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架俄制雄鹿直升機從殷紅如血的天空中飛來。直升機被兇險的橫風吹得陣陣抖動,傾斜着的機身從稀薄的空氣中掠過。被後方夕陽照射得縷縷陰雲不斷的飄過直升機旁,就像飛機着火時拖出的濃煙。
曹毓文就坐在這架直升機上,目的地是羅馬尼亞境内的南喀爾巴阡山脈。他雙眼緊盯着窗外,一言不發的思索着什麽。自從擔任行動處主管之後,他已經很多年沒有出過外勤了不過他從來都沒讓自己丢掉原本的鋒芒。每周他都要抽出三天到FIC設在特區郊外的障礙跑訓練場跑步,每周五下班之後還會在射擊場裏待上一個半小時,讓自己保持對槍械的熟悉。
或許這麽做的目的是以此來排解每天審閱電子情報報告、簽署行動命令的無聊。再次出外勤組織行動,讓那股整日坐辦公室的沉悶感煙消雲散,起碼現在的曹毓文看起來臉色紅潤了許多。
一陣刀鋒般刺骨的寒風直透進這架被FIC改裝了個俄制雄鹿直升機。一名特工捅了捅曹毓文,他轉過身來,透過窗外飄散的雲層,他看到了南喀爾巴阡山脈狂風呼嘯的北坡。
南喀爾巴阡山脈的這座山峰有兩千二百米,最高峰摩爾多韋亞努峰有兩千五百多米,終年積雪。海拔才兩千五百多米的最高峰?這讓曹毓文有些好笑。比起臃腫的大明帝國,歐洲一個個國家看起來都像是彈丸之地。不論是人文曆史,還是礦産資源,都匮乏的可憐。但就是這些可笑的彈丸之地,成爲了世界大戰的導火索,并且差一點就将大明帝國拉進了深淵。
于是曹毓文開始慶幸起來,幸好都是彈丸之地,否則真給那個德國瘋子整個歐洲的話,大明說不定現在已經處在深淵之中了。
越來越大的風聲變成了怒号,就好像整座山峰掙紮着要拔地而起一樣。時間已到,曹毓文點點頭,朝機艙前方駕駛座上系着安全帶的飛行員走去。轟鳴聲中,俯下身的曹毓文将最終目的地坐标告訴了飛行員。出于安全考慮,曹毓文不到最後一刻絕不會将最後的目的地告知任何人。
此前二十四小時的行動中,他已經失去了兩名手下。很可怕的代價!永遠坐在辦公桌後面的戴禮榮會說,這是可以接受的損失。沒接觸外勤之前,曹毓文也會這麽想。但鮮活的生命在自己眼前變成冰冷的屍體,這樣的損失會讓曹毓文極度不适。
可從行動的進度來看,那兩名手下的犧牲是值得的。他們确認了一份情報的真實性:皇家一号殘骸中發掘出的髒彈,上面的觸發放電器與非洲之角某個恐怖主義組織在黑市上出售的觸發放電器是同一批次。觸發放電器是一種具有超高能量的小型開關,用于通斷電壓極高的電流,它們是科技的安全閥,能夠對微電子元件和醫療設備起到保護作用。還能用來引爆髒彈……甚至原子彈。
諷刺的是經過調查,已經确認了制造商是大明的某家公司。這讓曹毓文響起了那句話: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曹毓文調集了FIC在整個歐洲與非洲的力量,以開普敦爲起點,一路追查,從博茨瓦納倒贊比亞,到烏幹達,再到眼前的這座山峰。他有預感,答案也許就在眼前。
七分鍾之後,雄鹿直升機降落在它掀起的一陣塵暴之中。面積不大的高地上空無一人。正前方有一道古老的石頭牆。穿過搖搖欲墜的石牆上的裂口,有一條幾乎垂直的小路,直通護衛着摩爾多韋亞努峰的扶壁狀巨岩。
曹毓文和五名精銳特工躍下直升機。飛行員還留在駕駛座上,他要讓引擎和旋翼保持運轉。隊員們佩戴着的護目鏡能抵擋住飛揚的塵土與雪花,伸進耳朵的微型無線麥克風和耳機則便于他們在直升機的轟鳴聲中保持通訊。每個人都配備着比利時制的XM78輕型突擊步槍,這種槍火力很猛,射速高達每分鍾七百五十發。另外一個好處是,如果出了意外導緻槍械不慎丢失,外人也很難通過這種槍查到他們的底細。
曹毓文率先穿過了刀削斧劈般的高地。石頭牆的對面是一座令人望而生畏的懸崖,懸壁上能看到一個黑乎乎、豁開的山洞。
隊員們按照常規部署開來,首先搜尋明顯的藏身之處,然後在建立環形的防線。兩名隊員朝着石壁走過去,查看它的遠端。另外兩名隊員進了山洞,一個守在洞口,一個深入檢查。
狂風從他們頭頂高聳的孤峰上方吹來,掠過滿是積雪的地面,直透進每個人的衣服。曹毓文打了個冷顫,隐隐有些不詳的預感。他在一堆篝火的餘燼前停下腳步,注意力被吸引了過去。
身旁的小隊隊長正聽取了隊員們在通訊器裏的報告,走過來說:“山洞裏有具屍體,頭部中了一槍。死透了。除此之外,山洞裏沒别的情況。”
曹毓文點點頭,說:“我們從這兒開始,”他用手一指:“這鬼地方看不到一丁點生命迹象。”
他們倆蹲下來,隊長用戴着手套的手指撥了撥炭灰。
“這兒有個淺坑,看到了麽?”他一把抄起焦黑的餘燼:“坑底已經燒硬了,也就是說,最近來人不止一次的點過火。”
“看起來我們找對地方了。”曹毓文點點頭說完,解下腰帶上的兩個儀器,打開之後舉到篝火坑上方。一個儀器是阿爾法射線探測儀,另一個是蓋革計數器。他需要探查的是阿爾法射線與伽馬射線并存的現象,而這也正是他暗自希望不要出現的狀況。
兩個儀器在篝火坑旁沒有任何讀數。他繼續探查,以火坑爲中心,一圈一圈的往外搜索。到第三圈的時候,阿爾法射線探測儀響了起來。
“該死!”他低聲嘟囔着。
“發現情況了?”小隊長問道。
曹毓文沒有回答,沉默着向一旁移動。探測儀再次陷入沉寂,蓋革計數器也沒有任何顯示。他又回到剛才的位置,擡頭一看,發現自己與山洞恰好連成一條線。曹毓文放慢腳步,開始朝山洞走去。探測儀上的讀數始終很穩定,緊接着,在距離洞口二十米左右的位置,讀數升高了。這個讀數逼着曹毓文确認了某些事實。
他又向前走了十二米,蓋革計數器也發出了聲音。曹毓文開始皺眉,他最不想看到的情況發生了。
幹脆的收了兩部儀器,曹毓文對着小隊長說:“打開手電,我們進去看看屍體。”
小隊長招呼了方才深入洞穴的那名隊員,打開疝氣手電,三人踏進了洞穴。
山洞裏沒有枯葉,也沒有其他有機物,無法中和礦物散發出的刺鼻氣味,那種感覺讓人窒息。手電射出的光暈在牆壁上跳動着,最終停留在了那具男屍上。屍體裸露的皮膚全無血色,看起來很像生化危機裏的僵屍。屍體平躺在那裏,前額正中有一個整整齊齊的彈孔。
“不是自殺,肯定不是。”小隊長判斷說:“自殺的人要麽會将槍口對準自己的嘴巴,要麽就是太陽穴。這家夥是給人幹掉的。”
“可爲什麽要殺他呢?”
小隊長聳聳肩:“誰知道呢?那些人總是有足夠能說服自己的理由,他們當中有的人甚至不需要理由。”說話間,他繞着屍體轉圈,試圖找出更多的線索。突然,他停了下來,像是發現了什麽。蹲下來伸出手要觸摸屍體。
“别動,後退!”曹毓文陡然高昂的聲音在通訊器裏顯得無比刺耳。
小隊長被吓了一跳!他驚恐的站起身說:“我隻是想……”
“想都不要想,你看看這裏!”
雪亮的手電照射之下,小隊長看到了。屍體麽有鼻子,戀空的中間被腐蝕掉了,隻留下一個醜陋無比的黑洞。粘稠的血液凝固成泡沫,看起來好像有什麽東西在蠶食屍體,從裏頭一直吃到了外面。
“什麽鬼東西能把屍體搞成這樣?”小隊長駭然說。“組織毒素還是病毒?”
曹毓文重新摘下兩部儀器,打開,看着儀器上顯示出駭人的數字,他的臉色一片蒼白。他從沒有想過追蹤髒彈的旅程,終點等着他的卻是一枚或者幾枚足以摧毀掉一座國際化大都市的核彈!
退後一步,曹毓文拿出一個金屬罐子,小心的采集了泥土樣本。站起身立刻下達命令:“我們得離開這兒。”
三人來到洞口,好似遭到詛咒一般的血紅色景物映出的耀眼光芒出現在眼前,曹毓文一言不發的走在前方。後面的小隊長大聲下達着命令:“撤退!立刻撤退!”
返回的路上,曹毓文的腦子亂成一團漿糊。他回憶着曾經的線索,思考自己是不是追查錯了方向,然後機緣巧合查到了這座山洞;轉念又想,那些髒彈也許跟原子彈是一起的。
直升機就在眼前了,曹毓文開始琢磨怎麽跟局長彙報。正這個時候,他突然覺着自己的腦袋仿佛被錘子狠狠的夯了一下。過了一陣他才意識到自己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嘴裏滿是雪泥。他擡起頭,燃燒的碎屑在濃煙滾滾的天空中瘋狂的飄舞,沒有任何聲音,他什麽都聽不見,隻覺得兩耳的鼓膜上有一股奇怪的壓力。鮮血順着他的兩頰留下,熱乎乎的就像是眼淚。鼻腔裏充斥着香蕉和塑料燃燒時發出的刺鼻氣味,隐約間還夾雜着一股烤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