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看到市委辦措辭嚴厲的電函,宿醉未醒的梁振寶都有些發蒙,他甚至都不了解嵛山湖水庫到底出了什麽問題,不清楚市委書記譚啓平對嵛山湖水庫的問題,到底掌握到什麽程度,自然就更不清楚沈淮在背後所發揮的作用。
梁振寶揉着太陽穴,不知道要怎麽着手去調查嵛山湖水庫的問題,也不知道要調查出怎樣的結論,才能叫市裏滿意,也不清楚市委辦的這份電函,僅僅是市委書記譚啓平個人的意見,還是說有其他市領導也知悉此事。
而更叫梁振寶關心的,嵛山湖水庫問題是誰捅上去的?是不是有人想借機搞事,對他不利?不然爲什麽市委的電函直接傳到縣委,傳到他手裏,而不是通過正常的程序由市水利局組織人手調查嵛山湖水庫的問題?
梁振寶正頭痛間,縣長高揚與沈淮敲門進來。
“梁書記你在家呢……”高揚走進來,打招呼道。
“馬上要過年了,大家的心思都不在工作上,我要再不盯着點,這些個小兔崽子,能一個個都溜班不見人。萬一市裏派人下來檢查,我們臉面上可不會難看?”梁振寶眯眼笑着說話,但對高揚與沈淮此時到辦公室來找他,疑心大起,請高、沈二人到窗前的沙發上坐下來,打量着他二人。
縣委縣zheng fu沒有哪間辦公室有空調,但梁振寶的屋裏放着一隻大功率的取暖器,嗡嗡的響着,散發出來的熱量,将屋子烘得溫暖如c不說,室外的樹草也要蔥郁一些。不像山外樹木枝葉凋謝得厲害,光秃秃的,沒什麽看頭。
沈淮對梁振寶jing惕的眼神,隻是一笑,假裝對一切都蒙在鼓裏,一副人畜無害的樣子;他是過來找梁振寶談聯合整治的工作,剛好在過道前跟高揚碰上,就一起過來,倒不是約好了過來一起來對梁振寶發難。
梁振寶也沒有辦法對沈淮起疑心,東嵛鎮工商所失火一事,叫沈淮聲勢浩大展開的聯合整治工作有夭折的可能,沈淮催着縣裏嚴加處置,他與高揚都決定讓公安及消防部門先進行調查,待對火災有結論之後,再做進一步的處置。
梁振寶認爲沈淮正爲聯合整治的事,給張有才一把火燒得焦頭爛額,應該不可能還有心思在背後再去搞嵛山湖水庫的事情。
把沈淮排除出去,高揚在背後搞鬼的可能xing就陡然上升。
梁振寶擔心高揚見沈淮跟張有才對搞,暫時沒有了威脅,就專心在背後搞他的手腳,讓他在嵛山湖水庫的問題上背黑鍋。
梁振寶的昏花老眼陡然間也銳利那麽幾秒鍾,戒心大起,打量了高揚兩眼,問道:“高縣長,你這時候跟沈縣長來找我,是有什麽事情嗎?”
“我沒有什麽事,東嵛鎮工商所一把火燒了幹淨,縣公安局卻借口年底事多,抽不出更多的人手去調查火災的起因,我想這事應該讓梁書記您知道一下。”沈淮說道。
聽沈淮這麽說,證實了自己的猜測,梁振寶一時沒有回應沈淮,眼珠子轉而盯到高揚的臉上來。
“我也沒有别的事情,剛接到市zheng fu辦的電話通知,明天上午市裏要開個會,我下午就要去市裏,過來跟梁書記你請個假。”高揚對梁振寶同樣有戒心,他接到市zheng fu辦的電話通知,要求他明天上午與分管水利的副縣長以及縣水利局負責到市zheng fu參加專門讨論嵛山湖水庫問題的水利會議,同樣摸不着頭腦。
高揚知道嵛山湖水庫存在的一些問題,但市zheng fu在沒有讓縣裏有任何準備的情況下,就突然召開針對嵛山湖水庫的專門水利會議,想叫高揚不起疑心都不可能。
關閉<廣告>
“都快過年了,市裏還要開什麽會議?”梁振寶也是假裝無意的問一下,又說道,“這事你打電話跟我說一聲就行了,還用這麽心門跑一趟?zheng fu那邊有沈縣長暫時幫你支應着,也應該沒有讓我替你分擔的事情?實在不行,你就讓沈縣長代替你到市裏開會也成。這年頭歲尾的,zheng fu的事情要比縣委多,沈縣長年紀輕,身體好,也應該幫着我們多跑跑腿……”
梁振寶又朝沈淮哈哈一笑,說道:“沈縣長你聽我這話,不會不高興?”
“怎麽敢,怎麽敢,我到嵛山是來鍛煉的,巴不得能有更多替梁書記、高縣長分擾的機會。”沈淮心裏cao了梁振寶他祖宗一通,沒想到這平時昏庸庸沒甚作爲的縣委書記,挑事的本領倒是一流。
沈淮知道梁振寶八十年代中期就是正處,由于工作上一起都沒有什麽成績,平時也好個酒,有十來年時間沒有進步,一直在正處級的不同位子上打轉。
梁振寶雖然在市裏沒有什麽人,但他不與人爲惡,又沒有什麽原則xing的把柄給人捉住,所以也不擔心能給踢到比嵛山縣委書記更差勁的位置上去。
沈淮了解的情況,梁振寶他自己也一直都希望能調回市裏。也确實,梁振寶在仕途上沒有大的發展前途,年紀也将到限,這時候哪裏是到市裏哪個委局當一把手,也要遠比在嵛山這個山溝裏當窮大王爲好。
不過對梁振寶來說,要是市裏有他的位子,他倒是不介意将嵛山縣委書記的位子給别人讓出來;但要是市裏沒有更好的位子,梁振寶自然也不會甘心直接退二線,給高揚挪位子。
相比較一心求穩的梁振寶,沈淮知道今年才四十歲的高揚倒是個野心勃勃之徒,而且他就是市委組織部長虞成震在嵛山一手提拔起來的親信。
馮玉梅從縣廣電局調到縣zheng fu辦擔任副主任,就是高揚一手cao辦。
即使嵛山縣再窮,争得縣委書記的位子,對高揚接下來的仕途發展來說,也是一個完全不同的新起點。
沈淮知道在他過來之前,高揚對嵛山縣委書記的位子,一直都有觊觎之心的。
不過就算高揚是虞成震的人,在市裏得到的支持要比梁振寶強許多,但譚啓平剛到東華時,其他市委常委,包括虞成震,在省裏沒有強力的支持,一時都不敢輕易妄動,不敢跟譚啓平正面沖突;使得高揚這些區縣官員,更是老實蟄伏,在下面不敢鬥得太厲害。
所以這兩年在嵛山,高揚跟梁振寶也是相安無事。
沈淮知道他那次大鬧會場,直接掃了譚啓平的威信還是其次,虞成震暗中搭省委副書記、省長趙秋華這條線,在東華官場上才是真正的重磅炸彈——而在市常委臨時會議上,虞成震公開阻撓譚啓平處罰他,則是直接把這個重磅炸彈引燃,這使得東華市沉寂了有兩年的官場水潭一下子活泛起來。
當然了,還沒有來得及等高揚對梁振寶用什麽手段進行逼宮,他就主動要求調任嵛山擔任常務副縣長,這叫高揚朝梁振寶伸出去的爪子,就跟給電擊似的,被迫收回來,叫高揚不得不跟梁振寶先暫時聯合起來,對他小心戒備。
不過梁振寶對高揚應該一直都有戒防之心的。
沈淮自然不高興叫梁振寶與高揚聯合起來壓制他,看着他二人爲嵛山湖水庫的事彼此提防、試探、告誡,梁振寶甚至顧不上掩飾,都想着要把他拖進渾水裏去,沈淮也是覺得好笑。
但同時,沈淮又覺得悲哀得很:
嵛山湖水庫的蓋子揭開來,梁高二人第一反應不是想着去徹查問題,不是想着去解決問題,而是先想着這件事對他們有什麽妨礙,想着是不是背後有人在搞他們的手腳,想着能不能借機扯别人的後腿,無疑也是當前官場叫人不得不去面前的現實。
聽着梁振寶當着沈淮的面,說話就有jing告之意,提醒他知道沈淮才是他高揚當前最大的威脅,高揚心裏也是不舒服。
即使他猜測嵛山湖水庫的事不應該是梁振寶主要指使誰捅出來,也擔心梁振寶借機責難縣zheng fu這邊的工作。
高揚說道:“是一個專門研究嵛山湖水庫病險問題的水情會議,市裏點名要我跟分管水利的黃副縣長及縣水利局的負責人去參加會議,我把事情推給沈縣長有些不合适。看架式,我可能要在市裏開上幾天會。我不在縣裏,就沒有辦法再給梁書記您當好助手,有些工作也的确需要沈縣長多分攤一下。沈縣長剛才說的情況,我也了解一下,縣公安局的工作作風确實散漫,年頭歲尾,我們的神經應該要繃得更緊,我覺得應該治一治他們的散漫風氣。”
縣公安局曆來都不是高揚的地盤,沈淮現在即使分管公安口,太多事情都沒有辦法插手——縣公安局長許偉新其實是梁振寶的人。
梁振寶對高揚語出jing告,高揚自然不可能不回敬一下;沈淮卻是高興看梁振寶與高揚互咬。
當然了,沈淮也知道這種情況發生,也主要是得益于他當下看似給張有才搞得焦頭爛額,梁振寶跟高揚才會同時對他降低戒心,他心裏想,要是梁振寶、高揚過兩天知道由淮能集團出面接手嵛山湖水庫問題,他們又會是怎樣一副表情?
沈淮倒不怎麽忌憚高揚,但從趙秋華到虞成震再到高揚這一條線下來,就有太多需要他去深思熟悉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