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風吹日曬，坐在寫字間裏每天工作八小時，至少兩千五百大明人民币的收入……想入非非的楊峥覺着這樣的生活離他不遠了。所以楊峥幹脆把自行車扔在了路邊，理都沒理車後座的盒飯，隻是臨出中央公園的時候在門口的電話亭給餐館打了個電話。
“嘿阿三，你聽說過‘近墨者黑’這句話麽？意思是我這樣的人才如果整天跟你這種渾身咖喱味的白癡待在一起，早晚有一天我也會變成渾身咖喱味的白癡。所以老子不幹了，自行車丢在中央公園的棒球場，自己來取吧白癡！”錯愕的印度老闆甚至都沒搞清楚發生了什麽，楊峥已經狠狠地挂了電話。微笑蕩漾在他臉上，心裏充滿了報複般的快感。薪水昨天他已經領過了，至于今天工作的兩小時，就當是給阿三的精神損失費了。
興沖沖的楊峥乘坐地鐵，回了四十三街區的處所，翻出了那件從大同順來的灰色休閑西裝。亞麻的質地，胸口貼袋部分是褐色的鹿皮，雙肘部位有兩塊黑色的補丁。款式不錯，穿着合身，而且價格也符合楊峥這個‘剛畢業大學生’的身份。外套有了，現在他需要一條西褲一雙皮鞋還有一件襯衫。
地攤貨會讓楊峥覺着很掉價，而商場裏的價格又絕不是現在的楊峥可以承受的——他全身上下隻有二百四十七塊，其中二百一十塊還是昨天剛剛領到的周薪。問題似乎很棘手，但這很容易解決，别忘了楊峥住的是四十三街區。
這條充斥着日本人、朝鮮人、印度人、歐洲人的老舊街區，一半的人選擇找一份朝不保夕勉強糊口的****工作，另一部分人則選擇走上了街頭。騙子、小偷、皮條客、毒販子、妓女……幾乎所有見不得光的職業都能從這個社區内找到蹤影。他們每天做着自己的營生，每每有收獲總會返回四十三街區銷贓。隻用了一個小時，楊峥就在跳騷市場上從一個站街女手裏買全了行頭，而且隻花了他一百一十快——甚至不到原價的十分之一。
出了跳騷市場，買了雙份的熱狗，一張最新的晨報。回到住所，盤腿坐在硬邦邦的木床上，一邊吃着熱狗，手指一邊在晨報的招聘專版上劃動。猛然間楊峥愣住了，他突然想起自己居然不記得學位證上寫得是什麽專業。放下熱狗，抓過床頭挂着的毛巾擦了擦手，楊峥展開學位證瞪大了雙眼仔細查看。
“營銷與策劃……這好像是個萬金油專業？”他不确定地撓了撓頭。十七歲的少年一直對大學充滿了憧憬，但從來沒有真正理解過大學。他隻是在另一時空裏偶爾走進大學校園，羨慕地看着那些年長學子臉上綻放的意氣風發。那些詳細的學科與專業分類，他完全沒有了解。
這難不住楊峥。他穿過街道走進電話亭，先是查了西北财經大學的電話号碼，跟着按照這個電話号碼撥了過去。
“你好，我是一名快畢業的高中生，打算報考西北财經大學，但我跟我的父母并不了解詳細的專業情況，可以請您詳細解釋一下麽？你知道，這關系到四年後我的就業情況。”
“你的成績一定很不錯，心目中有合适的專業了麽？”電話裏充滿知性的女聲顯然對這種咨詢電話習以爲常，顯得十分有耐心。
“營銷與策劃專業怎麽樣？”
“營銷與策劃很不錯，如果你具備一定的創造力，良好的人際溝通能力，還有一定的文案基礎，那麽經過四年學習你絕對會成爲各大公司搶着要的人才。我先說說這個專業需要具備的專業知識……”女聲不厭其煩地開始解說。
足足用掉了四個二十分的硬币，楊峥才結束了這通電話。結果讓人很滿意，營銷與策劃果真是一個萬金油專業。根據女教師所講述的來分析，如果有創造力十足，可以選擇企劃、廣告之類的職業；如果人際溝通能力強，可以去做銷售，也可以去做管理性工作；如果耐心十足，并且有一定的文案基礎，可以去做市場調研。采購、促銷、品牌管理、市場調研、公共關系……隻要一家公司需要用到其中一項，那這家公司就需要一個營銷與策劃專業的人才。
明确了就業目标的楊峥回到房間裏抄起報紙，開始仔細尋找符合的招聘信息。每找到一個，他就會用油性筆在上面畫一個圈兒。跟着用白紙抄錄下公司的地址以及面試預約電話。跟着又跑到電話亭照着記錄下來的信息不停地進行電話預約。
理想是豐滿的，現實是骨感的。面試方聽到楊峥的畢業院校的第一反應是“澳洲中南财經？那是什麽學校？”，客氣的會在這個時候禮貌的告訴楊峥，“很抱歉，您的簡曆并不符合我們的應聘要求”；當然也有不客氣的，一個讨人厭的聲音用戲谑的口吻直接說“我想你大學白上了……或者你應該考慮重新上一次正規大學！”。
是的，正規大學！在大明人眼裏，南京大學、北京大學、廣州清華之類的也許勉強算是正規大學，至于中南财經……這種沒聽過名字的算是大學麽？
二十幾個預約電話打過去，最終隻接到了四個面試邀請。第二天楊峥在其中三家面試中被刷了下來。雖然面試官隻是禮貌地讓楊峥回去等通知，但楊峥知道他永遠都不可能接到錄用電話了……他甚至都沒有手機！
這一結果讓楊峥很灰心，他甚至都不想去最後一家，打算徑直回到自己的房間就那麽樣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的挺屍。可想想幹癟的口袋，想想那一個月地獄一般的生活，楊峥咬咬牙，然後毅然走進了寫字樓。
電梯停在大廈的23層。智威策劃租用的寫字間面積看起來并不大，也許隻有不到兩百平。隔間裏的員工或者忙碌着噼裏啪啦敲擊着鍵盤，或者一邊用肩膀夾着電話一邊抄起油性筆在筆記本上記錄着什麽，間或有夾着文件夾的年輕女孩遞送文件。整個寫字間看起來忙碌而雜亂。
楊峥就坐在寫字間一側供員工休息用的單人沙發上，在他旁邊是另外幾個陸續到來的面試者。大家彼此之間完全沒有交流，偶爾的視線看過來眼神中總是充滿了警惕。是的，警惕。從楊峥在前台引導下坐在沙發上的那一刻，他就被當成了直接競争對手。
楊峥毫不在意潛在競争對手審視的目光，或者說他已經麻木了。因爲他知道，假文憑與臨時抱佛腳學到的專業知識讓他在面對競争的時候完全沒有優勢。要想在競争中脫穎而出，他必須另辟蹊徑。隻是到底該怎麽做？他摘下卡在鼻梁上的造型眼鏡，垂頭捏着鼻梁開始思索對策。
十分鍾後他依舊束手無策，而笑起來有兩個小酒窩的女秘書已經叫了他的名字——輪到他了。
深吸一口氣，楊峥決定随機應變……也許該換個詞兒：聽天由命。
人事經理看起來似乎不到三十歲，上身隻穿了襯衫，臉面白淨，頭發用發蠟處理得一絲不苟。
“直說了吧，楊峥，你的履曆并不符合我們對策劃師這一職位的要求。”楊峥甚至都沒背完履曆，便被眨着一雙小眼睛的人事經理打斷了。
人事經理的話讓楊峥很頹喪。又來了！看來今天注定不是幸運日。但人事經理話鋒一轉，又讓楊峥看到了希望：“但我認爲你也許可以勝任另一個職位——營銷代表。我注意到你吐字清晰，有一定的溝通能力，而且外形不錯。這會讓你在與客戶溝通的時候留下良好印象。”
“營銷代表……是做市場麽？”重拾希望的楊峥問道。
“你理解的很透徹。具體點說就是爲公司拉客戶。你知道，智威是一家商業策劃公司，剛剛成立沒多久。這一行創意很重要，但人脈同樣重要。所以在站穩腳跟之前，我們更需要出色的營銷人員爲公司拉來足夠的訂單。”
“我想我明白了。那麽……可以說一下營銷代表的具體待遇麽？”
人事經理開始微笑，似乎在慶祝與面試者的交鋒中取得了又一次勝利，以至于微笑中顯露出一絲輕蔑：“智威對待優秀的營銷人員待遇很豐厚。但作爲這一行的新人，在沒證明自己之前公司沒法給你太過豐厚的待遇。所以……試用期底薪八百，另外有百分之五的提成。”
楊峥大失所望。月薪隻有可憐的八百塊，甚至都沒有在阿三開的快餐店賺得多。費了這麽大的勁，難道還要繼續住在半地下室，吃着反胃的拉面、熱狗？當然，這跟以前有一點區别。區别在于現在是穿得象個白領，然後繼續住半地下室吃拉面、熱狗……
“另外，如果兩個月的試用期内你不能爲公司拉到一單成功的訂單，按照合同會自動解除勞動關系。”
人事經理補充的話直接把懸在懸崖邊上的楊峥砸入了深淵。美好的期望徹底破滅。他開始憤怒，豁然站起身轉身就走。
“退出是個好選擇。這至少給公司節省了一千六百塊的不必要開支。”
人事經理嘲諷的低語偏偏傳入了聽覺極度發達的楊峥耳朵裏。邁出辦公室的腳猛地頓住，轉身，楊峥又走了回來。他雙手撐着辦公桌上，略帶着嘲諷的神色說：“我想你搞錯了一件事……我之所以選擇離開不是因爲底薪太少，而是提成太低。不如我們換個合同吧，我不要一毛錢底薪，但每拉到一票訂單得給我百分之五十的提成。怎麽樣？如果你沒問題那我們現在就可以簽約。”
這下輪到油頭粉面的人事經理目瞪口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