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從一堆堆的箱子中間穿過,側着身走過那些狹窄的通道,直堆到他們頭頂上方的闆條箱擋住了在市場中穿行的警察與追殺者視線。然後他們終于走到了接上,瞅準空隙匆匆穿過了車來車往的馬路。阿利耶夫看到裕子朝着一輛破舊的野馬汽車走去。
“坐到後面去。”裕子鑽進駕駛室,簡短的對他說了一句。
驚慌失措的阿利耶夫顧不上多想,照着她的命令拽開後門就鑽了進去。車門重重的關上,裕子發動汽車駛離了路邊。直到這時候,阿利耶夫才注意到自己身旁一動不動的坐着個人。
“是你!”楊峥那張有些慘白的臉吓得阿利耶夫說話的聲音有些顫抖。
“好久不見了,阿利耶夫。”楊峥左手提着的手槍頂着阿利耶夫的太陽穴,右手在他身上摸索着,卸掉了那把左輪手槍,還有一把有些年頭的匕首。
“這他媽……”阿利耶夫扭頭看向駕駛位,裕子那鮮明的東亞面孔讓他恍然:“……我早就該想到的!”他懊惱不已。
楊峥轉過臉來沖着他:“說什麽都晚了,在這個城市已經走投無路。”
“我說,你到底是什麽人啊?”阿利耶夫的語氣有點悲觀厭世,他顯然預見到自己接下來絕對讨不到好。
“你不知道我是誰?”楊峥盯着阿利耶夫,見其臉上的驚愕不像是在說謊,抿着嘴笑了:“你連我是誰都不知道就敢出賣我,阿利耶夫,你的膽子可真大啊。”
“美國人?明國人?”阿利耶夫胡亂的猜測着。“我隻是收錢辦事而已,真不知道你們會搞出這麽大的亂子。”
“少廢話,誰雇的你?”楊峥厲聲說,槍口頂了頂對方的太陽穴。
阿利耶夫突然硬氣起來:“别以爲我會告訴你。”
“是曹毓文還是紮烏爾,明國人?俄國人?”
“我不認識什麽曹毓文,也不認識紮烏爾。”
“可你認識魯索爾,一個根本就不存在的軍火販子。”
阿利耶夫無可辯駁,嘴唇嚅嚅,朝着四周看了看,從太陽的角度判斷出車子正往西南方向開:“咱們要去哪兒?”
“你的墓地。”
阿利耶夫裝出一副無動于衷的樣子,說:“那我現在就該念禱告詞了吧?”
“請便。”楊峥冰冷的話配上嚴厲的神情,證明他不是在開玩笑。這讓阿利耶夫愈發的忐忑不安起來。
裕子開得很快,但始終把車速控制在限速以下。他們刺客最不希望的就是引起路上巡邏警察的注意。二十分鍾之後,他們開出了敖德薩城區,不久就出現在一片片巨大的工廠與中轉倉庫、鐵路所組成的舊火車站。
臣子又往前開了一段,工廠群衆出現了一處三公裏寬的空隙,那是一座村莊。村裏的店鋪與民房被夾在兩側碩大的建築物之間,顯得格外渺小。裕子将車開向村莊另一頭,拐進了一條窄街。然後停在了一間廢棄的工廠院内。阿利耶夫透過風擋看到,工廠的門口趴着一頭巨大的高加索犬。
車子剛剛停穩,那隻高加索犬就爬起身,小跑着朝他們奔來。看到裕子走下車,那隻狗汪汪的交了幾聲表示歡迎。
“它可真大!”阿利耶夫看着高加索犬感歎道。
楊峥打開車門,慢慢移動着下了車,朝着阿利耶夫微微一笑:“下來吧,這裏就是你的墓地。”他揪住衣領把阿利耶夫從後座上拽下來,拖進了滿是枯草的工廠裏。
一看到陌生人,高加索犬立刻把耳朵支了起來。它蹲坐在地,喉嚨裏發出低沉的咆哮聲,而且還露出了獠牙。
“容我做個介紹,它就是你的劊子手。”楊峥把阿利耶夫往高加索犬那裏一推。
阿利耶夫已經吓傻了:“狗?”
“它叫魯斯蘭,爲了保證魯斯蘭有正确的行刑情緒,它已經兩天沒吃過東西了。”
阿利耶夫渾身顫抖,閉上了眼睛:“我隻不過想賺點小錢。”
“可是那點小錢卻差一點讓我喪命。”楊峥毫不客氣的說:“告訴我,是誰雇傭了你。”
阿利耶夫瞥了一眼魯斯蘭垂着口水的猩盆大口,抹了抹大汗淋漓的臉,說:“他肯定會把我幹掉!”
“是嗎?”楊峥回頭看了一眼裕子,轉過頭來說:“我覺着你是在懷疑魯斯蘭的殺傷力。”
就在此時,裕子按照他們事先約定的計劃揮手朝魯斯蘭發出了命令。高加索犬一躍而起,徑直朝着阿利耶夫撲過去,吓得他發出了一聲頗有喜感的尖叫。
但在最後一刻,旁邊的楊峥抓住了高加索犬的狗鏈,拽住了它。這個本來并不吃力的動作卻讓楊峥費了不少勁,腹部的傷口放射出一陣劇痛。雖然他沒流露出絲毫痛苦的申請,但他意識到裕子的眼睛正看向自己,眼神中的擔憂顯而易見。
“阿利耶夫,”楊峥說着直起身:“顯然你也看到了,魯斯蘭是條大狗,而且力量十足。我的手可有點累了。給你五秒鍾,然後我就撒手。”
毫無疑問,恐懼已經在阿利耶夫的大腦裏占據了主導地位,才過了三秒鍾他就做出了決定:“我說,我說!快把那該死的狗拉走!”
楊峥一點點的松開狗鏈,高加索犬猙獰着朝阿利耶夫靠近。已經吓傻了的阿利耶夫倒退的時候一個不小心絆倒在地,然後手腳并用的朝後爬着,試圖遠離那條該死的狗。
“是一個叫喀什穆·伊蒂哈德的人!”阿利耶夫的雙眼根本無法從高加索犬的猩盆大口上移開,用帶着顫音的聲音叫到:“他的地盤在伊斯坦布爾,蘇丹艾哈邁德區。”
“蘇丹艾哈邁德區的什麽地方?”楊峥皺着眉頭問。阿利耶夫的答案出乎預料,既不是紮烏爾,也不是曹毓文。難道針對自己的伏擊另有隐情?
阿利耶夫繼續往後縮着,很快就不得不停下來,因爲他已經靠在了牆角。楊峥拽緊了狗鏈,魯斯蘭用兩條後腿站立起來,朝着阿利耶夫咆哮着。高加索犬是巨型犬,魯斯蘭站立起來的時候甚至跟楊峥一邊高。
“我不知道!”阿利耶夫縮着身姿:“我發誓,知道的全都告訴你了!”
“那太遺憾了。”楊峥笑着,一下子松開狗鏈。魯斯蘭就如同離弦之箭一樣蹿了上去,一下子撲在阿利耶夫身上。可憐的阿利耶夫發出一聲慘叫,跟着褲裆處頓時露出了一塊濕迹。
片刻之後,魯斯蘭坐在阿利耶夫的胸口上舔起了他的臉……
………………
老舊的野馬汽車重新開上了道路。負責駕駛的裕子專挑偏僻的街道走,避開主幹道,有時候甚至會開進小巷。
裕子一直抿着嘴笑着,偶爾會用目光瞥向身旁的楊峥。
“看我幹什麽?”
“楊先生真是的溫柔的人呐。”裕子明媚的笑起來說:“而且很喜歡惡作劇,就像小孩子那樣。”
楊峥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顯然對裕子的說法不感冒:“阿利耶夫隻是一條小雜魚,沒必要宰了他。”到最後楊峥也沒宰了阿利耶夫,而是把那家夥捆成粽子,堵住嘴巴藏在廢棄工廠裏。最後又給了他一個指甲刀。那片廢棄工廠早就被拾荒者掃蕩一空,沒人會在這時候光顧。幸運的話,阿利耶夫會在天黑前用指甲刀解開束縛;如果阿利耶夫那家夥缺乏意志力,那就另當别論了。但楊峥堅信那家夥不會輕易的放棄。
車上隻有楊峥與織田裕子兩個人,那條高加索犬被送了回去——直到十幾分鍾前楊峥才知道魯斯蘭是被裕子誘拐出來的,它原本屬于市郊的一戶人家。
看着窗外狹窄的街道,楊峥皺着眉頭說:“即便這麽走,趕到伊利切夫斯克之前也有可能碰到路障。”
撤退計劃在出門之前他們就商量好了。事實上他們能做的選擇并不多,航空港就算了,那裏是敖德薩警察的重點排查對象;敖德薩港也不是好選擇,它距離市區太近了。于是伊利切夫斯克就成了最好的選擇——距離敖德薩有段距離,敖德薩警察也沒過多的力量部署在這裏。
“你感覺怎麽樣?”比起可能遇到的路障,裕子更關心楊峥的身體。
而且楊峥能分辨的出,裕子的關切并不是客套,而是發自内心。但無關于男女之情,怎麽說呢?楊峥似乎能感受到裕子身上散發出來的過剩母性氣息……這簡直太奇怪了,尤其是楊峥清楚的知道裕子曾經是個殺人不眨眼俄女魔頭。
“我挺好的。”楊峥回答說。
但裕子知道他在撒謊,楊峥依舊蒼白的臉上帶着痛苦的神色。他的呼吸兵部均勻,而且沒有正常人那麽深。
裕子張張嘴,突然看到了前方的路障,随即咽下原本的話說:“啊,真的碰到路障了。”
楊峥朝前望去。前方的幾輛轎車和卡車已經停了下來,排着隊準備通過兩輛警車之間的缺口。兩名穿着舊俄式制服的警察在盤問車上的人員,查看後備箱,或是卡車的後車廂和底盤下方。他們闆着臉,有條不紊的慢慢盤查,而且非常仔細,看起來不會放過任何漏洞。
裕子搖了搖頭:“看起來過不去呢。右邊是海水,左邊是主幹道。”她瞥了一眼後視鏡,看到後面的車已經頂了上來。“連掉頭都不行,很可能被警察攔下來。”
“那就執行第二套方案。”楊峥平靜的說完,前後看了看,推開車門下了車。趁着警察沒注意到他,快步穿過車流,溜到了貨倉區後方。
第二套方案,在遇到路障的時候,因爲裕子沒暴露,所以楊峥會先行下車,步行繞過路障,在路障後方與裕子會和。比起困在路上一動不能動,步行顯然有更大的把握。平常的時候,楊峥甚至都不用動腦子,就可以靠着非人的身手神不知鬼不覺的穿過去。
但現在……雖然他以前也受過傷,而且還是不少次,但從沒有受過這麽重的傷。右臂的傷還好說,右腿的傷讓他走起來很别扭,就像個跛子;最嚴重的還是腹部的傷口,每一次呼吸都讓他疼痛難忍。他苦笑了一下,知道自己這次真的是太逞強了。他的确應該聽從醫生與裕子的話,老老實實在病床上至少躺上一周,再用一周時間去恢複。
但他必須得盡快行動起來,因爲他知道留給他的時間越來越少了。不論是針對整個FIC的陰謀,還是曹毓文的生命,都值得他這麽做。
楊峥雙目迅速觀察了一下四周,很快就選定了繞過路障的最佳路線。他回味着FIC教程與老兔子的教導,開始學着動用大腦。有時候楊峥真不知道被RTA改造了究竟是不是好事。起初的時候他還習慣性的用大腦去解決問題,但當他發現用非人的身手可以很方便的解決問題之後,他就開始越來越依靠自己的身手。
也許受了重傷也不是一件壞事,起碼可以讓他重拾起另一件更有效的武器。
楊峥有點發燒,感覺很冷,他知道那是身上的傷口導緻的。他不僅需要休息,還需要大劑量的抗生素。休息無疑是不可能的,抗生素也是個大問題。你很難想象在廣譜抗生素被醫藥公司砸成白菜價的今天,敖德薩這鬼地方依舊緊缺的要命。
裕子那裏還有一些存貨,剩下的隻能希望在土耳其解決了。
此刻他所在的位置是貨倉後面的露天區域。一條平整而寬敞的路直通裝卸站台,路邊到處都停着冷藏車和半挂車。有的車尾部對着站台,有的則挂着空擋停在路的另一頭,等着司機回來。
楊峥朝與路障平行的位置走去,路障就在他左側建築物的另一邊。他經過了幾輛停在路邊的叉車,又閃開了幾輛匆匆駛過的。然後他意識到了什麽,轉頭看過去,看到了追來的人。
一共兩個,穿着皮夾克,留着寸許的短發,目光狠戾的盯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