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伊一天天的貶值,差不多需要用同等重量的亞伊去兌換廁紙。在這種情況下,大多數人都過得不怎樣。很顯然,托爾熱上尉絕對屬于大多數人之一,雖然他是一名軍官。
在前所未有的社會變革中,上尉這一軍銜實在太微不足道了。以至于哪怕托爾熱想要去鑽營,也不會有人去搭理他。
上尉的駐地就在山脈腳下,名義上的連隊算上他自己隻有四十六個人,甚至都比不上滿編的一個排。武器老舊、庫房窮得連老鼠都不願意光顧,而且爲了度過之前漫長的半年無收入期,上尉跟他的士兵差不多把能賣的全都賣了。所以先前村落裏的眼睛才會有一把馬卡洛夫手槍,要知道這個國家可是一直實行禁槍的。
總而言之,托爾熱上尉很窮。所以在與布爾賽諾簡略的用羅馬尼亞語說了幾句之後,這家夥看向楊峥的目光已經變得極其熱切!那目光絕對不像是在看一個外國佬,而是在看一堆會移動的人民币。
托爾熱領着他們進了中間的營房,那營房出人預料的寬敞,地面上鋪着毛糙的冷杉木地闆,牆壁上還挂着一些獸皮。看起來托爾熱上尉熱衷于狩獵。
中間的火爐燃燒着,釋放着光和熱,上面坐着的已經變成黑色的水壺升騰着霧氣。托爾熱上尉十分大方的爲楊峥、布爾賽諾倒了兩杯熱可可——的确很大方了。上尉一直喜歡喝咖啡,最近一個月他窮的隻能喝熱可可,而可可粉也沒剩下多少了。
兩名醫護兵進來給布爾賽諾治療傷勢。他們把傷口清洗幹淨,用酒精消過毒,上上止血的藥粉,再重新包紮好。托爾熱上尉在楊峥的身旁坐了下來。他的個子很高,皮膚很白,腦袋刮得锃亮,一對碧綠的眼睛緊緊的盯着楊峥。
“我是托爾熱,這個軍營的最高指揮官。當然,我想布爾賽諾之前就告訴過你了。”托爾熱說:“布爾賽諾說你的名字叫陳柯?”他将陳柯讀成了常客。
楊峥點點頭,說:“我來這裏是爲了找我的朋友。大約三天前,兩架直升機在山頂被擊落,他就在其中一架直升機上面。你知道直升機的事兒麽?”
“我知道。”托爾熱笑了。他把手伸向胸口,從衣服裏掏出一塊銀閃閃的東西給楊峥看,那是飛行員的身份銘牌。“他大概用不到這東西了。”
“死了?”
“還剩一口氣,不過也差不多了。”
“我的那位朋友呢?”
“他們把你的朋友跟飛行員一起帶走了。”托爾熱呷了一口熱可可說:“不是我們的人幹的,這你應該知道。附近村子裏的有些家夥收了那些人的錢,替他們賣命。”
“我已經見識到了。”楊峥說。“你口中的他們指的是誰?”
“我很驚訝。我本以爲你會比我更了解那些人。”托爾熱搓了搓手說:“這條消息算是免費的……紮烏爾·西拉耶夫,俄國人或者烏克蘭人,反正我沒見過那家夥,不知道他到底什麽口音。總之,這家夥是個狠角色,沒人不怕他。”
“怕他?爲什麽?”楊峥問。
“首先,這家夥在羅馬尼亞如履平地,有人曾經看到過他跟達達耶夫的親密合影。”看見楊峥皺眉,托爾熱說:“達達耶夫是這個國家的代理總統。”
楊峥點頭,标示明白,托爾熱繼續說:“其次,他每次出現身邊都跟着一大批亡命之徒,都是見過血的狠角色,手段殘忍。布爾賽諾的弟弟就死在那些人手裏。”
楊峥扭頭,将目光看向布爾賽諾。文藝伐木工腦袋已經包裹成了粽子,有些憂郁的說:“我弟弟有些任性,根本不聽勸。現在我們都不敢去碰他,甚至沒法給他下葬。”
楊峥立刻想到了山洞裏的那具屍體。“你弟弟死在山洞裏?”
布爾賽諾點頭承認。
“我可以送你兩套防化服。”
“真的?”
“我沒必要撒謊。”
布爾賽諾興奮起來:“如果是這樣,那我就不要剩下的酬金了。”
這個死要錢的……楊峥懶得理他,将頭轉向托爾熱:“你能幫我找到我的朋友麽?”
托爾熱慢條斯理的喝着熱可可,半晌才說:“我能辦到。但是……羅馬尼亞有句俗語,你不能強迫餓肚子的人幹活。”
楊峥知道這家夥的意思,于是說:“你想要多少?”
“這得看你有多少。”托爾熱閃着綠眼睛打量着楊峥,說:“不要支票,我也沒有可以轉賬的賬号,現金,我隻要現金。”
楊峥将手伸進裹在上身的毯子裏,摸索着,将一卷卷的鈔票丢在面前的桌子上。鈔票有人民币,也有美元、英鎊、法郎,以及上面印着天文數字的馬克與盧布。
托爾熱撿起一卷卷的鈔票,解開箍緊的橡皮筋,拇指、食指沾着唾沫清點着。
半晌之後,楊峥停下了動作:“這是我身上所有的錢了。”
托爾熱結束了清點,開始皺眉,似乎在衡量着這筆錢值不值得他冒險;抑或者是在換算着各個貨币之間複雜的轉換比例。一分鍾之後,托爾熱說:“我可以派兩個人送你去找到飛行員,照顧飛行員的牧師知道紮烏爾的人在哪兒。另外——”他看着楊峥說:“——我再送你一把八成新的卡拉什尼科夫。”
“成交。”
交易達成,收起鈔票的托爾熱笑容更盛。這筆錢一半會落入他自己的口袋,另一半足夠支付手下士兵一個季度的薪資了。所以他極其熱情的留楊峥吃了晚飯,并留宿了一夜。心中焦急的楊峥雖然恨不得立刻就去找那名飛行員,但暴風雪來了。
西北風怒号着,卷着如同刀子一般的雪花狂舞。在這種鬼天氣下楊峥什麽都做不了。幸運的是,不論綁架了曹毓文的紮烏爾·西拉耶夫想要幹點什麽,他們同樣也隻能在室内幹等着。楊峥現在能做的隻是祈禱,祈禱飛行員能挺到明早,以及用白熾燈烤着衛星電話。
FIC配發的衛星電話具有三防功能,遺憾的是摔下瀑布的撞擊太厲害了,衛星電話還是進了水,沒法開機。要命的是托爾熱的軍營沒有衛星電話,唯一一部有線電話也沒法打跨國長途。所以楊峥隻能試着将衛星電話烤幹。
兩個小時之後,楊峥放下了滾燙的白熾燈,試着将衛星電話開機。不得不說,FIC配發的東西的确很抗造,居然開機成功了。
楊峥興奮的握了握拳頭,随即撥打了一個電話。
“是我。”聽筒裏傳來一個有些失真的蒼老聲音,是FIC局長戴禮榮。
“局長,我找到線索了。明早就能見到失蹤的飛行員。”
“查到是誰幹的了嗎?”
“不太确定,但當地人說是一個叫紮烏爾·西拉耶夫的家夥幹的。”
“紮烏爾·西拉耶夫?”戴禮榮明顯提高了聲調。
“局長,你知道這家夥?”
“嗯……紮烏爾·西拉耶夫,伊姆蘭·西拉耶夫的獨子。”
伊姆蘭·西拉耶夫……楊峥幾乎快忘記這個名字了。上一次與這個名字打交道,還是因爲弗拉基米爾·諾維科夫。恍惚了一陣,楊峥問:“局長,我以爲我們跟西拉耶夫是合作關系。”
戴禮榮沉默了一陣,說:“楊峥,你要知道這個世界從來就不存在一成不變的關系。”頓了頓,他繼續說:“這是個新情況,我會責成餘秋負責調查。你現在的首要任務是救出曹毓文。”
“我明白了,局長。”
挂掉衛星電話,楊峥垂頭思索起來。紮烏爾是伊姆蘭·西拉耶夫的獨子,這是不是标示西拉耶夫的組織也參與了皇家一号事件?現在已經不是髒彈的問題了,山洞裏的放射指标表明那裏曾經存放着武器級的鈾。
再加上諾維科夫是西拉耶夫的手下,而諾維科夫又跟達烏德·卡迪爾過從甚密,不論是諾維科夫還是達烏德·卡迪爾都與垮台的伊拉克軍政府暗地裏有勾連……西拉耶夫本人神龍見首不見尾,但老兔子曾經說過,西拉耶夫曾經是狸貓計劃的負責人。
逐漸明朗化的關系,織就了一張碩大的網絡。将一系列針對大明的襲擊串聯起來,籠罩在整個帝國的上空。楊峥發現自己再一次身陷漩渦之中,隻是這一次遠比保護傘的追殺還要複雜。
楊峥擡頭看了一眼窗外,西北風的怒号聲中,暴風雪愈發的肆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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