輕人,從你的話裏我隻看到了生理需求與尊重需求。沒有社交、自我實現,更别提求知跟審美了。我不知道你的家庭環境,也不知道你的成長遭遇。關于是什麽造成了你對人生目标的認知誤差,我恐怕沒辦法像個心理醫生那樣去探究。但我必須告訴你,你現在正走在一條錯誤的道路上。繼續下去,你很可能會迷失在物欲當中。”
“你就好像一個急匆匆趕路的行人,隻是悶頭一路向前,既不知道自己将去往何方,也不會停下來駐足流連于沿途的風景。”陳校長說的似乎是自己的人生感悟,他極其認真的說:“相信我孩子,等你到了我這個年紀,值得你回味的既不是你擁有多少财富,也不是取得了多少讓人矚目的成就,那些在過往被你忽略的小東西,恰恰是讓你久久不能忘記的存在。”
校長的話似乎很有哲理,更像是一位長者在跟晚輩訴說自己的人生經驗。楊峥不是很懂,又有一些懂。但這足以讓他陷入迷茫之中了。他扪心自問,發現跟校長說的一樣,完全不知道自己要去往何方,也不知道将在何處。自從墜入這個時空,每一次他都是被迫的從一個地方遷徙到另一個地方,逃脫追捕,隐姓埋名。現在的生活不是他想要的,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麽樣的生活。
于是校長的問題反複在他腦海裏回蕩:你打算成爲一個什麽樣的人?
看着陷入沉思中的楊峥,陳校長和藹的笑笑,等了片刻後,說:“我想說的就是這些。我希望你從這間辦公室走出去之後,能想明白我提出的問題。至于你選擇數學還是機電,這完全看你的興趣愛好。雖然選擇了之後,不見得就是你最擅長的,但肯定是你最喜歡的。相信我,任何人都想從事一項自己喜歡的工作。但真正做到這一點的隻是少數人。”
“您還想當廚子?”楊峥好奇的問。
陳校長嘿然笑着說:“不!但我會把一半的薪水都花在美食上。”爽朗的笑完,陳校長朝着他揮揮手:“去吧,我想兩位教授已經等着急了。”
楊峥站起身,發自内心的朝着校長鞠了一躬。敏感的他能從校長殷切的話語中感受到那種關懷。那種被人關心的感覺真好,好到楊峥的眼圈有些發酸。
他深吸了口氣,帶着心裏暖融融的感動與滿腹的疑問,走出了校長辦公室。在外間,兩名教授在楊峥出來的時候已經站起了身,迎了上去。
然而在他們還沒開口的時候,就被楊峥搶白說:“感謝兩位教授對我的看重。陳校長已經詳細的分析了我選擇後的去向。我現在腦子有些亂,需要靜下來好好思索一下。我能過幾天再給兩位教授答案麽?”
“這很正常。”
“完全沒問題。”
楊峥感激的朝着兩位教授微微躬身,随即擰着眉頭快步走了出去。身爲爲楊峥叔叔的米雄盡職盡責的朝兩位教授解釋了一下自己侄子内心的混亂,留了兩位教授的電話号碼以及名片,迅速追了出去。
當米雄帶着楊峥坐進他那輛車裏的時候,他已經換了一副神情。“你真讓我驚訝,小家夥。”他平靜的說:“當然,我很理解你自己也很驚訝。看起來RTA工程在你身上發揮了巨大的作用,提升的不僅僅是身體素質,就連智力水平也大幅度提升。”他側過頭掃了一眼低頭思索的楊峥,轉過頭看向正前方說:“你很清楚麻煩有多大,在沒沒有解決麻煩之前,一切的引人注目都是危及自身性命的大麻煩。你考慮好選哪個系了麽?”
“無所謂哪個系……”楊峥随口說:“重要的是必須有充足的時間自由。”事實上他已經考慮好了。接下來他會晾上兩名教授幾天,中間會通過電話讨價還價,直到拿到讓他滿意的條件。比如自修,比如允許他随時請長假。而現在之所以糾結,完全是陳校長那番觸及心靈的話語。
“很明智的選擇。”米雄很贊同這點,他點點頭,跟着話鋒一轉說:“有關保護傘秘密實驗室的事情已經有了點眉目。”他看向驚訝的看着自己的楊峥說:“雖然我已經退休了,但好歹還認識一些老朋友。其中有個家夥說,其中一個秘密實驗室在甘肅。我已經拜托線人去打聽了,也許會打聽到,也許打聽不到。你知道,保護傘公司的保密等級不亞于大明海外情報中心。所以别抱太大希望,如果得到确切消息,我會在第一時間通知你。”
聽着那個讓楊峥心驚肉跳并且咬牙切齒的名字,楊峥隻是木然的點頭。雖然在這個時空不知道叫什麽,但楊峥知道陳校長所說的需求層次源自馬斯洛的需求理論。生理需求和安全需求是一個人最低限度的需求層次。隻有滿足了這兩點,人們才會考慮進一步的社交、尊重以及自我價值實現。
問題是真是因爲保護傘不遺餘力的追殺,楊峥現在毫無安全感。一次又一次的追殺,讓他疲于奔命,不敢輕易停下自己的腳步。那種危機感一直壓在心頭,于是他愈發的憤怒,繼而無比的痛恨該死的保護傘。這一段時間楊峥通過互聯網大略了解了下保護傘公司的信息,那是一個讓人無法直視的龐然大物!
要命的是他現在要直面這個龐然大物,甚至做出反擊。那舉動不論怎麽看都像是雞蛋碰石頭,愚蠢而不現實。但他還必須得去做,既爲了解決身上的後遺症,也爲了繼續生存下去。
心裏思緒萬千,話到嘴邊卻隻是簡單的兩個字:“謝謝。”
“不用客氣……一旦得到确切消息,我會把賬單寄給你的。”米雄說完,看着楊峥說:“你現在打算去哪兒?要我送你回去麽?”
“不,我想一個人走走。”楊峥說着,拉開了車門,下車前說了聲再會,然後邁着步子一點點消失在校園裏。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米雄臉上露出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跟着發動汽車,片刻後離開了校園。
……
楊峥漫無目的的走着,他試圖将自己對未來的茫然歸罪于保護傘的追殺。推理起來很簡單,他之所以茫然是因爲他無暇去思考這個問題;沒時間思考是因爲他沒有安全感,一直在逃亡;逃亡的原因是因爲保護傘的追殺。所以造成現在這種局面的一切罪魁禍首都是保護傘。
簡單,明晰。這樣想讓他感覺很舒服,如釋重負。但僅僅過了一會兒,有關要做一個什麽樣人的思索又重新占領了大腦裏的思維,好似揮之不去的夢魇。然後他終于意識到這跟保護傘無關,一切原因都是在自己身上。
他現在幾乎完全按照本能去行事,短暫的白領經曆僅僅讓楊峥的物欲胃口越來越大。而每當他暫時忘掉沒完沒了的追殺,享受着片刻甯靜的時候,内心裏卻總有一種茫然的空虛。他像一個強迫症患者一樣,不停的反思,深思,努力想要找到自己的理想,以及更深遠的問題……活着的意義。
一路走一路想,他從日走到夜,路燈亮起的時候,他猛然發現自己竟然一路走了回來。楊峥慨歎着成爲一個什麽樣的人啦,生命意義啦之類的問題,果然隻有瘋子哲學家才會想出來。恐怕他這樣的凡夫俗子短時間内是想不出來了。
蔚然長歎一聲,當他擡起頭看向自己住的那間民宅的時候,卻意外發現隔壁的窗簾上浮現出一抹剪影。那窈窕的身影就靠在窗前,坐在那裏,懷抱着大提琴。随着雙手、身體極有韻律的輕柔擺動,那聽起來安靜祥和的大提琴聲音從窗口緩緩飄出,落在楊峥的耳朵裏,聽起來他那顆煩悶的心漸漸平和下來。
閉着眼睛傾聽了片刻,楊峥腦子裏毫無緣由的冒出了一個女孩子的身影:趙燦辰,那個愛貓的女子。私心裏,楊峥更樂于叫她趙小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