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聯軍駐紮的區域之外,安全區裏囊括的幾條街道顯得很糟糕。因着電磁脈沖彈與石墨炸彈的攻擊,巴格達的電網恢複正常供電還需要很長一段時間。新任的巴格達市長樂觀的估計需要兩周,但楊峥很懷疑這一點。在這座平均每天發生七起爆炸、暴力、恐怖襲擊的城市裏,沒等你修好一段電網,忠于穆薩那的殘餘分子與聯軍就會聯手将那段電網破壞殆盡。因着電力的問題,自來水與污水處理系統也是恢複遙遙無期。
楊峥不知道此前的巴格達是什麽樣子的,但現在,眼前的巴格達簡直就是髒亂差的代表。街道上充斥着生活污水,空氣裏滿是刺鼻的氣味;路人行色匆匆,遠遠的避開巡邏的各國士兵;經常會有成群結隊的年輕人沖擊街邊的一家店鋪,巴格達的警察完全不理會近在咫尺的求救,隻是遠遠的觀望。
如果你上前質問,巴格達的警察會給出這樣的答案:“那家店鋪的老闆是穆薩那的走狗。”
血腥的大清洗在整座城市裏蔓延,從戰争中一無所獲的伊拉克人自己動手,從自己的鄰居甚至親戚身上主動賺取戰争紅利。各國的記者們都受到了嚴密的監控,出行總會有士兵陪同。返回駐地之後,還會受到來自各國政府的壓力。
于是新聞的電視畫面裏總會出現好的一面,比如在廣場上遊行慶祝的幾百号伊拉克人;而至于這座城市裏無處不在的暴力活動,則永遠不會出現在電視畫面中。它們也許會出現在某本回憶錄中,然後在幾十年後出現在餐後的案頭。
最奇妙的是,那些記者似乎已經習慣了這一點。他們隻報道軍方允許的,各國百姓想看的新聞與畫面。閑暇下來的楊峥對此愈發的感覺惡心,頭兩天他還會随意的走走,感受一下異國風情,再之後他甯可躺在硬邦邦的行軍床上也不出去了。
對于楊峥這個異時空來客來說,戰争無所謂正義與否,他深切的感受到,戰争的結果帶來的隻有毀滅。
第四天的時候,來自FIC的調令擺在了特勤隊隊長廖正的案頭。對于楊峥的離去廖正既沒有惋惜,也沒有挽留。或許對于這個在戰火中度過半生的男人來說,他不希望小夥子們過上跟他一樣的生活。
廖正隻是跟楊峥閑聊了幾句,問了下離開特勤隊之後的打算,最後笑着說要爲楊峥開上一場歡送會。倒是損友南哲對楊峥的選擇很詫異,這個不着調的家夥重申了一遍他的夢想,那就是有一天他與楊峥組成令敵人聞風喪膽的雙人小組,擁有一個極其威風,比如黑風雙煞之類的綽号……
歡送會那天,菜品準備的很豐盛。不苟言笑的幽靈用積攢的香煙跟伊拉克人換了一頭羊,就在營地裏烤起了全羊。廖正特意跟上級單位打了個報告,解除了酒品縣令。于是乎,特勤隊的隊友們一個個的上前與楊峥幹杯。
啤酒、白酒還有從英國佬那兒換的威士忌,楊峥來者不拒,一杯杯的倒入自己的胃中。那一天楊峥很像就此醉過去,可RTA賦予他的體質卻讓他怎麽都醉不了。直到過量酒精刺激得胃痙攣,讓他嘔吐不已。歡送會結束的時候,大部分的人都被他喝得趴了下來。
身高體重的霸王是頭一個,貌不驚人的幽靈是最後一個。喝大了的隊友們或者豪爽或者惋惜的說着一些祝福的話,醉醺醺的南哲抱着楊峥的脖子說,如果混不下去了就回特勤隊。而始終保持清醒的廖正則說,有機會轉行最好,總之千萬别回特勤隊。
鬧哄哄的歡送會持續到了淩晨,将最後一名隊友送回去之後,不論是身體還是頭腦都異常清醒的楊峥獨自一人躺在床上發呆。匆匆幾年,他堅持着他的堅持,選擇着他的選擇,到頭來卻發現歲月給了他更深的迷茫。
無意中他摸到了那塊懷表,是老兔子的‘遺物’,曹毓文親手交到他手中的。懷表彈開,露出破損的表蒙與那張泛黃的照片。他慢慢舉起,結果那張泛黃的照片卻飄落了下來。楊峥慌忙坐起身,撿起落在胸口的照片,想要将其物歸原處。
然後他整個人頓了頓,目光鎖定在了原本被照片覆蓋的懷表蓋,他依稀看到上面似乎有一圈銘文。楊峥回首将床頭燈擰亮,眯着眼仔細查看。那的确是一圈銘文,就在表蓋的四周,字迹很小,以楊峥的眼力勉強能看到。換做另外一個人可能就會将其當成裝飾用的金屬花紋。
楊峥迅速找出了紙筆,紀錄下了那一圈銘文。那是一串數字,看起來毫無意義。178111429。對着這串數字,楊峥苦思了半晌也沒搞明白究竟有什麽意義。他開始揣測,或許這隻是懷表本身的銘文,與老兔子無關。但内心裏又有些不甘,臨睡之前他打算回頭尋找一塊一模一樣的懷表,用以驗證那串數字究竟是不是後刻上去的。
他在渾渾噩噩中睡去,又在睡夢中驚醒。楊峥的感覺一向敏銳,哪怕是在睡夢之中。他感覺到營房裏有第三個人,而且那人正在窺視自己,于是他驚醒了。醒來後發現曹毓文就站在自己的床頭。
望着驚醒的楊峥,曹毓文比劃了個安靜的手勢,轉身當先一步離開了營房。楊峥有五天沒見過曹毓文,自己真正意義上的頂頭上司了。他有太多的費解,想要從曹毓文那裏得到答案。
五天之前,楊峥親手擊斃了穆薩那,DNA檢測表明那家夥是個冒牌貨。楊峥沒有多少惋惜,三千萬聽起來很多,可在他看來跟九百萬沒什麽區别。是的,九百萬。仗着自己對另一時空信息産業的了解,十個月前楊峥将手頭的六百萬資金分散投入了幾家信息産業上市公司。
雖然沒有明确的先知先覺,投資的上市公司有賠有賺,但大體方向的正确爲他攫取了想當豐厚的利潤。以至于十個月前的六百萬,到今天增長了百分之五十還多,變成了九百多萬。
見識過百大家族的富庶之後,楊峥已經絕了白手起家創業的心思。史達林明确的告訴過楊峥白手起家的結果,要麽被百大家族的資本收購,變成某一家族的附屬公司;要麽就會被百大家族所扶持的競争對手逼得走投無路。
這很惡心,但卻是現實。楊峥無法接受自己辛辛苦苦創業到頭來爲他人做嫁衣,所以幹脆的斷了這個念頭。
而不需要創業的話,對于他來說九百萬跟三千萬真的沒什麽區别。這些錢足夠他們趙小貓安逸的生活下去。
楊峥不關心三千萬,真正關心的是那四個空的手提箱。105空降師隻用了十一小時就徹底占領了摩蘇爾,楊峥想即便印度洋司令部的高官們再愚蠢也不會對那四個空手提箱放置不管,想來之後在全城進行了搜索。到現在已經過去了五天時間,摩蘇爾沒有發生髒彈襲擊的報告,也不知軍方究竟找沒找到那四枚髒彈。抑或者那四個手提箱裏原本裝的就不是髒彈。
胡亂的揉了揉臉,睡眼惺忪的楊峥下了床,穿上鞋快步離開的營房。而他的舍友南哲那厮依舊像死豬一樣抱着枕頭鼾聲如雷。
曹毓文沒走遠,就在不遠處的路燈下等着他。淩晨五點三十分,天際剛剛泛白,太陽還沒有升起。隻穿了T恤的楊峥感覺有些涼,雙手揉搓着上臂快步走了上去。
“有消息了麽?”
曹毓文知道楊峥問的是什麽,在對楊峥做性格分析的時候,曹毓文最爲欣賞的就是楊峥這一點——有極強的責任心。這樣的性格意味着不管之前楊峥是否對一件事有抵觸,接手之後一定會認真負責到底。
曹毓文搖了搖頭,給了否定的答案。抽出兩支香煙,遞給楊峥一支,自己叼上另外一支,點燃後噴吐着煙氣說:“那四枚髒彈在我們眼皮子底下失蹤了。中東事務部與陸軍軍情局聯手在追查,暫時沒有任何線索。”
楊峥注意到了曹毓文的用詞,皺着眉頭說:“已經确認是髒彈了?”
“嗯。”曹毓文點頭:“我們在手提箱裏發現了殘餘的放射性元素。既不是钴也不是铯,是鈾。”曹毓文陰沉着一張臉說:“某些瘋子居然将濃縮鈾賣給了穆薩那。”
“那我們該怎麽辦?”楊峥問。
“不,不是我們。”曹毓文搖了搖頭:“這件事歸屬中東事務部,而你跟我現在屬于東歐事務部。不論你怎麽想,現在這件事都與我們無關了。”
“什麽?”對這樣的結果楊峥難以接受。
“我來找你是因爲另一件事。”曹毓文說:“我們的公主殿下後天會抵達巴格達,召開****演唱會。”
“這跟我有什麽關系?”
“公主殿下對波哥大發生的一切心有餘悸,所以點名要你全程負責其安全。”曹毓文平靜的說:“現在這件事跟你有關系了。”他拍了拍楊峥的肩膀:“别擔心,我已經給了你半個月的假期。你可以跟随公主殿下的皇家一号返回特區,然後好好休息上一陣。”
楊峥沉默着看了曹毓文半天,皺着眉頭不滿的說:“我可不可以理解爲,你讓我在假期時間負責公主的安全問題?”
曹毓文沒說話,相當于默認了下來。
于是楊峥咬牙切齒的說:“沒人說過你太刻薄了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