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腦過度的後遺症的嚴重性，遠遠超出了楊峥的想象。即便他吞服了雙人份的阿司匹林，依舊無法阻止身體變得越來越滾燙。高燒影響了他的聽力與小腦，他的雙耳嗡鳴不休，走起路來跌跌撞撞，渾身肌肉好似虛脫了一樣，完全使不上力量。而當冰冷的毛巾完全無法起到降溫作用的時候，楊峥幹脆把自己泡在了充滿冰水的洗澡盆裏。直到兩個小時之後，他的情況才漸漸穩定下來。
但那個時候楊峥已經被後遺症折騰得筋疲力盡。他甚至都沒有找毛巾擦幹身體，就這樣一頭紮在床上，卷着被子沉沉睡去。現在距離他睡着的時候僅僅過去了五個小時，他身上的疲憊感還沒有退去，所以他不想讓任何人在這個時候打擾自己。
電話挂斷了，房間裏恢複了安靜，楊峥甚至懶得翻身，就這樣趴在那裏，舒服的呻吟一聲繼續睡去。幾十秒之後，電話又響了。這一次終于讓楊峥睜開了惺忪的睡眼。
他從枕頭上迷茫的擡起頭，瞪着一雙毫無焦距的大眼睛，嘴裏罵罵咧咧的拿起電話。連點顯示打電話的人是米雄，他忍着心裏的不爽接起了電話。
“喂，我在聽着。”
電話的那一頭，米雄用誇張的聲音吼道：“小子，你昨天又幹了什麽蠢事？”
“什麽？”
“比如冒充代課老師，冒充校工，反正随便什麽。”
“不，我昨天什麽都沒幹。除了參加了一場考試。”
“别騙我了！”米雄叫道：“校長剛剛給我打了電話，叫我立刻到他的辦公室一趟，所以你一定是做了什麽蠢事。”
“校長？”楊峥動用過度勞累的大腦想了想，随即否認：“他找我什麽事兒？”
“這正是我要問你的……你聽起來很疲勞？”
楊峥撓了撓亂糟糟的頭發說：“昨天用腦過度，引發了後遺症……聽着，我完全不知道校長爲什麽找我。”
“你最好别騙我……我馬上就到學校了，回頭說。”說完，米雄挂斷了電話。
楊峥丢下電話，嘟囔了一聲‘神經’，跟着一頭到在松軟的枕頭上，蒙上被子打算繼續睡覺。幾分鍾後他恹恹的又爬了起來。這次不是因爲惱人的電話，而是強烈的饑餓感。他爬起來，草草的套上了内衣，在廚房與冰箱裏翻找了半晌，隻找到幾枚雞蛋跟幾包速食面。
他用最快的速度做了一小盆速食面，稀裏呼噜吃了一大半，腹中的饑餓感才稍稍平息。少年一邊吞咽着荷包蛋，一邊皺着眉頭思索着。毫無疑問，這一次是後遺症發作最厲害的一次。從前過度疲勞，頂多吃幾片阿司匹林就能抑制發燒。但這一次不同，他連續吞服了大劑量的阿司匹林，但一切都是于事無補。高燒來得比想象中還要猛烈，以至于他昨晚以爲自己差點就會死在高燒之下。
很顯然，過度使用腦力比過度使用體力造成的後遺症傷害還要大。樣想不通這是什麽邏輯，也許是因爲大多數腦力勞動者都要比體力勞動者賺得多？盡管不明白其中的道理，但少年已經認識到了過度使用腦力的嚴重性，他發誓絕對不會再爲了什麽****的優等生榮譽感而去壓榨自己的大腦。
一小盆的速食面，六個荷包蛋，轉眼間都入了楊峥的腹中。那原本湯汁就要溢出來的小盆裏此刻變得空蕩蕩的，僅僅剩下淺淺的一層湯汁與些許的面頭。舒服的打了個飽嗝，在他還沒想到之後要做什麽的時候，電話鈴聲又響了。來電話的還是米雄。
楊峥不耐的拿過手機，在電話接起的瞬間，米雄渾厚的聲音在那邊興奮的大吼着：“楊森，我就知道你他媽是個天才，哈哈哈！我的侄子是個數學天才！”
“你打算說什麽？”也許跟預科生考試有關？隻是米雄至于興奮成這樣麽？
電話裏不但有米雄的聲音，還隐隐傳來好似菜市場的嘈雜。片刻之後，随着一聲不太大的關門聲，嘈雜聲小了下來。米雄好似變臉一樣，突然壓低了聲音說：“你昨晚後遺症發作了？”
楊峥愣了愣，老實的回答：“是。而且很嚴重。”
“預科生考試這種事，應付一下就可以了。你有必要玩命？”
“我以後會注意的。”楊峥就是這個意思。沒有以後了！過度用腦的後果實在太嚴重了，哪怕是現在，渾身的虛弱也讓他感覺好似剛剛被一百個女流氓強暴了一樣。簡直糟到了極點！
“這不是問題的重點。”米雄在那頭嚴肅的說：“小子，你正在給自己制造麻煩，而且是大麻煩。”
“到底怎麽回事？”說的時候，楊峥努力回想了一下昨天考試的過程。雖然他是最後一個交卷的，但他生怕槍打出頭鳥，于是把最後一張試卷揉成了紙團丢在了廢紙簍裏。僅憑着前幾張試卷，似乎不會給他帶來麻煩吧？好歹那個時候還有七個家夥陪着自己。
他不知道的是，連大的預科生考試從來都不是那種規定時間的統一考試，也沒有時間限制。别人不交卷，并不意味着他們答題的進度與他一樣。
電話那頭，米雄用盡量平靜的語氣說：“簡單的說，你解出了華蘅芳高級三角……一道放在十年前可以拿費東谷數學獎的數學難題。”
“什麽？你一定是在跟我開玩笑！”楊峥驚愕異常，但米雄毫不理會他的反應，而是繼續說：“我現在也不知道問題究竟出在哪兒。但現在，就在校長辦公室裏，兩個數學系的教授與機械學院的院長，正在爲了你究竟是留在機械學院還是轉入數學系的事兒鬧得不可開交。數學系的梁松新教授聲稱要親自帶你，給你全額獎學金，說你十年之内必定可以獲得費東谷數學獎；機械學院的院長咬死了你是機械學院的學生……呼！”他重重的出了口氣，然後反問：“那麽，你考慮好是去數學系還是留在機械學院了麽？”
楊峥的的腦子有些淩亂，也許是因爲昨天的用腦過度，所以還在發脹的大腦暫時處理不來這麽龐大的信息量。而最讓他不明白的是，自己到底什麽時候解了華蘅芳高級三角？貌似昨天的考試題目裏，沒有多少幾何題，就算有也非常簡單。這值得數學系的教授大清早的跑到校長辦公室來要人麽？
所以他啞口無言，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沉默了片刻，米雄不耐煩的說：“不管你怎麽選擇，你最好來一趟校長辦公室。如果你不來，我相信那個瘋了的數學教授一定會雇幾個大漢跑到你家裏去遊說。”
“給我半個小時。”
楊峥挂了電話，坐在飯桌上發呆了片刻。但不論怎麽想，他也想不出事情爲什麽會發展到這一步。然後他站起身，顧不得收拾餐桌，草草的洗漱收拾完畢，出了家門攔了計程車直奔連大校園。
這是楊峥第二次來校長辦公室了，當他還在走廊裏的時候，就隐隐的聽到裏面爆發出的争吵聲。當他走近了外間的辦公室，争吵聲清晰的傳入了他的耳朵中。
一個富有磁性的聲音大聲的辯駁着：“……校長先生，數學是一切應用科學的基礎。我們必須認識到基礎科學的突破進展，才會進一步的帶動應用科學，繼而推動社會科技的進步。看看這張試卷，毫無疑問楊森是個天才。不論他從前有沒有做過相似的題目，能解出華蘅芳高級三角，放在十年前他可以拿費東谷數學獎。我相信他如果選擇了數學系，那麽不遠的将來，他的成就不見得在華蘅芳院士之下。”
“别費勁了梁教授！楊森在入學之前就已經做出了明确選擇，他喜歡機械學院。不論是全額獎學金還是知名教授授課，這些完全沒問題。既然數學系能給出，機械學院自然能給出。你太主觀臆斷了，完全沒有考慮到楊森的個人感受。”
“個人感受？那是他沒有認識到自己的天賦有多麽的出衆。當他重新認識到這一點，我堅信數學系才是他的第一選擇。留在機械學院隻會浪費他的天賦！”
“數學是基礎學科。我完全有理由認爲留在機械學院，隻會讓楊森更充分的發揮他的天賦。”
校長熟悉的聲音從辦公室裏響起：“先生們，請保持風度。我認爲你們的争吵毫無意義，這種事還是征求一下當事人意見比較好。”
校長話音剛落，秘書推開了裏層辦公室的門，讓過身子，讓站在門口楊峥凸顯出來。辦公室裏頓時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有米雄的，有校長的，還有兩個陌生人。其中一個上了年紀，頭發完全變成了銀白色。另一個要年輕許多，隻是看起來像公司高管多過一名學者。
米雄看見楊峥，頓時伸出手指了指，笑着說：“兩位教授，這就是我的天才侄子，楊森。”
刹那間，兩個陌生人看向楊峥的目光裏充滿了熱切。這讓楊峥極其不自在，猶豫着要不要走進辦公室。在他看來，往前一步很可能就是龍潭虎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