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沒說話，隻是搖頭。
楊峥繼續笑着，内心卻無比焦急。在這個地方，他們毫無招架之力，要是警察現在進了巷子，他們就死定了。當然，楊峥可以抛下安娜一個人逃離，但他顯然不打算這麽做。
他們得爬進逃生梯，而且要快。“一隻腳就好，安娜，先伸出你的右腳。”
“如果我掉下去了怎麽辦？”安娜待在窗台邊緣已經好一段時間了。
“不會。”
“可是如果……”
“我會抓住你，是時候了。”楊峥繼續保持着微笑。
安娜照着楊峥說的做，伸出右腳，右手抓住窗台上緣。
“現在移動你的重心，從左到右，然後跨過來。”
“我動不了！”
楊峥察覺到她正要低頭往下看，立刻說：“閉上眼睛。感覺到我握着你的手嗎？”
安娜點點頭沒說話，似乎怕一出生，聲帶的震動就會害得她掉下去。
“移動你的重心，安娜。隻要從左移動到右邊就行，很好，現在移動你的左腳跨到……”
“不行！”
楊峥摟住她的腰，猛的一用力，帶着安娜旋轉着落在了他所在的窗台。
“天呐！”
“你看，什麽事都沒有。”楊峥盡量安慰着，但吓壞了的安娜還是臉色蒼白。
接下來還有兩個窗台要爬。楊峥移動到邊緣，重複相同的動作。安娜在第二個和第三個窗台表現的好了些，或許是楊峥方才的舉動給了她安全感。于是或者變得勇敢了，或者就是什麽都沒想，隻照着楊峥的吩咐去做。
終于，他們到了逃生梯，開始往下爬。外面的街燈在箱子裏投射出長長的影子，楊峥一度很想對影子開槍，但還是繼續爬。
他們還差一層，就能從垂直的逃生梯下到地面，但楊峥感覺到光影有了變化。箱子裏的兩個影子正朝着對方前進，有兩個警察分别從兩端進了巷子。
“安娜，我們得分開。”楊峥低聲說。
“什麽？”頭上的安娜聲音有些顫抖。
“我盡量引開警察，你往側面移動。”
警察已經沖了過來。其中一個家夥就是警探的副手，他的運氣不錯，站在巷口時就看見了逃生梯上的人影。在對街的街燈照射下，他看見他的手下已經從另一頭進了巷子。他對手下做了手勢，指着逃生梯上的人影，然後拿出手槍走向逃生梯。此時，逃生梯上的兩人也開始移動，而且分成了兩個部分。
警探的副手舉起手槍開火，子彈在金屬上擦出火花，借着楊峥從空中一躍而下，在地上滾了一圈，消失在兩輛垃圾車之間。警察沖了過去，警探的副手則停了下來。
副手擡頭看第二個人影，剛才由于燈光微弱，看不清楚，不過他又發現現在逃生梯上并沒有人。等副手把注意力轉回到手下警察的時候，他發現人不見了。于是他上前幾步，喊了手下的名字，結果沒有回應。
他拿出無線電，準備請求支援，突然有某樣東西從上面砸了下來。副手重重跌倒在地，還沒等爬起來，楊峥從兩輛垃圾車之間沖了出來，一腳抽在副手的側臉，副手随即不省人事。
楊峥深吸了一口氣，擡頭看向還在梯子上的安娜：“我說了交給我，你剛才不是很明智。”
“不用客氣。”安娜小跳下來，甩開楊峥的手，自己站了起來。
“我以爲你怕高來着。”
安娜不客氣的回應說：“我更怕死。”
楊峥聳了聳肩：“走吧，我們要在其他警察出現前離開這裏，你來帶路。”
岩倉看着楊峥和安娜跑出箱子，雖然他看不見他們的臉，但他認得楊峥的體型和步态。雖然他也記住了安娜的特征，但他對安娜不感興趣。
岩倉和楊峥一樣，懷疑警察爲什麽會在這時候來邵正雄的公寓。而且，他也覺得現在的情況跟雲蒙山的木屋非常類似。一定又是西拉耶夫搞的鬼。
麻煩的是，岩倉在雲蒙山的木屋附近發現了西拉耶夫的手下，但在這裏四條街範圍内，卻看不到任何可疑人物。所以，報警的人是誰？楊峥跟安娜進入大樓時，一定有人在監視，然後暗中通知警察。
岩倉發動租來的汽車，跟蹤楊峥搭乘的出租車。安娜繼續走着。岩倉知道楊峥準備循原路回到他來的地方，還知道他會換乘好幾輛車以抹除跟蹤。
最後，楊峥的出租車在一條背街停了下來，楊峥下車進了一棟大樓。岩倉放慢車速，停在對街路邊，他不想越過大樓的入口。他将引擎熄火，連人帶車隐沒在黑暗中。
五六分鍾之後，另一輛出租車也停在同樣的地點，岩倉看見安娜下了車。他睜大眼睛想看清楚安娜的臉，但安娜很快就進了大門，隻看到她順直的長發。
楊峥進了大廳後，燈就一直亮着，可見楊峥一直在等這個女人，這也許就是她的公寓。不到三分鍾後，四樓一間房的燈光就亮了起來。
知道他們在哪裏之後，岩倉就開始閉目養神。
楊峥醒來的時候，聽見鋼琴的琴音練習，也聞到了咖啡的香味。有段時間，楊峥整個人處在半睡半醒之間。他知道自己這個躺在安娜的沙發上，蓋着毯子，枕着荞麥皮的枕頭。接着，楊峥突然起身，回複清醒，陽光已經布滿了公寓。楊峥轉身，看見安娜坐在閃着光亮的鋼琴前，旁邊還擺着一杯咖啡。
“幾點了？”
安娜繼續練習和弦，沒有擡頭看楊峥：“過中午了。”
“見鬼！”楊峥開始皺眉。他知道自己一定是太過疲憊了，肌肉輕微的酸澀就是身體對他發出的警告。
“現在是我的練習時間，你該起床了。”安娜開始彈奏着一首他不熟悉的曲子：“我醒來的時候，還以爲你已經回了酒店，可是卻發現你在這裏，像個小孩一樣熟睡。我泡了咖啡，你要喝嗎？”
“當然。”
“你知道放在哪裏。”
安娜擡起頭，看見楊峥掀開被子，穿上衣服。先是走進浴室，過了一會兒才走到廚房。
楊峥倒咖啡時，聽見安娜說：“你的身材很不錯……我以爲你會有些傷疤。”
楊峥看了看光滑的腹部，那裏曾經不止一次的中過子彈，但現在卻完好如初。于是他說：“這說明我身手利落。”
安娜瞥見了楊峥的動作，說：“肚子上受過傷？怎麽弄的？”
楊峥搖了搖頭：“我碰上了一個體積龐大而且極其憤怒的生物。”
“這跟憤怒有什麽關系？”
“憤怒能夠造成傷害，你不知道嗎？”
“不知道……我又不是活在你那種暴力世界裏。”
楊峥停下動作，看着她說：“你曾經想對我開槍來着，忘了？”
“我沒忘。”安娜的臉瞬間冷了下來。
楊峥的話刺傷了她，不過楊峥并不知道是哪一句。可能是因爲她父親突然慘死，使得她内心有一部分變得很脆弱。
總之，楊峥試着叉開話題：“你的冰箱裏沒有吃的。”
“我通常都在外面吃。附近有個餐館，味道還行。”
“你要去嗎？”楊峥說：“我餓死了。”
“等我練習完。昨天睡太晚，耽誤了我的進度。”
安娜拉好椅子坐正，開始彈奏鋼琴，音符在房間裏悠揚，像是金黃色秋天午後盤旋飄落的樹葉。楊峥驚訝的發現自己很喜歡這首曲子。
過了一段時間，楊峥站起來，走到小寫字台，打開她的電腦。
“别那麽做，”安娜說話的時候，眼睛還盯着琴譜：“會讓人分心。”
楊峥坐下，試着聽音樂放松自己。
彈奏完畢，最後一個音符還在房間裏回響，安娜便起身走進廚房。楊峥聽見流水的聲音，顯然她在等水變涼，而且似乎瞪了很久。安娜出來的時候，手上拿着一杯水，一口氣全部喝完。楊峥坐在小寫字台前，看着她喝水時露出的頸項的弧線，以及落在肩膀上的長發。有那麽一瞬間，楊峥差點以爲面前的女子就是自己的女友趙小貓。
半小時之後，他們進了那間小餐廳。
“你昨晚做的很好。”楊峥說。
“謝謝你在窗台上對我說的話，”安娜把眼睛别開，好像不想接受楊峥的稱贊：“我這輩子從沒這麽害怕過。”
楊峥說：“我現在擔心的是，早就有人監視邵正雄的公寓了。否則警察不可能這麽剛好出現。”
“可是，爲什麽要監視公寓？”
“爲了看我們會不會出現。從我剛到中南，就有人一直想阻止我調查。我确定過了，從你公寓到這裏來的路上，沒人跟蹤我們。”楊峥停了一下，等服務員上完菜，再接着說下去：“記得我們昨天的預防措施嗎？我們分開搭乘出租車，還換了兩次車。”
安娜點點頭：“那時候我已經筋疲力盡了，随意才沒問你爲什麽要這麽做。”
“沒人知道我們去哪裏，也不知道我們現在在一起。”
“那可太好了。”安娜大大的松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