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父親,南笙有一個最直觀的感受:他老了。
兩鬓不知何時已有白發的出現,整個精神狀态也顯得很是疲憊,仿佛一夜之間,他已經從中年步入了老年。
南笙回到家的時候,南永信正在客廳的沙發上看報紙,聽到腳步聲,将報紙放下:
“既然人家送你回來,怎麽不請他進來坐坐,一杯茶水還是喝得起的。”
南笙笑笑,走過去在父親的身邊坐下來,順勢挽上他的手臂,開始撒嬌:“爸爸看到了?”
“哼。”南永信冷哼一聲,恨鐵不成鋼的轉過頭來看着南笙:“天下男人都死光了不成,你怎麽還能看上那個小子?”
自己和顧琛的事情既然已經被父親發現,南笙也就沒想過再隐瞞,她很清楚這種事情瞞得了一時,瞞不了一世,她和顧琛如果想要走下去,父親的祝福對于他們而言實在太重要了,所以當聽聞父親不太開心的語氣,南笙的心是忐忑的。
來時完全沒有料到父親會發現兩人的關系,所以對現在的這種場面南笙沒有做一點的準備,短暫的思索之後,才回複父親:
“天下男人沒有死光,可整個天下也就隻有一個顧琛。”
這個答案明顯是在維護顧琛,南永信的瞳孔都因爲南笙的這句話而放大了,是不滿,也是生氣。
南笙笑笑,安撫父親:
“爸爸,你别生氣。”
“我怎麽能不生氣?你忘記他上一次是怎麽傷害你的嗎?你是我南永信的寶貝女兒,我平時對你連說句重話都不敢,他卻忍心将你傷害成那副模樣,我還沒找他算賬呢!”
“我記得。”南笙苦笑一下:“上一次的分手沒有人比我更難受了。”
“那你還和他繼續在一起?”
“爸爸,正是因爲我知道上一次自己有多難受,所以我才确定現在的自己有多幸福啊。”
南永信還想開口說什麽,卻被南笙開口打斷了:
“爸爸,我知道你反對我和顧琛在一起是爲了我好,怕我再受傷,可是你不能因爲想要對我好,就阻止我去尋找自己的幸福啊。”
“通過上次的事情,他在我這裏可以給你幸福的指數是零!”
南笙笑笑,閉了嘴不再說什麽,她知道父親對于顧琛的芥蒂因爲他對自己的寵愛一時之間很難接受,這很正常,她也并不強求父親能在短時間内接受,更不會開口爲顧琛說什麽好話,她不能讓父親覺得自己還未出嫁,姑娘就已經是别人家的了,這對她和顧琛未來的路雖然不見得有什麽壞處,但也絕不可能是好處。
“爸爸還沒吃飯吧?我去做。”
南永信攔下了想要起身的她:
“我讓你回來可不是爲了讓你做飯的,不用麻煩,等下我們出去吃。”
南笙也不強求,笑笑:
“那爸爸是有話和我說?”
“沒事你就不回來了?”
“當然回來。”南笙立刻表衷心:“無論什麽時候,隻要爸爸一個電話,我天涯海角的都會趕回來。”
雖然這話是好聽話,但南永信還是聽的眉開眼笑,輕輕拍了拍南笙的手背,說道:
“爸爸在國外爲你聯系好了一所學校,想送你去國外讀書,不知道你是不是願意,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見。”
如果在南笙重新和顧琛走到一起之前,南永信對女兒同意自己的安排是抱有很大信心的,可是剛才看到顧琛送她回來的那一幕,他便知道自己的這個計劃多半是要夭折了,可是卻并不甘願,所以仍是說了出來。
南笙聽了父親的話,不禁蹙了眉頭,一時之間卻并未開口詢問爲什麽,目光在南永信的臉上稍作停留,便有了自己的答案:
“南氏的問題真到了無法解決的地步嗎?”
如若不然,身邊隻有自己的父親不會狠心将自己送去遙遠的國外。
“不樂觀。”
南永信說出這三個字的時候,表情是一派的輕松和悠閑,似乎他口中的‘不樂觀’隻是一個小問題,能不能解決都不會對他造成任何的困擾。可偏偏就是這看起來無關痛癢的三個字,宛若千金重石狠狠的壓在了南笙的心口。
她知道,父親的輕松并非是因爲事情還有轉機,而是在他經曆了這些日子的奔波之後,知道南氏再無翻身的可能,也接受了南氏最後的結局。
南笙說不出什麽安慰的話,她隻是覺得愧疚,愧疚在父親爲南氏東奔西走的時候,自己并未陪在他的身邊照顧他,讓他短短兩個月竟然老了這麽多。
她握住了父親的手,緊緊的,卻沒有擡頭面對的勇氣。
作爲一個女兒,她是不孝的。
南永信似乎察覺到了女兒的心思,微微一笑,拍了拍她的手背:
“怎麽這幅受了委屈的模樣?你放心,就算公司不在了,我也會保證你的生活和之前沒有任何差别。”
“爸……”南笙擡頭打斷他:“你知道我看重的不是這些。”
南永信看着她,目光柔和:
“我自然知道你看重的并不是這些,可身爲一個父親有責任,也有義務給女兒最好的生活。”
“我長大了,以後應該是我給您最好的生活了,您就安安心心的在家,安享晚年,好不好?”
南永信哈哈大笑,這一笑竟顯得他年輕了不少,仿佛還是之前未曾經曆任何變故的他,他拍着南笙的肩膀:
“你是覺得爸爸已經老到要退休的地步了?”
“不是老,是您忙碌了一輩子,應該停下您的腳步歇歇了,南氏沒有了,在我看來并不是一件壞事,您的身體一直不好,趁這段時間好好調養調養,我呢,雖然還是一個在讀大學生,可好歹也是學金融的,等畢業了,再闖蕩個幾年,總會再把南氏給您掙回來的,到時您的身體也好了,再回來接管南氏,這不是挺好嗎?”
南笙這些話,并非開玩笑,現在南氏的結局她不可改變,但不代表将來也不能,風水總會輪流轉的,南氏是父親全部的心血,她總不會看着父親在有生之年留有遺憾。
能聽到南笙如此說,南永信是欣慰的,雖然他并不舍得南笙在金融圈子裏闖蕩,那對于一個女人而言太過辛苦,如果她還有其他的興趣和志向,他一定會支持她,但也許是從小的耳熏目染,她從小就對金融類的東西很感興趣。
既然要在這個圈子裏闖蕩,那不妨就讓她真的做出些事情來,将南氏重新要回來也不是不可能。
“那一言爲定?”
南笙笑着點頭:
“一言爲定!”
“那你也應該知道國外的學校更有利于你将來在金融圈的闖蕩,真的不考慮去留學?”
南笙微微一笑:
“爸,你知道我不會去的。”
是,她不會去,這點自己早就知道,罷了,随她吧,沒有什麽比她開心更重要的事情了。
——
外出吃完飯回來,南笙看了一眼時間:
“爸爸,時間不早了,明天我還要去學校,我去休息了。”
南永信看着她,卻沒有開口。
南笙停下腳步,目光狐疑的看着父親:“怎麽這麽看着我?”
“我怎麽從來不知道你有這麽早睡的習慣?是忙着給那小子打電話吧?”
南笙無奈的笑出聲:
“爸,有些事情其實不用說的這樣明白的。”
“你和他現在住在一起?”
南笙愣了一下,搖搖頭:
“沒有。”
“真的?”
“我都承認和他重新在一起了,不至于這件事情還要瞞你。”
南永信冷哼一聲:
“算那小子識相。”
南笙在一旁賠着笑,并不說話。南永信的目光在南笙的臉上停留了一會:“從今天開始,你搬回家來住。”
南笙愣了幾秒鍾,在南永信審視的目光中重新挂上了甜甜的笑意:
“好。”
她不能不說好。當初搬出去隻是爲了不對對面的别墅觸景傷情,如今兩個人已經重新在一起了,這個觸景傷情自然就不會存在了,再來,父親正在經曆人生的低谷期,作爲女兒,她沒有理由放任父親一個人住在家裏。
南永信對女兒的回答很是滿意,笑了笑:
“好,去睡覺吧。”
“那爸爸你也早點休息。”
“嗯,去吧。”
回到自己久違的卧室,南笙洗了澡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睡不着,本來急匆匆的回來卧室的确是想打電話給顧琛的,問問他晚飯吃的怎麽樣,或者有沒有很想自己,可是因爲剛才答應了父親搬回家來住,這通電話她卻是無論如何也打不出去了。
該怎麽告訴他,他又會是什麽反應?
南笙懊惱的翻了個身。
窗簾忘記拉上,透過落地窗可以看到對面黑漆漆的别墅,突然的就想起了很久之前自己和顧琛在那棟别墅的點點滴滴,那時的他們是多麽的快樂,笑意慢慢的爬上嘴角,她忽然有了一個不錯的提議:
讓顧琛也搬回來!
電話打給顧琛,卻是很久沒有人接,南笙锲而不舍的打了三通,均已無人接聽而告終。正在胡思亂想之際,還被握在手中的手機卻響了起來,看一眼來電顯示,微微一笑,按下接聽鍵:
“怎麽現在才接?”
“南姐姐!”屬于yoyo的聲音傳來的那一刻,南笙愣了一下,随即笑出聲:“yoyo,你來t市了?”
“對啊,我和爸爸剛到,你怎麽沒有和顧叔叔在一起?”
“我有事回家了,yoyo也沒有告訴我你今天要來t市啊,不然就可以和顧叔叔一起去接你了。”
南笙和yoyo閑聊了很久,多半都是yoyo在說,南笙在聽,不會覺得無聊,隻是有些心急,她想知道此刻的顧琛在做什麽,終于又過了一個五分鍾,yoyo才終于有了休息的打算:
“南姐姐,我不和你說了,dad一直暗示我要把你讓給顧叔叔,說我這樣霸占着你顧叔叔會生氣的。”
南笙笑了笑:
“嗯,顧叔叔生氣起來會很可怕。”
yoyo在電話那邊哈哈大笑起來:
“南姐姐,你怎麽一點也不矜持,這個時候你不是應該對yoyo說想和我繼續說話嗎?”
南笙隻笑,沒再開口說什麽,yoyo在電話那端輕哼了一聲,便傳來了悉悉索索的聲音,多半是将電話轉給了顧琛,幾秒之後,專屬顧琛低沉的嗓音徐徐傳入耳膜:
“阿笙。”
“二哥和yoyo來,你怎麽也不告訴我一聲?”
先前電話裏還有yoyo和紀西說話的背景音,此時已經沒有,想必是顧琛爲了和她通話走到了安靜的地方,想着他西裝革履拿着電話的模樣,南笙不由的笑了笑,然後她聽到顧琛略微賭氣的聲音。
“我若提前告訴你,你會來嗎?”
南笙想到了父親,然後沉默了。
沉默自然也是一種答案,聰明如顧琛,又怎麽會不明白沉默中代表着什麽意思?繼而輕哼一聲:“既然不會來,那麽阿笙可會在陪南先生吃完晚餐之後過來我這邊呢?”
南笙再度沉默,這一次顧琛卻有了想要挂電話的沖動:
“既然沒話和我說,我便挂了。”
“喂。”擔心她真的挂電話,南笙急切的出聲阻攔他,沒有聽到電話傳來嘟嘟被挂斷的聲音,南笙松了一口氣,剛想說他小氣的時候,卻有低沉的笑聲從電話那端傳來,那一刻南笙明白了,這人是在逗自己,暗暗翻了個白眼,卻又有笑意爬上嘴角,将剛才想說卻未說的兩個字還是送給了他:
“小氣!”
“嗯。”顧琛承認的很幹脆:“對有人來和我搶你這件事,我大方不起來。”
“那是我爸爸。”
顧琛沉默了幾秒鍾,輕聲應了一句,不動聲色的換了話題:
“yoyo吵着要見你,明天晚上一起吃飯?”
“嗯。”南笙應了一句:“那你明天來學校接我?”
“我明天送你去學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