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沈淮與孫亞琳、宋鴻軍坐在酒店後花園的亭子裏曬太陽,接到小姑的電話要叫他去前樓休息廳。
“這節奏就要三堂會審啊!”沈淮收起手機咂着嘴說道。
“還要就着一隻鍋吃肉,砸碎了大家都撈不到吃的,人家憋屈一天一夜,你也該給他們一點安慰了……”宋鴻軍笑着說道
沈淮聳聳肩,他也知道隻要老爺子還在,宋系的大局基本就還能維持,也因此昨天才敢拍着桌子警告有些人不要撈過界。
桌子拍了,田、徐的态度也明确下來,不管心裏有沒有怨恨,這時候大家還是要圍着一張桌子坐下來談事情,新浦港綜合開發、徐東鐵路、淮煤開發等事還要坐下去,大家就都還要給彼此一個台階下。
“反正就是裝孫子呢,裝孫子誰不會啊?走吧……”沈淮跟宋鴻軍、孫亞琳說道。
“你們宋家三堂會審,輪得我去裝孫子啊?”孫亞琳笑靥如花,眯起美眸看着沈淮問道。
沈淮心想孫亞琳過去也不合适,拽着宋鴻軍跟他一起到前面的休息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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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宴剛過,下午的活動安排還沒有開始,沈淮與宋鴻軍推開走進休息廳,鴻奇他爸跟他父親坐在落地窗下的小茶幾前下棋,似乎想借此刻意淡化三堂會審的意味。
除小姑、謝海誠、謝成江、宋鴻奇、宋鴻義、劉建國、謝芷、宋彤等人圍着觀棋外,随行秘書及其他工作人員都不在房間裏,這架勢不是要三堂會審想幹什麽?
宋彤站在一旁裏朝着這邊擠眉弄眼,似指他跟宋鴻軍沒過來之前,這邊已經說了不少他的壞話。
“沈淮你過來了……”宋喬生擡頭看了沈淮一眼,将手裏的棋子放下,眼睛斂成一道縫,但臉上還有笑容,即使知道是假,卻也看不出是假,不得不叫人感慨這張面具宋喬生怕是戴了不少年。
而他“父親”壓根就沒有正臉看他的意思,背着他而坐,連身子都不動一下,大概也是氣得不輕,這時候都還沒有消氣。
謝海誠、謝成江、謝芷、劉建國等人大概是知道木已成舟,也知道他們這時候沒有鬥氣的資本,故而神态皆還正常。
謝家這些年是賺下不少身家,但其投資的風格是見利起意、見針插縫,業務從貿易、航運、基建、房産、證券、輕工制造、酒店、火電、港口、醫藥及醫療器械等業都有涉及,甚至在廣南還有投資加油站業務。
八十年代剛剛改革開放,國内各業市場一片荒蕪,隻要涉及就有豐厚的利潤。故而謝家當時是唯恐手伸得不夠長,條|子批得不夠多,這使得謝家鋪大攤子的同時能撈足豐厚的利潤,迅速發家緻富。
而到九十年代之後,東南沿海民營經濟崛起,不要說國資企業了,就連一度火爆的鄉鎮集體企業,在輕工業市場領域也大幅滑坡,謝家攤子鋪得太大的弊端就日益暴露出來,甚至出現一些嚴重虧損的業務。
海豐集團這三四年來也在努力調整,一方面是往證券方面靠,一方面也重視起實業投資。
不過在東華的投資又犯了舊毛病,慫恿孫啓義拉長青集團入局,自以爲傍上譚啓平,又肆意的鋪開攤子,總計也就兩億多資金,卻涉足基建、機電、酒店、港口、商業地産等多個領域。
從賬面上來說,謝家在東華的投資沒有縮水,還有一定幅度的增長,但在東華滾動式的建設跟開發當中,謝家想套現也是極難。
長青集團畢竟資本雄厚,孫啓義個人受到挫折,龜縮到香港不再出來,但在東華的投資拖上三五年再起效,對長青集團在亞太的業務都不會有什麽太大的影響。
謝家的資金卻經不起這樣的分散。
海豐及長青集團合資的長豐證券,作爲合資證券公司進入國内市場,早初由國務院特批了兩千萬美元的投資額度,但就算把謝家在埋伏證券市場外圍或者就分散于隐蔽賬戶的資金都算上,沈淮估計他們也湊不出多少來。
至于劉建國,将整個合元證券的資産都押上來,可能也就三五千萬的資金量。
不談背後的因素,就單純以調動資本能力來說,宋鴻軍所掌握的鴻基産業投資基金資産規模就達到十億港元。
雖然宋鴻軍個人在其中所持比例不到三成,但由于其他資金來源較爲分散,而且相當比例都是債券融資,故而不會影響宋鴻軍對鴻信投資的控制權。
孫亞琳所掌握的衆信産業投資基金,從早初的兩百萬美元起步,待到梅鋼二廠建設期間,規模才擴大到兩千萬美元。
不過這些早期的資金,孫亞琳都集中投到梅鋼一廠、二廠的建設當中。
而今年的梅鋼盈利,就使得孫亞琳在衆信産業基金裏直接歸屬她個人的資産總量增長到三千萬美元。
新浦鋼廠項目啓動後,僅孫啓善個人,就往衆信産業投資基金裏兩次共注入八千萬美元的資金,使得衆信投資此時控制的資産規模達到兩億美元。
也無怪宋鴻軍一直說孫亞琳傻大膽,跟着沈淮孤注一擲的幹了三年,打下的根基比他十多年的商海沉浮都要厚實。
無論是衆信、鴻基,還是梅溪地方勢力意志體現的渚江投資,現在聚集的資本力量,包括業信銀行在内,主要都還是确保新浦鋼鐵項目如期建成以及參與新浦港及臨港新城的建設,但真要在證券市場掀風作浪,長豐及合元證券加起來,都不及宋鴻軍或孫亞琳一人資本實力更強。
更何況,沈淮背後還有梅溪開發投資集團、新浦開發投資集團以及東華京投三家地方國資融投平台。
真要明刀明槍的幹,沈淮真還不把謝及劉建國等人看在眼底。
不過,沈淮最忌諱的還是淮能集團的控制權問題。
雖然過去十數年,宋系務虛輕實,受傳統的計劃經濟影響太深,忽視資本力量的凝聚跟建設,但這麽高層次的政治派系,在資本層次的潛力依舊是不容忽視的。這次推動徐東鐵路改造及淮煤東出等項目,就是宋系在資本層次的潛力直接體現,甚至還有很大的潛力可再挖。
雖然小姑現在執掌淮能集團,但淮能集團作爲電力部全資控制的國資企業,二伯及戴賀等人真要通過一紙調令更換淮能集團掌門人爲他們一手掌控的嫡系,沈淮也是無計可施的。
真要走到這一步,宋系内部兩敗俱傷那是不用說,新浦港綜合開發、徐東鐵路改造、淮煤開發等等大型項目以及整個淮海省地方經濟發展也将必然遭受重挫。
這些都不是沈淮所希望看到的。
就像宋喬生不會将他的仕途押上來,沈淮也不會将梅鋼及地方發展的未來押上來一樣,所以還是要把刀子藏到背後,大家心平氣和的坐下來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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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喬生斂起眸子看着沈淮:即使在譚啓平受挫之後,他就認真的重視起這個桀骜不馴的侄子,也自以爲沒有再輕視他,但此時心裏依舊都是陌生的感覺。
“梅鋼有意借徐城煉油的殼上市,梅鋼有自己的想法,我是支持的,”宋喬生語重心長的說道,“不過大家都是在一個大家庭之下,合力則強,分力則弱,有什麽想法,有什麽計劃,都要朝着這個方向去努力。這個在大體上是不會錯的。沈淮,你覺得我這麽說,有沒有道理?”
沈淮剛要說話,宋喬生又攔着他,而吩咐宋鴻奇:“你給沈淮、鴻軍搬椅子過來,一家人,大家都坐着說話。家長式的舊風氣要不得,我們也要講究民主……”
看着宋鴻奇搶着去搬椅子,沈淮摸了摸鼻子,他倒不是多反感宋喬生此時還對他用這種小手段挫他的銳氣,隻是宋喬生他們此時還看不透他争徐城煉油的意圖,也真不得不說宋系的短闆實在是夠緻命的。
沈淮從宋鴻奇手裏接過椅子來,說道:“梅鋼打算接手徐城煉油,不是我要跟二伯你鬥氣。當然了,在這個問題上,我跟建國、鴻義是有些分歧,也打算這兩天就這件事跟二伯以及小姑你們好好的談一談。隻是在我還沒有來得及說之前,李谷就當衆将我了一軍,我這人性子又好強,一時受激,就直接将想接手徐城煉油的意圖跟他挑明,倒沒有想到會引起二伯你的誤會……”反正李谷也沒有什麽好居心,他就将髒水潑李谷頭上,也不怕有人跑過去說三道四。
謝芷一直在想沈淮會怎樣叫大家都有台階好下,沒想到他臉皮竟能厚到這種程度,何辄昨天他掀桌子威脅、警告,隻是他針對李谷挑釁的應激反應?
謝芷看了看左右,見她爸低下頭,鴻奇、成江他們都轉過頭,大概也是不忍再聽沈淮胡扯卻又不得不聽下去吧?
“我也沒有誤會什麽啊,”宋喬生面色如故,笑着說道,“你有什麽想法,現在跟我說也不遲啊!”
“港口大産業的發展,鋼鐵、船舶、煉化是最能聚集資本的三類産業,徐城煉油對梅鋼來說,不僅是上市的殼資源,更是梅鋼進入煉化産業的一個支點、一個突破口,”
事态發展到這一步,産業戰略布局上的意圖已經沒有必要再隐瞞了,沈淮也不去看别人的反應,繼續四平八穩的說道,
“當初若沒有東華市鋼,梅鋼是發展不起來的,不論是梅鋼還是新浦鋼廠,主要管理層及技術骨幹都來自于東華市鋼,包括相應的配套産業,也都是東華市鋼打下的基礎。梅鋼将來要進入煉化産業,那徐城煉油廠對梅鋼的意義就等同于東華市鋼……”
沈淮不管别人錯愕的神态,自顧自的說道:“徐城煉油廠可以說是我勢在必得,關鍵是怎麽得的問題。徐城煉油廠長期虧損,使得流通股價極低,調動資金暗中吸取,積攢到一定的股份之後,再浮出水面,除了阻擋别人入局之外,還可以跟徐城市方面提全盤接手的要求。這是一個途徑,但未必就合适。徐城煉油上市發行之時,發行價就高達五元,流通市值達到十億之多,但發行之後,股價并沒有怎麽上漲,就一路下滑跌到谷底,沒有給投資者任何撤出的機會。當初參與徐城煉油上市發行的機構,有徐城地方上的證券公司,有銀行,有國企、民企,甚至有許多職工、市民受到攤派。他們都在徐城煉油上損失慘重。如果這時候,梅鋼以誘騙的方式,從他們手裏低價騙得大量的流通股之後,再向徐城市提出全面接手徐城煉油廠,我就無法判斷,會不會引起普遍的反感,甚至激烈的反對……”
“爺爺跟我說過一句話,我們在地方上要做一番事業,而不是要跟誰搶什麽,争什麽,甚至騙什麽,要善于将不利的勢态轉爲有利的勢态,”沈淮繼續說道,“我把借殼的消息,接下來還會将梅鋼進入煉化産業的消息公開。這會刺激徐城煉油的股價持續上漲,但徐城煉油的股價真正要漲上去,不跌下來,那所有給套牢在徐城煉油流通盤裏的機構、股民,就會成爲我們做事業、發展煉化産業的支持力量,而非阻力……”
“當然了,沒有及時跟二伯及小姑你們彙報,也沒有跟建國、鴻義好好溝通,就将消息公開,是我做事太魯莽了。這事我要跟二伯、小姑你們認錯,也要跟建國、鴻義道歉……”
謝芷看到劉建國、宋鴻義等人臉上青一陣白一陣,沈淮的這些話比直接抽他們的臉還狠。
雖然她打心底厭惡沈淮這個人,卻又不得不承認沈淮的這些話确實有着她哥以及劉建國、宋鴻義他們達不到的境界;有梅鋼發展的成就在前,還不能指責沈淮說這些話在唱高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