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的早晨九點一刻,一輛運鈔車載着一千五百萬人民币由海南信托銀行三亞分行出發前往南國集團,這些錢是南國集團發給工人的工資與獎金。錢被分别裝在三個保險箱中。當運鈔車經過南京路的時候被一名騎着摩托車的男警察攔住。
運鈔車司機打開車窗詢問發生了什麽,男警察回答‘你們分行長家裏被放了炸彈,剛剛接到通知你們這輛車也有問題’。運鈔車上的人都知道兩天前的事兒,于是都下了車。男警察爬上運鈔車後引燃了藏在身上的煙霧彈,大叫‘要爆炸了,快躲開’,然後駕駛運鈔車在衆目睽睽之下揚長而去。
正當銀行職員感歎警察英勇果敢之時,突然發現警察遺留在現場的摩托車似乎不太對勁,這才知道上當受騙了。
九點四十分,整個三亞進入緊急狀态抓捕犯人。時值三亞召開東北亞經濟峰會,三亞的警力都被部署到了各個地點,所以等警察們反應過來的時候,運鈔車連同犯人早已不知所蹤。
這次被搶金額高達一千五百萬人民币,是當時犯罪搶劫涉案金額最高的一次。雖然此後也有超過一千五百萬的,但折合成1870年的物價,當時的一千五百萬幾乎相當于現在的九千萬。
第二個案件就更有意思了。
1872年12月17日,特區證交所對面的金潤銀行被人洗劫了一千一百三十萬。當時正值牛市,民衆瘋了一樣提着現金存入股票賬戶裏。爲了應對激增的存款數額與存款人,金潤銀行别出心裁的在每個窗口安裝了管道,現金放入管道會被抽風機吸入一個更巨大的管道,而管道的終端則直接連着地下金庫。每一天下班之後,經理才會帶着保安與銀行職員打開金庫,清點堆積如山的鈔票。
犯罪分子在地下挖了一條三十米長的隧道,在主管道上開了個口子,然後用幾台吸塵器在一天時間裏吸走了一千一百三十萬現金。直到晚上銀行下班,經理打開保險庫的時候才發現事情不對。
這次特區警方動用了一切手段,甚至包括警犬。在警犬的指引下,特區警方倒是抓到了一個犯罪嫌疑人。但除此之外,警方什麽證據都沒找到。羁押了兩個月後,不得不将犯罪嫌疑人無罪釋放。
而那個名叫遲明春的犯罪嫌疑人,估計一直都處于警方的監控之下。而此案到現在都是懸案,就說明遲明春在此後的二十年時間裏一直都本本分分。這說明要麽警方的确弄錯了,要麽就是這家夥有更大的問題!
雯子調出了一份安康财險的保單,翹了翹嘴角說:“有意思的是,這個遲明春也是個孤兒。九歲的時候父母在入室搶劫中死亡。他也入了一份保險,保單的收益跟你最初給我的樣本幾乎沒什麽差别。”
楊峥挑了挑眉毛,巧合往往都是陰謀的表現,他時刻牢記着這句話。或許突破口就在這個叫遲明春的家夥身上。
“不需要警局的原始檔案了,我們直接從遲明春身上着手。”楊峥說。
“涉案金額這麽大,估計警察一直在盯着他。他之所以現在還沒進去,就說明警方沒有證據。”
楊峥看了雯子一眼:“我們需要确切證據麽?”
雯子沉默了,因爲她現在做的本身就是在違法。
“這家夥是個硬骨頭,很難對付。”
楊峥絕對不信警方在兩個月的羁押期裏什麽都沒做,事實上就算是楊峥都知道一些手段,足以讓嫌疑人痛不欲生,卻不會留下一絲一毫的證據。楊峥熟悉這樣的家夥,他知道該怎麽撬開遲明春的口。
他抻了個懶腰,往自己的房間走去:“幹的不錯,現在我開始覺着你物有所值了。天亮後讓小屁孩查查遲明春的下落,我們得盡快讓遲明春體會到我們得好客。”
警方在盯着遲明春,狸貓計劃的那些家夥估計也在盯着。如果不是有警察礙事,估計那些家夥早就把遲明春毀屍滅迹了。簡單的來說,遲明春是個關鍵人物,幾乎就是狸貓計劃擺在明面上的明子。但凡有什麽風吹草動,遲明春肯定第一個倒黴,這樣躲在其後的黑手就可以趨利避害。
楊峥美美的睡了一覺,醒來之後,小屁孩詹俊已經入侵了特區民政系統,查到了遲明春的下落。
“特區上千萬人口,一共三十一個遲明春,排除年齡、性别,就一個符合的。”詹俊咬着棒棒糖說:“他現在住在玉泉路622号,經營一家果品店。沒有負債,沒有信用卡紀錄,這家夥看起來很謹慎。”
“謹慎好啊,意味着他惜命。”
“沒有家人,沒有朋友……”詹俊敲打着鍵盤,調取着遲明春的手機通訊記錄以及銀行消費記錄:“……也沒有貸款,最大的消費是夜總會。但沒有毒品吸食記錄。”
周傑夫吹了聲口哨,他開始欣賞這個家夥了,愛好簡直跟他一樣。
楊峥開始皺眉,他開始懷疑自己剛才的判斷。沒有家人,沒有朋友,沒有婚姻關系,也沒有什麽私生子之類的,社會關系簡單,這樣的人簡直就跟自閉症患者差不多。這樣的人,能威脅到他的隻有刑訊,其他的弱點全都沒有。
“或許可以換個方式想一想。”楊峥摸着下巴說:“二十年來警方一直沒放松對他的監視,對吧?遲明春本人也知道這一點。與此同時,他的那些同夥也肯定不放心。很有可能,他的那些同夥也在監視他。所以,他才會迥異常人的把自己封閉起來,這樣才不會暴露自己的弱點。我不知道這家夥怕不怕死,但他肯定不想死。”
“如果他真是個硬骨頭呢?”周傑夫問。
“我們做兩手準備。”楊峥快步走到牆壁上挂着的白色黑闆上,拿起碳素筆寫寫畫畫:“第一方案,通過刑訊直接讓遲明春吐口。”
雯子平靜的說:“成功的可能性不高。遲明春此前熬過了警方兩個多月的羁押期,二十年來又一直處于封閉自我的狀态下,心理很可能已經嚴重扭曲。”
“所以,我們還有第二方案。”楊峥畫了幾個圓圈,分别寫上遲明春、警方、匪徒同夥以及我們。“目前的局面處于一個平衡狀态。警方跟他的同夥都在監視遲明春,我猜這種狀态已經持續了二十年。警方囿于法規,不能對遲明春做什麽;匪徒因爲警察,也不敢輕舉妄動。我們的突然加入,會徹底破壞持續二十年的平衡。遲明春如果突然失蹤,最着急的不是警察,絕對是他的同夥。”
“你的意思是……打草驚蛇?”周傑夫說。
“沒錯,打草驚蛇!”楊峥丢下碳素筆說:“這個案子就是一潭死水,我們現在就是泥鳅,隻要把潭水徹底攪渾了,才能把躲在水下的大魚驚出來。”
雯子開始皺眉,似乎在評估着風險,良久才說:“這很危險,萬一驚出來的是鲨魚怎麽辦?”
楊峥笑了笑,回答:“警方才是最大的鲨魚。”
雯子想了想,随即默不作聲的點了點頭。
小屁孩詹俊一邊嚼着口香糖一邊攤了攤手:“我隻負責網絡支持,沒我什麽事兒……不過我覺得這計劃挺酷。”
周傑夫拍了拍巴掌:“那我們還等什麽?大幹一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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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明春将最後一箱子葡萄放在地上,抄起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臉上的汗水。他走到收銀台後面,拿出鑰匙打開錢匣子,點出了一疊鈔票遞給送水果的貨車司機。那司機點了點,随即笑着說:“沒錯了。得,那我先走了,周五還是老地方樂樂?”
遲明春會心一笑:“你就不怕你老婆知道了鬧起來?”
貨車司機挑着眉頭不屑的說:“我還能怕她?”旋即壓低聲音說:“她回娘家了,沒半個月回不來。”
遲明春哈哈大笑,送走了好色懼内的貨車司機。
他看了看石英鍾,表針指向上午九點零八分。初冬的這個時間裏,通常都沒什麽顧客。他重新坐在收銀台後面,拿起一份特區早報看起來。
看着頭版上的日期,他心裏默默念叨着:“還有六天……”
還有六天就滿二十年追訴期,到時候即便警方發現新的線索,也拿他沒辦法了。他又将保持翻到中間的夾縫,目光快速掃過一個個夾縫廣告,最終停留在了一個招聘司機的廣告上。他按照特定的順序将廣告中特定位置的字一個個提取出來,組成新的話語。這麽多年來,他做這個已經無比純熟,甚至都不需要紙跟筆,隻憑着記憶力就可以做到。
“七百萬……”七百萬,這是上頭對他這二十年來的補償。數額跟他的猜想差不多,換算起來,跟二十年前的一百萬差不多。人民币很堅挺,這七百萬足夠他舒舒服服的過完下半生了。
遲明春眯着眼睛,目光透過微微上霜的窗戶看向冬日的街頭,仿佛已經看到了陽光明媚的芭提雅。他已經計劃好了,新年之後就将水果店轉手,然後離開大明。去泰國、美國、歐洲轉一轉,體會一下各地姑娘的風情,沒準會遇到一份渴望的感情生活。沒遇到也沒關系,他有錢,幾萬塊就足夠他在泰國買上一個年輕漂亮的老婆。
想到美妙處,遲明春摸向了自己的胸口。這麽多年來他胸中始終悶着一口氣。他去過醫院,做過無數次的檢查,結果每一次都被告知什麽問題都沒有。遲明春知道,那是自己的心病作祟。二十年來,謹小慎微,不敢交朋友,不敢娶老婆,囚犯一樣的生活壓抑得他幾乎到了崩潰的邊緣。他不敢找心理醫生,生怕自己在催眠狀态下會說出那些足以讓自己被滅口的秘密。
他已經四十八歲了,人生中最美好的二十年已經錯過,成爲回憶中灰暗的遺憾。他知道自己沒法挽回什麽,更沒法追究誰的責任。他能做的,僅僅是從明年開始,好好享受正常人的生活。
店門挂着的銅鈴輕響,兩個穿着黑色呢子大衣的年輕人走進了水果店。沉思被打斷的遲明春看過去,臉上的笑容逐漸斂去。他能從對方的身上嗅到條子的氣息,這些年來那些監視他的警察,隔三差五總會以這種方式出現在他的面前。但他感覺又有些不對,究竟是哪兒不對又想不出來。于是他垂下頭,不理會那兩個人。
楊峥慢悠悠的走着,順手抄起一個蘋果,用蘋果包裝紙擦了擦,随即大口嚼起來。楊峥在牆角停下來,仰頭看了看店内的監控攝像頭,笑了笑。三秒鍾之後,攝像頭上方閃爍的紅色電源燈熄滅。
轉悠了一圈,楊峥跟周傑夫一先一後的朝着遲明春圍攏了過來。
“生意很冷清啊?”
遲明春沉默着不說話。
“這個蘋果味道不錯,山東産的?”楊峥絲毫不在意遲明春的沉默,對周傑夫說:“也許我們該帶點回去。”
“遲明春,擡起頭看着我。”
遲明春換換擡起頭,看着楊峥搖頭說:“我已經說過一萬次了,我是無辜的。”
“你就是再說一萬零一次我也不信。”楊峥斜着身子,左臂撐在收銀台的桌面上,歪着頭盯着遲明春:“我猜你最近肯定心潮澎湃,因爲再有六天,追訴期就過了。”楊峥目光向下移動,看到了報紙下面露出的宣傳冊一角。他抽出來看了看,笑着說:“芭提雅?這個季節那地方的确不錯。陽光、海灘還有如織的漂亮姑娘。”
楊峥停住笑容,一點點的将那份旅遊宣傳冊撕成條:“醒醒吧,你這輩子都别想去芭提雅。”
旁邊的周傑夫将一副亮銀色的手铐丢在收銀台上:“自己铐上跟我們走吧?”
遲明春臉上肌肉跳動着:“你們有逮捕令麽?”
楊峥慢悠悠的從懷裏掏出了證件,在遲明春面前展開:“看好了,我們可不是警察。”
證件的封皮上,赫然有着反恐中心的字樣。遲明春看了一眼,頓時如遭雷擊的瞪大了眼睛。反恐中心……難道他們已經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