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忘憂島聽聞顧琛接近南笙的目的,已是半月之前,期間若她執意想要打通電話給南笙,唐牧川也不見得就會拒絕,但她依然選擇了沉默,她不爲顧琛,也不爲他們之間或薄弱或深厚的感情,她隻擔心南笙接受不了父親和顧琛之間的雙重打擊。
在自己陪伴她身邊之前,秦瑟不會将事情挑明在南笙的眼前。
她對顧琛應該是不屑的,一個男人将無辜的女人卷入恩怨之中,說什麽都有失風度,秦瑟覺得自己開口必定會是冷嘲熱諷多一些,可此時夕陽的餘晖透過玻璃窗柔和的将他籠罩,他逆光而站,身影略顯寂寥。
這樣的場景,柔和了時光,也柔和了秦瑟心中的憤憤不平。
她開口的時候,連自己都覺得有些太客氣了,她聽到自己的聲音,平平靜靜:“顧先生。”
顧琛聞言轉過身來,看着她,腳步卻未曾移動,見她醒來,淡淡解釋:
“牧川已經2天2夜不曾睡覺,眼下我來頂替他來照看你,讓他休息一下。”
秦瑟對唐牧川的不在并不感興趣,她也沒有體力與精力與他繞彎子,于是開門見山的說道:“阿笙那傻姑娘現在可好?”
阿笙傻不傻秦瑟知道,這聲‘傻姑娘’是說給顧琛聽的,被同一個男人騙了一次又一次,怎能不傻?實在傻的夠可以,但這種傻是情有可原的,沒有一個女人對愛情有全然的抵抗能力,南笙情窦初開,遇到顧琛,注定萬劫不複。
顧琛又怎能不知道秦瑟這句話的意思,嘴角挂上一抹淡然的笑意,走過來,落座在不遠不近處的單人沙發上:
“不太好。”
“想來也不會好到哪裏去。”秦瑟看着天花闆,語氣不屑:“敢問顧先生要如何應對南笙的不好?”
沙發前的矮幾上,有本醫學雜志,應該是慕言之前閑來無事坐在這裏看的。
這間房并非是病房,确切的說應該是慕言的卧室,慕言的工作是負責忘憂島人員的健康問題,人人都有自己的房間,相距又是很短的距離,所以并不需要病房,如今别墅半毀,島上唯一一個環境還算不錯的房間,大概就屬慕言這件小木屋了。
顧琛随手翻了翻,專業術語太多,他看不懂,但還是一頁頁的翻着,語氣也略顯漫不經心:
“此次前來,看望秦小姐是其一,這其二就是向秦小姐讨教了,目前我應該如何做,才能讓阿笙開心起來?”
秦瑟的目光慢慢的移至他的臉上,他們也不過兩個月未見,但卻覺得這個男人和之前不太一樣了,具體是哪裏,秦瑟怕是也說不出來,或許隻是一種感覺。
秦瑟不是幫親不幫理的人,但同樣也算不上幫理不幫親。初聞顧琛接近南笙的目的,她的确讓氣憤壓制住了所有的理智,無奈她當時與南笙不可相見,也正是這段無奈的時間裏,讓她沉澱了些許情緒。
理智回歸的時間裏,她也曾試着問自己‘顧琛愛南笙嗎’,答案連她一個外人都看的清清楚楚,愛。若不是因爲愛,當初分手時刻,他不會時刻關注阿笙的事情,更不會因爲阿笙而讓唐七七的一條手臂殘廢。
怕是當初的分手也有不想傷害阿笙的成分在裏。
可話又說回來,如果愛,爲什麽不能爲阿笙放下那所謂的仇恨?
也就是這個問題讓秦瑟想到顧琛的仇恨是什麽?她不知道,但也清楚應該足夠大,于他也影響至深,如若不然,他也不會在愛着南笙的情況下如此執拗一個無關痛癢的仇恨。那不是他。
秦瑟不問他的仇恨是什麽,那是顧琛的事情,說到底她唯一在乎的就是南笙,她淺淺的笑了笑:
“你能答應我,永遠不讓阿笙知道你所做的事情嗎?”
顧琛翻閱雜志的動作頓住,幾秒之後他疑惑的看向秦瑟:
“秦小姐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
秦瑟微笑:
“再清楚不過了。”
“說實話,我很意外。”顧琛坦言。
“在得知你接近南笙目的的最初,我絕對不會如現在這般好說話,這一點你應該要相信。”
顧琛輕笑:
“我以爲你會罵我利用南笙。”
“确實想,可是罵一罵并不能消除你的阿笙的傷害,我現在的身體也不适合大動肝火,于是還是算了吧。你對南笙的感情我看在眼裏,那不是假的,既然你真的愛她,卻又放不下身上背負的仇恨,我就不得不去想那個所謂的仇恨是什麽。”
顧琛看着她,沒有說話。
“我不問你仇恨是什麽,那于我而言不是最重要的,我在乎的始終是南笙的幸福和感受,我不罵你,因爲事情已經發生,誰也沒有改寫曆史的能力,但我想得到你的一個保證,一個你永遠不會再傷害南笙的保證,在條件允許的情況下,也請你永遠不要讓她得知你對她父親的這些作爲。”
顧琛沉思片刻:
“這是我第一次傷害南笙,也是最後一次,關于隐瞞,你放心,這是我正在做,也永不會松懈的事情,我比你更希望這個秘密永遠不會曝光于她的面前。”
秦瑟淺笑:
“我相信。”
兩人有一段時間都沒有開口說話,窗外夕陽的餘晖漸漸暗淡下來,室内沒有開燈,昏暗一片,唯有輕輕的海浪聲響起在耳邊,讓人覺得安詳。
秦瑟又開始昏昏欲睡,意識陷入模糊之前,她聽到顧琛的聲音,夾雜着海浪聲,顯得清冽無比:
“秦瑟,謝謝你。”
秦瑟睜開眼睛:
“若有一天你負了她,我會把之前你對她的傷害都讨回來,雖然聽起來可能有些不自量力,但我會做到。”
“你不會有這個機會。”
——
5月20日晚飯過後,顧琛給南笙打電話,卻聽到關機的提示音,微微蹙了眉頭,随後緻電靜園座機,得知南笙并不在靜園之内,一大早就外出了,問去了哪裏,張婧一時回答不出來,女主人外出,她雖是靜園管家,卻終歸身份有别,又怎麽敢去詢問她的行程?
張婧已經負責照顧顧琛的生活起居5年有餘,期間她從未被顧琛嚴厲訓斥,這一次卻是真的動了怒,隔着電話,她都能感受到顧琛的怒火:
“不知道?她現在生着病,年紀小不懂愛惜身體,身爲靜園管家,外出你是不是應該勸着?不勸也至少應該知道她去了哪裏,時間稍晚催一催總是可以的,現在已經這個時間,阿笙沒有回來,病情加重誰來負責?”
張婧在電話這頭被訓斥的紅了臉,的确是她考慮不周,唯唯諾諾的說了聲:
“對不起,顧先生,我現在就派人去找。”
“找?請問張管家,你要去哪裏找,怎麽找?”
顧琛語氣含笑,卻異常冰冷,熟悉他的人都知道,這人到了極怒的時候,反而是一臉無害的模樣,甚至還用笑來掩飾情緒,但這笑有多冷,怕也隻有被他訓斥的人才知道了,張婧語塞的同時,額頭竟出了一層薄汗。
她緊張了。
開口想要說什麽的時候,顧琛卻挂了電話,不留任何餘地。
——
不能急,不能急……顧琛一直在反複告訴自己這句話,南笙不是小孩子,性格也不魯莽,雖然近日心情不好,卻不會去做傻事,中午時分兩人還通過電話,她的情緒雖然低落,卻并未有任何不妥,能讓她生病外出的原因……南永信?
顧琛捏了捏眉心,手機在食指與拇指間轉了一圈又一圈,可見他内心的煩躁不安,後來他停下動作,将電話撥給江離城,電話很快被接聽,那邊的背景音有些雜亂不堪,甚至還有一些哭聲,但屬于他的聲音,卻是一如往常的平和:
“顧先生。”
顧琛看着隐沒在黑暗之中的海平面,聲音冷清:
“江先生實在冒昧,這麽晚還來打擾你。”
“顧先生有話請說。”
“阿笙今天可曾找過你?”
江離城在電話那端未曾猶豫,他隻說了兩個字,卻讓顧琛的一顆心落入了五味瓶之中,全然分不清是什麽滋味兒,他聽到江離城語調不變的說:
“稍等。”
接下來是電話被轉移到另一個手上的悉悉索索的聲音,顧琛再度捏了捏眉心,不過才一下,南笙的聲音便透過電話遙遠的傳了過來:
“阿琛,我忘記告訴你。”
顧琛壓下心中漫天的情緒,試着讓自己笑起來,也試着用一種玩笑的方式提醒南笙此時還不回家的不合适:
“阿笙可知道現在幾點了?趁家長不在就貪玩不回家,可不是一個好孩子該做的事情。”
南笙應該是在電話那端笑了一下,語氣較之先前,多了一份柔軟:
“我不是小孩子。”
嗯,22歲了,的确不是小孩子,可她的所作所爲又和小孩子有什麽區别?讓他擔心。
“在哪裏?我讓司機接你回靜園。”
電話那端有短暫的沉默,顧琛左手拿着電話,右手自然的垂在身體一側,手指在大腿外側有節奏的輕輕敲着,他在告訴自己,要有耐心,雖然南笙的答案或許不是自己想聽的。
果然,片刻之後,他聽到南笙說:
“阿琛,我在四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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