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顧琛的以爲裏,若不是江離城當初用了某種南笙拒絕不了的手段,南笙是不可能嫁給江離城的,他自然覺得江離城不會承認,可是也沒料想到會是這樣的一個回答。
“對于這段婚姻,我起初也是拒絕的,若你覺得這是一場陰謀,那我隻能告訴你,我并不是主謀,也算不上同謀。”
顧琛眯了眯眼睛,繼而冷笑:
“難不成還是阿笙勉強的你?”
“談不上,那時她已經沒有了自己的意識,又怎麽會勉強我?”
不是江離城,也不是南笙,他們又是在美國結的婚,如此以來,造成如此局面的也隻有南修遠一個人了,顧琛不說話,靜靜的看着江離城。
他覺得此生自己還從未有如此被動的時刻,此刻坐在江離城的面前,竟有種隐隐約約的狼狽感,不是社會地位比不上,也不是外在資産比不上,他隻是在感情上輸了他。
江離城回國的飛機上,曾預想過兩種結局,一種是不顧一切的帶南笙回國,在某種道德綁架之下依着南笙的性子她也未嘗不會同意,雖然他希望能夠由她一直陪在身邊,卻被江離城覺得這是一種下下策。
第二種,他和南笙離婚,成全他們。他并非是會委屈自己的人,南笙心裏愛着誰,他從五年前就知道,五年前不曾想過插足他們之間,五年之後若還是沒有自己的容身之地,自己的存在隻是多餘。
可是,五年前在美國見到南笙時候的場景還曆曆在目,雖然不是顧琛造成的,可這一定也和他脫不了幹系,南笙是他的女朋友,是他的未婚妻,可是他卻沒有保護好她,讓她收到如此的傷害。
在确定他不會犯同樣的錯誤之前,在看到他會爲南笙做到哪種程度之前,江離城是不會放手的。
江離城抿了一口咖啡,視線落在江面上:
“你知道南笙是怎麽瘋的嗎?”
顧琛看着他沒有開口。
江離城苦笑一下:
“我跟你講一講我們這五年來的生活吧。”
——
五年前美國
那是一個陰雨綿綿的午後,天氣讓每個人的心裏都籠罩着一片烏雲,江離城也不例外,當然,他的心情好壞和天氣無關,公司策劃案上的失誤,讓他失去了一個3000萬美金的大生意,爲此他剛剛和策劃部門發了一通脾氣。
人人都說他是溫文爾雅的好男人,幾乎和發火絕緣,可是幾乎卻并不等于全部,從t市回來之後,他開始經常性的發火,一時之間,連他都能感覺到公司裏戰戰兢兢的氛圍。
隐隐約約中知道是什麽原因,也知道這樣下去不好,可是他卻對改變此現狀有心無力,用句當下很狗血的電視劇台詞來講,南笙的身影總是出現在自己眼前,讓他想忘記都難。
仔細想想卻是也荒唐的可笑,細算下來,他和南笙的相處也不過短短幾個月,可究竟是哪裏出了問題,讓他居然對一個比自己小十歲,并且還有男朋友的她情深根種。
不是未經人事的毛頭小孩了,甚至還曾有過一段失敗的婚姻,原本以爲自己會在愛情的世界裏變得無動于衷,卻不曾想過,所謂的失敗,所謂的無感隻是因爲沒有遇到她。
已經是30幾歲的人了,竟還學着年輕人的舉動将手機屏幕設置爲南笙的。
照片其實拍的并不怎麽樣,是在四川做志願者的時候拍攝的,大學操場裏,身邊全是來來往往的人,她就那麽微微含笑着逗弄着懷中的孩子,那一刻,江離城隻覺得她美的不可方物。
于是,悄悄用相機記錄了下來。
夕陽西下,她身後有五六個不相關的人,還有數不清的帳篷,而她就那麽靜靜的坐着,淡淡的笑着,永遠定格在了江離城的腦海中。
他看着手機上的照片幾秒鍾,終是決定删除,畢竟太過執着于一個不可能的可能,終究是對自己的不負責任,這不是江離城這個生意人會做的事情。
可當他剛剛要按下删除鍵的時候,一個電話巧合的在此刻打進來,陌生的号碼。
他接起:
“我是江離城。”
“你好,我是南修遠,南笙的哥哥。”
他和南笙五年的婚姻,這通電話是起因,江離城從來不知道原來自己的世界裏是存在柳暗花明的。
當南修遠告知江離城此時南笙正在美國,并需要他幫助的時候,江離城聽到了自己心髒跳動的聲音,那一刻的他并不知道南笙的情況,也不知道南修遠的目的。
再見南笙,是在貧民區一棟陰暗潮濕的地下室,江離城起初一位自己來錯了地方,幾番核對地址之後才确定南笙真的在這個地方。可是這一切的震驚,遠沒有比見到南笙來的震撼。他們才分别了多久?爲什麽短短時間内,她會變成這個樣子,他幾乎就快要認不出,望着縮在床腳,頭發淩亂,衣衫不整,整個身體都在不停顫抖的南笙,他不知道自己是否應該相信自己的眼睛。
南修遠看出他的震驚,并未開口解釋什麽,隻是邀請他到沙發上落座。
可江離城怎麽還能保持心平氣和,他想去問問南笙,她怎麽了。可是她的那種狀态,讓自己望而卻步,她宛若一個随時會脫離枝頭的枯葉,一碰就會掉落。
他不敢,也不忍,于是将所有的疑問都面向了南修遠:
“阿笙怎麽會變成這樣?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其實南修遠也想知道,可這世界上,知道的人怕是不多,除了給予南笙如此傷害的那個人和南笙自己,還有一個秦瑟,或許還有一個唐牧川,可是他們之間卻沒有一個人能告訴自己究竟發生了什麽。
他不久前見到南笙的時候,她已經瘋了。
秦瑟由始至終隻說了一句:帶她走,越遠越好。
帶她來美國,足夠遠了,可随之而來的問題卻也不少,南笙隻是旅遊簽證,無法在美國長時間停留,無奈之下,他隻有找到了江離城。
他并不确定江離城對南笙存在什麽樣的心思,可是當初南家有難,江離城總是一次又一次竭盡全力的幫助南笙,而這一切看在南修遠的眼裏并非是沒有根據的,若不是心有好感,他又何必做到如此。
兩人在沙發落座,南修遠爲他倒了一杯茶:
“如果可以我也想知道她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
“你是他哥哥,你怎麽會不知道?”
“我的确是她的哥哥,可是這麽多年以來,我對她的關心卻是少之又少,是我的失職。”
江離城有憤怒在眼眸中醞釀,卻慢慢歸于平靜:
“顧琛呢?”
“我不會再讓他和南笙碰面。”
“你都知道了?”知道了顧琛是因爲報仇而來,知道他一次又一次給予南家的傷害。
南修遠并未正面回應,可是他的沉默有何嘗不是另一種回答?
江離城猜測南笙會不會因爲這個原因才變成如今這個模樣,可是想想,她是那麽堅強勇敢的一個孩子,就算知曉了所有的不堪和真相,怕是也不會受打擊到這種地步。
“你找我來,是想做什麽?”
南修遠将南笙此時面臨的問題告訴了江離城,江離城幾乎是毫不猶豫的點頭答應:“我來辦。”
“我知道江先生有這個能力可以将一切辦好,可是我想請江先生的幫忙是另外一種方式。”
江離城不解詢問:
“什麽?”
“可不可以和阿笙結婚?”
當簽證問題擺在自己面前的時候,江離城的腦海中并非沒有閃現過這種可能,可是未免有些太過可笑,爲了一張美國綠卡,居然要犧牲掉南笙的婚姻,況且是在她心中有人卻又意識不清楚的情況下。
這種事情江離城是做不出來的,所以他并未提出,更何況,他不喜歡趁人之危,卻不想此刻被南修遠說了出來,還是拜托的語氣。
如此的劇情颠倒,如此的讓人措手不及。
江離城片刻的錯愕之後,看着南修遠:
“我不太明白南先生的意思。”
“你應該是喜歡南笙的吧?”
“是。”江離城并不否認:“可是喜歡并不一定要結婚,更何況,南笙心中還有另一個人。”
南修遠對于自己的這個要求其實也并未有太大的把握,畢竟南笙此時這樣的一個狀況,沒有人願意挑起這樣的擔子去照顧,這是一個傻子都不太會做的事情,更何況精明的江離城。
可是,在明知道可能會失敗的前提下,他還是選擇了這樣做。
沒有什麽特别的原因,雖然他多年前留學于美國,可是如今卻在這個繁華的城市找不到自己的立足之地,他連自己的生活都快要照顧不好,更何況還有南笙。
有南笙在身邊,他不可能好好的去找工作,可沒有工作就不可能讓南笙得到很好的醫療條件,雖說自己來美國之前帶了一些積蓄,可是若想長時間的在這裏生活,沒有工作是行不通的。
雖然自己的這個決定可能在某種意義上,會對南笙造成一定的傷害,也對江離城不公平,可是他實在是沒有辦法了。
“這樣的一個她,你無法接受是嗎?”
江離城看着南修遠,遲遲的沒有回答。
這樣的一個她?怎樣的一個她?于江離城而言,任何模樣的她,都是南笙,他對她的喜歡,沒那麽淺薄,不會因爲她不再光鮮亮麗的外表所改變。
南修遠許久之後,笑了笑:
“算了,我就知道你不會接受。”
“我隻想知道一個答案。”
南修遠擡頭:“什麽?”
“若有一天南笙清醒,發現自己在渾渾噩噩中嫁給了我,你覺得她會是什麽反應?會如何看待我們之間的婚姻,而你又該如何面對她?”
南修遠沒有回答。
江離城說:“如果你因爲工作而無暇照顧她的話,我會接她到身邊,你可以放心,我會給她最好的醫療條件和照顧。”
江離城是驕傲的,沒有趁虛而入,況且這樣的一種姿态強勢進入南笙的世界,他是不甘的,南笙想必也是不願的,所以爲了自己,更爲了南笙,他不可能答應南修遠如此沒有任何建設性的意見。
就這樣,南笙被江離城帶走了,起初在醫院的那些日子,是江離城最爲疲憊的時候,南笙已經不認識他,排斥的很,事實上,她排斥每一個靠近自己的人,仿佛每一個接近她的人都對她抱有惡意,因此令她恐懼不已。
江離城動用了所有的關系請來了最爲權威的專家,然而結果卻并不盡人意,半年的治療,她沒有半點進展,從未清醒過一天,瘋瘋癫癫的活在自己的世界裏。
半年的時間,江離城推掉了大半的工作,哪怕是再大的合作,隻要需要他出差離開這座城市的,他都推掉了,他實在沒有辦法放心放任這樣南笙一個人生活。
交給任何一個人都不放心,唯有自己。
南笙在醫院的治療沒有任何進展,醫生建議她回家靜養,江離城也考慮到醫院的壞境,所以在悉心照料她半年之後終究将她接回了自己所在美國的家。
江離城近半年來的一舉一動,對公司的不作爲雖然沒有任何一家媒體敢于曝光,可是仍是通過公司内部人員的口舌傳到了江離城母親的耳朵。
已在荷蘭定居的宋慧萍因此回到美國。
她聽到的消息是兒子被一個女人所迷惑,宋慧萍并不是老古董,兒子上一段婚姻的失敗讓她隐隐也爲其擔心,因爲太過了解,所以害怕他對婚姻就此失望。
所以當她聽到這樣一個消息的時候,其實是開心的。
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兒子的做法她是理解的,可畢竟有些不認可,心中也覺得這個女人未免有些不懂事了,怎麽能放任江離城爲她犧牲到這個地步呢。
她回來就是想看看這個女人,如果可以的話,她希望婚事盡快定下來。
可是宋慧萍萬萬也不曾想到,兒子喜歡的女人竟是一個瘋子,怪不得放棄工作,怪不得寸步不離,原來是離不開。
宋慧萍見到南笙的時候江離城并不在家,南笙一個人蜷縮在落地窗的角落裏,被陽光暖暖的曬着,看着外面的風景,嘴角有抹淡的看不到的笑意。
她對陽光有種近乎癡迷的喜愛。
這樣的一副畫面,其實宋慧萍的第一感覺是美,因爲安靜的南笙根本看不出有任何的與常人不同的地方,覺得自己的兒子很有眼光。
可是她漸漸的發覺不對,她還未走過去,傭人就欲言又止的想要攔住她,宋慧萍本身就是一個有些強勢的人,如此一來,脾氣也有些上來了:
“我還近不得她的身了?”
傭人支支吾吾:“不是的太太,是南小姐她……”
宋慧萍未等她說完便向南笙走去,站在她不足一米的地方靜靜的打量着她,原本以爲她會發現自己的存在,可是卻始終沒有,宋慧萍倒覺得沒什麽,更和沒禮貌扯不上什麽太大的關系。
“南小姐,你好。”
宋慧萍的聲音不大不小,但足以讓客廳裏的傭人全然聽到,可是南笙若毫無反應的繼續保持着自己的姿态,看着窗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南小姐?”
南笙依舊沉默。
宋慧萍這才有了些許的氣憤,畢竟她這一生,不能說不曾受過委屈,可是這麽無視她存在的,南笙還是第一個,對她的印象更是大打折扣。
“南小姐!”宋慧萍大着聲音又喊了一次,這一次,她看到南笙的眼睛眨了眨,有了反應,繼而回過頭來看着自己,可那眼神是極其迷茫的,也是畏懼的。
她盯着宋慧萍幾秒鍾,繼而更加往角落裏靠近,宋慧萍看着舉止怪異的她終于明白了什麽,叫來了身後的傭人:
“她生病了?”
傭人點點頭:“她精神不太正常,是個瘋子。”
宋慧萍微微蹙了眉頭,并不是因爲南笙的狀況,而是因爲傭人不屑的态度,她看着她,微微一笑:
“你在江家工作多長時間了?”
“回太太,2年了。”
“2年了還學不會規矩,是不是該想想之後的路怎麽走了?”
“太太,我……”
“南小姐不管怎麽樣,都是我兒子請來的客人,住在江家就是我江家的上賓,你這個态度是在質疑我兒子的選擇,還是對南小姐的不敬?或者說,你背着我兒子曾偷偷爲難過南小姐?”
傭人萬萬也不曾想到宋慧萍會說出這樣的一番話來,她原本以爲太太會将南笙趕出去的,卻……心下一慌,急忙解釋:
“我沒……沒有。”
宋慧萍還想說什麽,卻被人從身後狠狠的撞了一下肩膀,有誰從身側快速的跑過,而她因爲措手不及摔倒在地。
除了南笙不會再是别人了,傭人來不及去追南笙,想先摔倒在地的宋慧萍攙扶起來,卻被宋慧萍拒絕:
“快去照看南小姐。”
“太太,你……”
“快去!”
——
下午江離城匆匆趕回來的時候,醫生剛剛離開,江離城看着母親膝蓋上包紮的紗布,便已經猜測到了大概,走過去扯了領帶在沙發上落座:
“什麽時候回來的?”
兩人已經有大半年未見,本應該其樂融融的叙叙舊,聊聊家常,可是宋慧萍卻明顯感覺到了兒子的心不在焉,并不客套,一語點破:
“不用擔心,你的南笙此刻正在樓上休息,醫生剛離開不久,打了鎮靜劑,睡着呢。”
對于母親和南笙的碰面,江離城并不是太擔心,因爲了解母親的爲人,所以不至于有太過爲難的時候,可是卻仍是對讓母親接受南笙沒有一點的把握。
宋慧萍看着兒子,說道:
“你和南笙是什麽關系?”
江離城誠實回答:
“她是我喜歡的女人。”
“從你喜歡她開始她就是這樣的狀态?”
“不是,她這種狀況持續了半年左右。”
“醫生怎麽說?”
江離城疲憊的靠近椅背中:“驚吓過度。”
“我是說痊愈的可能。”
“10%。”
宋慧萍點點頭,又問:
“阿城,我不能讓你的後半輩子壓在這10%上,你幫助她,幫助她我都不會有任何的意見,人應該有良善之心,這也是我從小就教你的,可你不能因爲她而放棄你正常的工作和生活,你喜歡她可以,但她并不适合做你的太太。明天我會讓人聯系最好的療養院。”
宋慧萍并不是一個冥頑不靈的女人,更多事情的表現中,她是一個會和兒子做朋友的人,也很是能站在對方的角度去看待事情,可是卻終歸是難以接受一個瘋子做自己的兒媳婦。
這其實并不怪她,換做任何一個母親都會做出這樣的決定,甚至沒有人會比她做的很好。
江離城自然也是理解母親的,母親能給予自己這樣的寬容他已經很趕集了,可是他卻并不能聽母親的話,将南笙送離自己身邊:
“媽,我不可能将南笙送到療養院。”
宋慧萍并不生氣,似是早就料到了這樣的回答:
“你知道這意味着什麽嗎?”
江離城點點頭:
“我知道。”
“阿城,你已經不是小孩子了,很多事情不能隻看一面,南笙的背景我已經有了一個大概的了解,她是顧琛的未婚妻,你現在所做的一切都愚蠢至極,我不反對你趁虛而入,可是在南笙毫無感覺下的趁虛會不會有些不君子?我身爲你的母親,從未勉強過你什麽,可是這一次我不能由着你。她必須離開你的身邊,不過你大可以放心,我會給予她最好的照顧。”
江離城知道,母親很少替自己決定什麽事情,可一旦做出決定就沒有更改的可能,可是放任母親送走南笙,他又是不可能同意的,也不知道是腦袋發熱還是怎麽,竟一時脫口而出:
“媽,南笙現在是我的太太,我們已經登記結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