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後,謝芷猶豫了很久,還是推門走進書房,将沈淮在飛機上跟她所說的那些話,告訴她父親跟姑父宋炳生知道。
“這渾球又想折騰什麽事?”宋炳生拿手指頭用力的敲着桌子,毫不掩飾他對沈淮的不滿,即使不明白沈淮在飛機上跟謝芷說這番話的意圖,他下意識的就認定沈淮是居心叵測,不會存什麽好心思。
謝海誠在沙發上抱胸而坐,沒有說什麽,隻是心裏的疑惑同樣巨大:
梅溪鎮九五年引進外資近兩億美元,新增投資占東華地區的70%,随着省市更多資源往梅溪新區傾斜,梅溪在東華的地位将變得越發不可替代。
沈淮在給調離梅溪之後,譚系當前在梅溪所做的一項工作,就是去梅鋼化,削弱沈淮在梅溪的影響力。
由于沈淮通過衆信投資、渚江投資、鴻信投資、淮能集團等投融資平台,對梅鋼、梅溪電廠、梅溪港碼頭等重點工程保持着絕對的控制力,使得譚啓平即使擁有地方上一把手的權柄,也很難徹底的限制沈淮對梅溪的影響力,隻能通過推進成立梅溪新區、引進外來資本、擴大梅溪産業規模等方式,來稀釋沈淮對梅溪的影響力。
而在梅溪産業鏈群裏,控制上遊能源供給以及物料進入的梅溪電廠、梅溪港碼頭至關重要。可以說,沈淮一旦放棄對梅溪電廠、梅溪港碼頭的控制權,他對梅溪的控制力就會迅速給削弱。
這絕對是譚系官員願意看到的局面。
謝海誠也不否認,他對梅溪電廠、梅溪港碼頭早就有窺伺之心,也相信長青集團、省鋼集團以及富士制鐵,都在同樣的想法,但他也沒有想過會這麽容易就能介入進去。
梅溪電廠、梅溪港碼頭控制産業鏈群的上遊是一個方面。
另一個方面,電爐鋼作爲高耗能産業,梅溪的幾大鋼廠,跟梅溪電廠之間建立的電力直供模式,輸備電設施投資少,并且沒有地方電網從中分利。
這意味着梅溪電廠将電直接售給企業,電價由協議約定,通常都要高于常規的火電上網電價;同時梅溪電廠臨江建有專門的輸煤碼頭,每年低成本的從渚江上遊運入上百萬噸甚至更多的煤炭資源,這意味着梅溪電廠的效益将比普通火電廠大得多。
由于梅溪電廠近距離直接供電,企業從電廠購電,要比常規的工業電價低得多,輸配電投資少,有利于能源成本占比高的企業入駐發展。
海豐及長青集團接手合資鋼廠35%的股份,算是正式涉足内地的鋼鐵産業,但不會止步于此。
特别是在國内鋼鐵需求缺口這麽大的情況之下,謝海誠也已經跟孫啓善開始計劃在梅溪聯合投資建設大規模的電爐鋼生産基地。
他們這個計劃的前提,還是要先解決能源供給及港口運輸的問題,說到底,還是要通過種種手段,直接介入梅溪電廠、梅溪港碼頭的建設,避免最後給沈淮這渾球卡脖子。
這也是兩家合資企業接手下梅公路改造工程、在渚溪大道西端投資建寫字樓的初衷。
無論是從直接的投資收益,還是将來的産業發展,直接介入梅溪電廠及梅溪港碼頭的建設,都是謝海誠及一些人極度渴求的事情。
隻是,唯一的疑惑,也是最大的疑惑,桀骜不馴的沈淮什麽時候這麽不打就屈服過?
謝海誠此時的感覺,就像他在參加拔河比賽,正卯足力氣想拼了老命的把繩子拉過來,對手在這時候突然松了手……“是不是打電話問一下小姑?”宋鴻奇說道。
謝海誠眼睛一亮:也對,與其他們在這裏胡亂猜測沈淮的意圖,還不如打電話給宋文慧問一下究竟。
宋文慧雖然很多事情都偏幫沈淮,甚至都達到寵溺的程度,但還是顧全大局的,至少不會像沈淮那般爲達目的不擇手段,甚至不惜傷害宋系整體的勢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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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溪電廠及梅溪港碼頭的建設,宋文慧兼任總經理的淮能集團,地位都至關重要。沈淮要在梅溪電廠及梅溪港碼頭的建設持開放xing态度,其決策必然要跟宋文慧商量,必然要得到宋文慧的支持才可。
謝海誠眼睛看向宋炳生,這個電話隻能由宋炳生來打。<節的小妹宋文慧打電話過去。
拜過年後,宋炳生就直接進入主題,詢問淮能集團是不是也在梅溪電廠、梅溪港碼頭的注資問題上持開放态度。
謝海誠、謝芷、宋鴻奇眼睛都看着宋炳生将電話。
宋炳生放在話筒,說道:“文慧說,淮能的融資并不順利,要開發嵛山水電資源,就很難同時兼顧梅溪電廠二期工程的建設。一旦拖延梅溪電廠二期工程的建設,東華市會對淮能施加壓力,故而他們考慮在接下來的項目建設中,接受外部的注資,甚至考慮直接轉讓梅溪電廠50%的股份。當然,對方也要同意接受他們提出的溢價……”
從宋文慧那裏得到的可以說是肯定的答案,但猶不能完全釋去謝海誠心裏的疑惑。
梅溪電廠,就是十月份就建成正式投入商業運營的一期工程,目前是由淮能跟梅鋼共同持有,其運營模式十分清晰,主要發電量将直接向梅鋼、合資鋼廠以及将正在建設中、預計九六年年中将建成的淮聯重工等重型企業直接供電,多餘的電力則供給梅溪新區的地方電網,收益要比普通火電廠高得多,頂多三年就能收回投資成本。
梅鋼跟淮能甚至願意将梅溪電廠一半的股權轉讓出來,實在叫别人很難再懷疑他們在梅溪電廠及梅溪港碼頭後續建設項目上所持的開放态度。
但恰恰是如此,更叫人疑惑,誰會将嘴裏的肥肉吐出來給别人吃。
謝芷問道:“小姑父,宋姨有說他們提出的溢價有多高嗎?”
“50%的股權,作價兩個億。不過受政策限制,淮能要求對方要有國有股成份。”宋炳生說道。
梅溪電廠前後建設期達一年半,已經成功商業運營三個月,總投資約一億七千萬,現在把一半股權作價兩個億轉手,意味着淮能跟梅鋼要一次xing将前期投資全部收回去。
不過,這個開價也不能算貴;要是淮能及梅鋼願意将這部分股權轉給富士制鐵,謝芷相信富士制鐵不會有什麽猶豫。
梅鋼及淮能提出接手方需要有國有股成份,難道是希望省鋼也參與進來?
“梅港碼頭也可以這麽cao作?”謝海誠問道。
“這個我倒沒有細問,應該是這樣,”宋炳生說道,“要不我打電話給文慧再問一下。”
“不用再打擾文慧了。”謝海誠不想顯得太急切。
謝芷看向父親,要是沈淮願意直接把梅溪電廠及梅溪港碼頭一半的股權讓出來,就不用怎麽擔心他會在後續的工程建設裏,給他們設陷阱,即使多一倍的溢價,也不是不能接受。
唯一的疑惑,也是最大的疑惑,沈淮突然變得這麽好說話,難道真是馴服了,難道真的想套出資金,去經營嵛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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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這個餌抛出去,他們會不會吞下去?”
宋鴻軍二腳高跷,手裏夾着雪茄煙,跟沈淮、陳兵在東華大酒店的房間裏吞雲吐霧,猜測着謝海誠在知道梅溪電廠、梅溪港碼頭建設将對外開放後的态度。
“怎麽可以說是餌呢,”沈淮不想他晚上睡覺的房間給薰得烏煙瘴氣,站起來将窗戶打開一條縫,讓室外寒冷的空氣流進來,說道,“我不過是把他們孜孜以求的東西關給他們,省得他們費力氣去折騰,他們開始或許會有疑惑,但又有什麽道理拒絕?”
“梅溪電廠的年淨利不會低于五千萬,50%的股權作價兩個億,不能算高,即使壓低電價,受益的也是下遊用電企業。隻要省鋼、海豐及長青集團願意擴大在梅溪的實體投資,我也想象不出,他們有什麽道理拒絕,”陳兵說道,“除非他們一開始就沒有接手合資鋼廠的股權。”
“他們千不該、萬不該,就不該接手合資鋼廠的股權,就不該趟梅溪的渾水,”宋鴻軍笑着說是,“看看我現在,想脫身都不可能。”
“你想脫身,可以啊,”沈淮說道,“你在梅鋼就投入三千來萬,而且還是港元,我跟孫亞琳商量商量,她接手不困難的;相信另找買家也不難……”
“我就說說而已,你非要戳白我。”宋鴻軍拿了根雪茄,朝沈淮砸過去。
沈淮接過雪茄,很不習慣的用指甲直接扣去頭拿火柴點上,說道:“長青集團在亞太地區的業務,長于資本運作,短于建設運營,與國内相對有實力的企業合作,接手新建項目,是他們最佳的投資選擇。就算孫啓善心存疑慮,我們也可以通過長青集團總部直接給他施加壓力。再怎麽說,這對他們都是一筆合算的交易,我又沒有給他們設什麽陷阱,他們心裏再疑慮,總不能明着告訴别人說怕我?”
“也是,這個甕他們不入也得入,”宋鴻軍哈哈一笑,說道,“他們這次真要退縮了,我們可以拿這事嘲笑他們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