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笙不确定其他人是不是也有這樣的感覺,她很确定的是,自己退縮了。
從李老師的花店出來,已經夕陽西下,倒不是他們之間一直談到現在,而是南笙在這裏睡了一個長長的午覺,興許是昨晚幾乎一夜沒睡的原因,在香氣四溢的花店裏她竟然睡的很沉很沉。
醒來之後,李老師将她的手機交給自己,笑眯眯的告訴她:
“阿琛來過電話,我說你睡着了。”
南笙笑笑接過,看了一眼時間:“老師,我該走了,改天再來看你。”
“好。”
南笙今天也不過才吃了一頓早飯,縱然心中有事,卻也改變不了身體饑腸辘辘的狀态,她環顧了一下四周,看了一家全國最大連鎖飯店之一的‘蘭州拉面’,笑了笑,擡步走了過去。
無所謂地界不同,全國大部分的蘭州拉面館似乎都是一個樣兒,簡單的幾張桌子闆凳,沒有翻閱的菜單,隻在牆上挂一個整體的菜單,供客人點菜,服務員也談不上是否熱情,但多數都是不太愛講話的。
南笙是第一次來這樣的小餐館吃飯,此時正值飯點,店内客人不少,隻有一張空餘的桌子,她走過去坐下,等了一會兒發現沒有服務員過來招呼她,倒是旁邊一位看起來40幾歲的大姐看了她幾眼,大概是覺得稀奇,最後大口的吃了一口面提醒她:
“你想吃什麽,直接跟服務員說。”
南笙善意的笑了笑:
“謝謝。”
她喊了一聲服務員,點了一碗拉面,服務員問她大碗小碗,她說:“小碗。”
服務員吆喝着走了,南笙坐在那裏百無聊賴的看着餐館裏的布局,正值夏季,餐廳牆壁上的風扇都在搖頭工作着,但依然阻擋不了熱氣的襲擊,尤其還是在一間空間不大,又吃着熱氣騰騰拉面的拉面館。
她沒有任何的不适應,甚至還淡淡的笑了笑,收回視線的時候才發現店内客人的視線有意無意的在看着自己,南笙不明原因,但也不想探究,爲了掩飾自己等餐的尴尬,她拿出手機來玩。
隻是沒一會兒,便有人出現在面前籠罩了頭頂上的光線,南笙一開始覺得是有人路過,便也沒在意,直到有人在自己的對面坐下,問了她一句:
“我可以坐在這裏嗎?”
南笙把玩手機的動作頓住,擡眸看過去,不期然的撞進了顧琛漆黑如墨的眸子裏。
她驚了驚,花費了十幾秒才緩解了自己的心緒,試着讓自己笑了笑:
“你怎麽知道我在這裏?”
顧琛笑笑打量了一下餐館的環境,并不覺得有任何的不适:
“你從李老師的花店走出來我就一直跟在你身後了,你一直沒發現?”
南笙搖頭:
“你怎麽不叫我?”
“隻是想看看你什麽時候能發現我,沒想到竟是那麽的遲鈍。”
南笙撇嘴笑了笑:
“我平時不這樣的。”
今天她隻是在想事情,可這話她并未告訴顧琛,雖然即便她說出口,依着顧琛的風度也不會追問她在想什麽,可她就是不想讓他知道自己心裏藏匿着心事。
顧琛對南笙的話并不在意,看着牆上的菜單,問道:
“你點了什麽?”
“一碗拉面。”南笙說:“小碗。”
顧琛點點頭:
“那我來一大碗好了。”
南笙驚訝:
“你還沒吃飯?”
“顧太太不回家,我去哪裏吃?”
“廚師休假了嗎?”她出來之前沒有聽說啊。
顧琛微微一笑:“沒有,隻是有你的地方才是家,而我喜歡在家吃飯。”
南笙說不出聽完這句話心裏是什麽樣的感覺,酸酸脹脹的,思緒開始有些不聽話的想要亂跑,被她及時轉移,她知道顧琛不會介意在這種地方吃飯,可在自己看來,他和這個地方實在不搭,況且他對食物又是那麽的挑剔,稍有不慎就會鬧胃,她不敢冒這個險,于是提議:
“我們回家吃吧。”
顧琛看她:
“爲什麽?”
“突然想吃李廚的小籠包了。”
顧琛隔着桌子探過手來,摸了摸她的臉:
“不用顧慮我,我吃什麽都可以。”
南笙顧慮顧琛的胃是一方面,另外一方面是她不想過早回去面對顧琛,如今兩人已經見面,實在沒有那個必要再讓他陪自己在這裏将就晚餐了,于是率先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從包包裏掏出錢放在桌子上,牽起他的手:
“走了。”
顧琛覺得好笑,但沒拒絕,隻是看着她的背影嘴角的笑意慢慢收斂。
她知道了嗎?他不确定。
可即便她不知道也是對自己心存懷疑的,可是這樣一個狀态下的她,會不會太過沉得住氣了?
要開口問嗎?
顧琛不會,如果說這樣的粉飾太平是南笙想要的,他實在沒有那個理由去打破現在的平和。
——
晚飯過後,南笙想要去外面走走,顧琛還要和國外的公司開一個視頻會議,所以不能同行,囑咐她不要走角落的地方,縱然靜園裏處處亮着燈,但難免也有照不到的地方,她又那麽怕黑,不想吓到她。
南笙笑笑:
“好。”
他又不放心的說了一句:
“有事給我打電話。”
她順從點頭:“好。”
其實南笙并非是真的想要外出走走,而是她還沒有找到一個面對顧琛的方式,她承認自己有點慫,但比起大喊大叫的去質問,比起歇斯底裏的哭鬧,她甯願自己這般慫一點。
南笙沒有走遠,隻是來到了後院的遊泳池邊,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看着一池清水。
今晚有風,在月光和燈光的照耀下,整個水面都顯得波光粼粼,南笙覺得好看,目光卻并未多做停留,事實上,她也不知道自己的目光的焦點究竟放在了哪裏,她隻是出來靜一靜,并非是欣賞什麽風景。
她承認,她對顧琛有所懷疑。
原因?
江離城對自己說了謊話。
有人說,人在說謊的時候總會下意識的做些小動作,南笙不能說自己了解江離城,但她仍然确信昨天的見面江離城對自己說了謊,他在和自己說起那個小男孩的時候,手一直在不由自主的扣着桌面。
這是他從未出現過的小動作,南笙注意到了。
從江離城幫助自己開始,南笙就對她有種難以言說的信賴感,也許基于這層信賴,南笙應該選擇相信他的話,但她沒有這樣做。她隻是下意識的在想,江離城爲什麽要對自己說謊?他想隐瞞什麽?
他選擇在當年那個小男孩的問題上說謊,那麽很顯然,基于他昨天願意告知自己的消息,他已經知道了那個小男孩的消息,或許還很清楚,連他現在在哪裏都知道。她注意到在江離城說小男孩去了國外的時候,他的手指有短暫的停頓。
這說明,小男孩當初去了國外是真。
如果自己的推理成立,身邊發生的這一系列的時候都是小男孩爲了當年的事情複仇而來,那麽她身邊的人,究竟是誰從國外回來的呢?誰又和那個小男孩有着相仿的年齡呢?答案似乎隻有一個——
顧琛。
當然,南笙的第一反應是不可能,她也下意識的想要将顧琛的名字從腦海中剔除,可是慢慢的,她發現自己做不到。因爲她驚覺,南氏以及父親的所有意外都是在顧琛出現在自己身邊之後才發生的。
江離城的隐瞞恰恰也證明了這一點。
如果不是這個小男孩正好是自己認識的人,且關系不錯,想必江離城也沒有對自己說謊的必要。
這個認知到南笙感覺到了冷,她當時看着窗外滾滾的熱浪,很想投身其中,驅趕走身體中的所有冰冷,可是她不能,她要沉得住氣,她告訴自己要相信顧琛。因爲這一切的一切不過是自己的猜想。
可她再怎麽安慰自己,卻終究還是騙不了自己内心的不安。
昨天晚上或許是基于自己的猜想,她對顧琛竟有了一種愧疚的心理,想起了報紙上的那篇報道,想起了他親眼目睹了母親被qj,在自己面前死亡,那種愧疚就猶如滔天駭浪瞬間将自己淹沒。
所以後來在床事上他要,她便給,他如何變着花樣的折騰,如何自己擺出羞人的姿勢,甚至是叫出他喜歡聽的嬌媚,她也心甘情願的配合,哪怕自己已經精疲力盡,已經人魂分離。
她說不清這是一種什麽心态。
以身贖罪嗎?可是連她自己都無法确定顧琛就是當初的那個小男孩。
她說想讓顧琛陪自己去旁聽,是真的。因爲她想看看顧琛在面對自己父親被判刑的那一刻究竟是什麽樣的反應。
後來她反悔了自己的決定,也是真的。因爲她不想看到顧琛在父親宣判那一刻有任何的表情,即便擅長隐藏情緒的他,很可能不會有任何的反應。
隻是沒想到,他竟然讓鄒宇陪自己一起進入法院,她本壓制下去的好奇又開始有了蠢蠢欲動的心思,她嘗試過了,可惜還是控制不住,所以她問了,問鄒宇顧琛的父母。
鄒宇的答案是‘顧先生是孤兒’。
這個答案在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因爲早就有了這樣的預期,所以她不應該有任何悲喜的情緒,可事實仍是将她打了個措手不及,她甚至在那一刻失去了所有的感知能力。
後來離開法院,她去了李老師的花店,曾經她不是沒有好奇過李老師和顧琛究竟是怎麽認識的,隻是那時她已經和顧琛在一起,又覺得李老師的學生那麽多,顧琛曾是她的學生也并不是多麽奇怪的事情。
可那今天她卻想要知道那個認識的經過。
隻是,在她問出問題,李老師開口回答之前,她退縮了,她近乎急切的打斷了李老師的話,她說:
“老師,不用說了,我突然不是很想知道了。”
李老師沒有繼續,隻是看着她笑,那笑裏隐藏的東西南笙卻不敢去看。
她那麽想要一個答案,卻從來不敢去想,如果顧琛真的是當初的小男孩,自己應該怎麽辦?又會怎麽做?
南笙幾乎是下意識的回避着這個問題,她不要自己去想,因爲即便想了,自己也不見得就會有答案。
她不想了,今後也不會去想了,無論是否控制的住,她都不會讓自己再把這件事情和顧琛聯系到一起了。
父親的事情已經塵埃落定,即便真的是當初的小男孩所爲,也改變不了父親當年受賄和如今判刑的事實,她不是毫無良知的人,也并未親情淡薄之人,她隻是覺得如果可以:父親那三年刑期,交由自己來抗。
——
顧琛視頻結束會議的時候已經是10點鍾,本以爲南笙不會在房間裏,可是她卻已經洗好澡正坐在梳妝台前拍護膚水。
察覺到有視線停留在自己身上,她轉過頭看過來,對他笑了笑:
“忙完了?”
顧琛輕應了一聲,走過去,雙手自然而然的放置在她的肩膀上,南笙的身體不由的顫抖了一下,顧琛發覺了,輕勾唇角,看着鏡子裏的她:
“冷?”
南笙搖頭,沒有回應。因爲實在不知道應該回什麽,室内空調四季恒溫,怎麽會冷?她隻是對于顧琛的接觸有片刻的緊張,南笙突然悲哀的發現,她所有的想法隻能建立在看不到顧琛的時候,此刻他隻是站在自己的身邊,她建築好的所有防線已經開始有龜裂的痕迹。
她閉了閉眼睛,從椅子上站起來,避開了他的碰觸:
“時間不早了,去洗澡吧。”
顧琛微笑,傾身吻了吻她的唇,如果她沒有片刻的僵硬顧琛或許會選擇加深這個吻,但他沒有,蜻蜓點水,一碰就走:
“好,你先睡,不必等我。”
南笙在聽到浴室門關閉的聲音後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她從來不知道自己居然會在顧琛的面前如此緊張。
她不知道以後會不會也是如此,因爲,她不敢想以後,也不知道有沒有以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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