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式的交鋒還沒有開始,要是幾句鬥氣的話,就叫沈淮挑得心浮氣躁,那涵養工夫就太差勁了。
梁榮俊站在一旁默然不語,有些事情是怎麽都想不透的,爲什麽戴毅、戚靖瑤這些人,怎麽就一心就認定沈淮是那種橫行跋扈、得志猖狂的那類人?
沈淮看着戴毅、戚靖瑤都僵着臉,剛要想再說幾句刺激他們的話,兜裏的手機響了起來,這時候司機也開車過來停在台階下,沈淮一邊接通電話,一邊走下台階,上車之前,還不忘轉頭看一眼。
戴毅從牙齒縫裏狠狠的吐出一句話:“這個狗雜碎,總有一天要叫他長點教訓。”
梁榮俊擡頭看了看天際悠悠的白雲,隻當沒有聽見戴毅的這句話,但心裏也有擔憂,将來的新津鋼廠項目,他與戴毅是給推到台前的主持人,要是戴毅是這種性格的人,真是叫他沒有辦法對未來的合作前景抱有樂觀态度。
戚靖瑤笑道:“沈淮就是一個得志便猖狂的家夥,戴總可沒有必要氣着自己;再想想,要不是說資華跟省鋼的合作項目,對梅鋼确有威脅,他何需如此惺惺作态?”
聽戚靖瑤這麽說,戴毅心情好受了一些,但看着沈淮不起眼的桑塔那專車出市政府大門,想到那張幾乎要将“嘲笑”二字刻上去的臉,鼻腔也是控制不住的重哼了一聲,似對戚靖瑤也有所不滿。
戚靖瑤秀眉微蹙,也沒有對戴毅說什麽,而問梁榮俊:“梁總,你怎麽看待沈淮今天所說的這些話?”
“……”梁榮俊最初就主張找梅鋼合作新津鋼鐵項目,也不知道他跟範文智說的那一通話,早就落到戚靖瑤跟胡林裏的耳朵裏,這時候見戚靖瑤問自己的意見,說道,“市鋼發生危機時,當時市委書記譚啓平曾找過梅鋼,希望梅鋼能接手市鋼,梅鋼拒絕了。照之後發生的事情來看,倒不是說梅鋼沒有接手市鋼的心思,隻是當時梅鋼二廠剛剛建成,總體規模還小,新浦鋼廠還在籌劃之中,梅鋼當時消化市鋼的難度很大,好看的小說:。不過,倘若市鋼危機發生拖後一兩年,梅鋼絕對會阻止省鋼進入東華的……”
梁榮俊這番話說得很明白:天益集團将來想接手省鋼,沈淮與梅鋼将是他們最大的障礙;而沈淮今天必然也是看到他們對省鋼有野心,才會有這樣的态度。
然而戚靖瑤看梁榮俊的眼神将信将疑,她一直懷疑梁榮俊與沈淮私下有接觸,新津鋼鐵項目卻又不得不依重此人,也是叫他們糾結的一件事。
站在市政府大樓談了這麽久,也沒有談出什麽名目來,梁榮俊也讓司機将車開過來,與戴毅、戚靖瑤告别,坐上車裏,他又禁不住的想起沈淮剛才一邊上車一邊轉頭看來的一眼裏似有深意。
梁榮俊擡手讓司機開車,他閉上眼睛再去細思沈淮今天的反應,不得不說,沈淮有些話說得正中痛處,無論是資華實業,還是背後的天益集團、金石融信,除了能提供資金支持外,确實不能爲省鋼提供更多的資源,不能算是好的合作者,更何況隐藏在資華實業背後的這些人狼行天下,都是吃肉的。
隻是,在當前金融緊縮的環境下,在增發融資方案實施之後,資華實業再攜融信銀行的支持,手裏有可能掌握五六十億的現金,這就足以将省鋼内部那一點微弱的反對聲音碾壓得粉碎。
九七年,淮海全省新增銀行貸款不過一百二十億,任何一家企業,手裏掌握五六十億的資金,在淮海省内就足以橫着走了。
沈淮這幾年在省内的影響力這麽大,隐形地位這麽高,剛才他在會上跟陳寶齊針鋒相對,不叫人覺得有絲毫的突兀,不就是沈淮依賴大量的資金注入,造就今日規模的梅鋼嗎?
無論是嵛津高速、新津港啓動建設是不是有違資源合理布置的規劃規律,還是新津合作項目存在極大的隐憂,這些在巨量資本之前都不再重要。
越來越多的抱怨,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怎麽琢磨着有中國特色資本主義的味道,這話倒是說出幾分真實。
梁榮俊輕輕一歎,将這些紛亂的念頭驅出腦海,讓司機開車回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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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機開車到長途車站,邵征已經停車在路邊等候。
沈淮下車來,讓司機将他的專車開回縣裏,他坐進邵征的車裏。本該已經開車回徐城的成怡,這時候卻坐在邵征的車裏,看到沈淮過來,說道:“徐娴在電話裏什麽都不肯說,隻說要跟你見面再談……”
“那行啊,那就等見面再說。”沈淮上車來,解開扣緊的襯衫扣子。
“我剛打電話到車站問過,中午從徐城出發的大巴車,馬上就會進站,”邵征在前面回過頭來,跟沈淮說道,“算着時間,她差不多是到東華将要下高速時,才打這通電話;倒是确實你會跟她見面啊!”
“她也是在賭吧……”沈淮說道。
這會兒,有一輛側面寫有“徐城—東華”的大巴士,從後面開過來,緩緩的往路邊蹭進,準備讓過後面的車流進車站停車場。
徐娴臉貼着車窗往外張望,她沒有看到坐在車裏的沈淮跟成怡,看不到車站外滿街的行人,有一張她認識的面孔,眼睛難掩慌急跟焦慮。
幾天時間不見,那張漂亮的鵝蛋臉,不再容光煥發,漂亮的眼睛都有些浮腫,頭發淩亂,一切都顯得很慌然無措,雖然美豔的底子還在,但看上去也是異常的憔悴,可以看見她這幾天内心的煎熬。
成怡剛要推開車門露面跟徐娴打個招呼,沈淮伸手在她大腿上的按了按,說道:“這個女人沒有那麽簡單,我們再等等,不要給讨價還價的餘地。”
成怡想想也是,換作她都未必能有這樣的決心,而且她是到東華将要下高速時,才打電話過來請求見面的事情,說明她内心還是有算計的,沒有她所表現這麽的慌亂,。
成怡沒有下車,倒是饒有興緻的問沈淮:“人家楚楚可憐的,你倒是忍心啊?”
“有句話怎麽說來着呢,青竹蛇兒口、黃蜂尾後針,兩者皆不毒,最毒婦人心。小看女人的男人,往往都會死得很慘,”見成怡睜大眼睛看過來,沈淮笑着說道,“你不要這麽看我,這可不是我有什麽慘痛的教訓,我隻是在替周辰西總結人生教訓,你說他現在能想到昨天還纏綿歡愛的情人今天就直奔東華來出賣他?”
成怡撲哧笑出聲來,說道:“那你也沒必要緊張成這樣子啊?”
“我有緊張嗎?”沈淮摸了摸臉,又問邵征,“我剛才有緊張嗎?”
邵征坐在駕駛位上舉手投降,說道:“我在想别的事情,你們剛才說什麽,我沒有聽見。”
過了一會兒,就見徐娴從車站裏出來,站在出口東張西望,除了手機拿在手裏,随身就一隻鳄魚皮的挎包斜背在肩上,要不看她臉上的神色,絕不像倉促逃離徐城的樣子。
有幾個旅客攬客的中年婦女走上前,叫徐娴不耐煩的趕走。
徐娴終是沒耐心的打電話過來,沈淮這才側過身去按下車窗露出臉——徐娴過了一會兒才看見沈淮、成怡坐在這輛黑色的奧迪車裏,朝車這邊走過來,坐到副駕駛位上。
“你打電話給成怡,說一定要見我一面。好吧,我就在這裏,你有什麽事情,說吧……”沈淮平靜的看着徐娴。
“周辰西他想卷款外逃,我想沈縣長應該會對這件事感興趣……”徐娴說道。
再聽她一進車開口就說這樣的話,成怡心裏也是輕歎,還真是讓沈淮說中了,這個女人到這時候竟然還是帶着交易的心态。
見徐娴此時的臉色沒有剛才那麽憔悴,眼睛也顯得精神起來,成怡坐在沈淮的身邊,也就沒有做聲。
“哦,是嘛,你就爲這事急着找我見面?”沈淮聽到這則消息,似乎沒有感覺,反而是帶着疑惑的神色,盯着徐娴那雙絕對稱得上漂亮的眼睛,問道,“我就想問一聲,周辰西想卷款外逃,這事跟我有什麽關系啊?這事你不找東江證券高層、不找徐城警舉報,找我見面做什麽?”
“……”徐娴下車時心裏忐忑、彷徨,不知前程命運如何,但看到沈淮,一個緊懸着的心才算稍稍松懈,這時坐進車卻叫沈淮這句話問得張嘴結舌。
認真說起來,這件事确實跟沈淮沒有一毛錢的關系,難道開口說上次在德誠汽貿門店出言不遜之後,周辰西擔心會給心眼小、報複心重的沈淮會打擊報複,心懷畏懼,怕挪用公款、私建老鼠倉套利的罪行敗露,才倉促想着拉她卷款外逃的嗎?
見徐娴不語,沈淮又說道:“你既然已經到東華,也可以向東華警方報案,我想東華警方應該會将這案子轉給徐城警方。如果沒有其他事情,我們就先走了……”作勢就要請徐娴下車。
徐娴手抓緊椅子,盯着沈淮的眼睛看,見沈淮無動于衷,眼睛的意志無法叫他人撼動,她就多少有些慌啊,真怕沈淮趕她下車,出口哀求道,“我真不能下車啊,你不能趕我下車……”
“我怎麽不能趕你下車?”沈淮好奇的問道,“周辰西是怕我會打擊報複,所以想趕在罪行敗露前卷款外逃。你也以爲我想對周辰西打擊報複,所以跑過來告訴我周辰西想卷款外逃的事情。好吧,我是對周辰西卷款外逃的事情感興趣,不過,你下車後除了報警好像也沒有其他選擇,我怎麽都能達到打擊報複周辰西的目的——你說,我爲什麽不趕你下車,要留你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