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月如勾,月光落人身上,無端升起一股寒意。
皇宮,冷宮内。
“沐瑾玥,皇上宣你。”
“宣我?”沐瑾玥轉過身子,一副不敢置信的指着自己,随即對着那兩個侍衛嘲諷道:“一個亡國廢後,豈能勞煩這高高在上皇上的宣召,這不是髒了他的眼嗎?”
“休要胡言,皇上宣你便是宣你,若膽敢再胡言亂語,莫怪我們不客氣!”
沐瑾玥瞧着眼前兇神惡煞看着她的兩個人,卻是裂開了嘴角,大笑了幾聲才安分了下來:“好,我且随你們去,看看這軒轅旻還想玩什麽!”
“你!”這兩侍衛本想責罵沐瑾玥喊皇上名諱,可一看到她這瘋癫之态,便也隻是狠狠的瞪了她幾眼。
沐瑾玥跟在那兩侍衛身後,目光看着沿途的景色,嘴角的苦澀越來越重。
還記得,兩年前,麗妃與她一同逛禦花園,不慎滑入水中。他卻不問其由,硬是說她爲之,将她打入冷宮。
到了如今,她才知道,她是晉國的公主。兩年前,他決定派兵攻打晉國,自然不會讓晉國公主霸占這後位了,這讓齊國百姓怎麽看,齊國将領如何對待。
是她太笨,以爲是麗妃使計害她,怎料,其實一切都是他的局。
“到了。”兩名侍衛冷冷的開口道,便是推開門,示意沐瑾玥進去。
沐瑾玥擡腳跨過那高高的門檻,入眼的那人,白龍魚服着身,一副氣宇軒昂的模樣,劍眉似要射入雲霄,炯炯有神的目光如今望着她,倒是頗爲刺眼的很。
身後的門突然被人關上,發出的聲響在這空曠的大殿中猶如夏雷,震耳欲聾。
“皇上,怎麽,想讓我看看晉國亡國之像?還是……想諷刺我竟然相信一個要亡我國之人?”沐瑾玥挑眉諷刺道,隻是一雙眼不知何時卻是布滿了血絲,狠狠的瞪着那高高站在殿上之人。
“玥兒……”軒轅旻剛一開口,卻是被一聲吼叫給截斷。
“閉嘴!你沒資格這麽叫我!”沐瑾玥大聲吼道,沒有人知道,她此刻有多麽的後悔,若她那時不是執意嫁給他,若她那時沒有輕信他的甜言蜜語。是不是,父皇,皇兄,晉國百姓,依舊還是好好的。國土依舊,百姓依然。
“你怨朕?”
“我怎能不怨,我恨不得扒你的皮,拆你的骨,喝你的血。”沐瑾玥面色猙獰的看着軒轅旻,随即卻是苦澀的自嘲道:“但我更怨的卻是我自己,若我沒有愛上你,若我沒有嫁給你,沒有幫你回齊國,沒有助你奪皇位,是否,今日的一切便不會存在。”
“晉國本就氣數将近,朕不過是順天意。”軒轅旻眸子一瞬,面上依舊隻是不容置疑的威嚴。
“順天意?”沐瑾玥不由笑出聲來:“當初,父皇說你野心大不能托付,是我執意不聽勸偏要嫁你,現在想來,當初你作爲質子來到晉國,與我相遇,根本就是一個局。你送我的紅豆,不是相思,是蠱毒!”說到最後,眼眶中的淚終究再也攔不住,似沒有了阻隔的泉水,一發不可收拾,墜碎在這冰冷的大殿中。
“這,本就是弱肉強食,強者生存。”軒轅旻面容稍微有些遲緩,可目光依舊透着冰冷。
沐瑾玥隻覺有一雙手狠狠的将她的心捏緊,捏碎,捏的出血,捏的再也不知疼痛。痛不欲生,也沒有這般親人的離去,愛人的背叛來的生不如死。
沐瑾玥眼角一瞥,不出意外的便是看見了軒轅旻腰間上的佩劍,月光直直的射在那銀白色劍鞘之上,隻覺有一股冰涼穿透全身。
也是,晉國都亡國了,他留着亡國公主做什麽?造成百姓輿論嗎?
“今夜,是想殺我,對吧?”沐瑾玥嘴角上揚,滿是嘲諷,隻是眼角卻透出幾縷心傷。
“齊國不會允許亡國公主的存在,休要怪朕。”
“軒轅旻,你不是人,你真的不是人啊!”沐瑾玥緩緩搖着頭,淚順着臉頰浸濕衣襟,眼中的絕望早已将夜色渲染的越發的黑,越發的深不見底。到了現在,她才明白,原來她愛上的不過是一個冷血怪物,連人都不是。
“你說過,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你說過,天下雖好,可玥兒隻有一個;你說過,再也不會讓月光泛冷。原來所有的一切不過是一場無關風花雪月之局。”沐瑾玥笑着,笑容混合着淚水,早已不知是哭還是笑。隻是身軀顫抖着,似乎連那雙眼,那張唇瓣都在戰栗。
她依稀記得,那時,她十六歲,而他二十一,他贈予她紅豆之時,曾在她耳邊低喃‘此生唯願玥兒,白首不相離’。
如今,她二十三,他二十八,他依舊還在她耳邊低喃,說的卻是‘對不起’。
七年的相守相伴,七年的相思不負,換來的不過是國破家亡,一劍穿心。
他手中的劍終于刺穿她的胸膛,那一聲低喃合着劍穿胸膛發出的撕裂聲,倒是莫名合拍的很。
這一刹那,一劍穿心竟然一點也不痛。
終歸,這心早就死了。
“我終于發現,這一劍,才是最溫柔的,起碼,它是真實的。”沐瑾玥拉着軒轅旻的衣袖,目光有些慘淡,零碎不堪。話語剛落,便是一口鮮血噴灑在他的衣衫之上。
遇見了他,她的一生都活在了虛僞之中。在虛僞中,耗費青春,耗費年華,到了最後,卻是連家土都耗費了。
“若能重來,我定不會再愛上你了。”瞳光漸漸有些渙散不清,沐瑾玥無意識的松開了手,那一張她愛之刻骨亦恨之刻骨的面容,于這一刻,竟也慢慢的開始渾濁不清。
若能重來,她定要披上盔甲,踏破齊國國土,讓他嘗嘗她今日所嘗之痛。
可惜,這話她還未說出口,便是直直的向後倒了去,再無任何生息。
齊宣五年,晉國公主,廢後,沐瑾玥,薨。
齊宣五年,晉國,亡。晉皇自盡與宣政殿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