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沈淮上午過來時,也随身帶了一些行李;馮玉梅與司機王威、秘書曹俊,對待沈淮可不敢有絲毫的馬虎,還是開車幫沈淮及行李送過去。
青石巷位于農業銀行的北側,王威将車停在銀行門口,與曹俊一人幫沈淮拿一隻包裹,陪着沈淮、馮玉梅往青石巷裏走。
嵛山縣沒有幾家什麽像樣的企業,經濟規模很小,除了信用社外,就隻有一家農業銀行。馮玉梅還兼着金融辦主任的職務,沈淮從她那裏了解到,信用社加上農業銀行,嵛山縣個人及企業存款餘額也就剛剛過億,全縣人均不到兩百元。
嵛山縣雖窮,但縣城東嵛鎮是四山八嶺的出山要道之一,早在元明時期就形成商埠鎮集,此時也大體保持明清時期的模樣。
此時的古鎮,隻可遠觀,不可近賞。
遠遠看過來,鱗次栉比、錯落有緻的黑se屋脊,斑駁的白灰牆以及青石街巷,充滿着浪漫的情調跟氣息,甚至鏡頭裏也可以盡情的捕捉那些充滿時光se彩的角落。不過,對于真正生活過其中的人來說,chao濕、昏黑、幾乎沒有一處不漏雨的房子,幾代同堂七八口甚至十幾口人,擠幾十平米的房間、連轉身都困難的居民來說,隻是默默的在承認着這樣的難苦生活而已。
當然,再破落的地方,也有收拾得幹淨,叫人心舒坦的院子。
推開朱漆院門,裏面是個二層的老式木樓,院子有新收拾過的痕迹,屋前新鋪過磚,兩邊的泥地也搬來十幾盆新載的花卉跟綠植。
推開門進去,一樓地面是水磨石,木樓梯在東面。樓間是堂屋、雜物間、廚房以及一間空着的房間,樓上三間屋,一間卧室,一間書房、一間會客廳,能看出這院子有些年歲。
屋裏的實木家俱看上去不是十分的高檔,但也jing美實用,看得出馮玉梅布置這裏花了一些心思。
邵征昨天專程開車先送來的一大堆書籍、材料等等,都臨時堆在書房裏,還沒有整理。
“邵主任昨天專程把沈縣長您的行李送過來,怕您人不在,我們會弄亂了,特意吩咐我們不用收拾,”馮玉梅說道,“現在沈縣長您指揮我們怎麽收拾?”
“沒關系,先放在這裏,我晚上再慢慢收拾,”沈淮說道,“有些亂,這樣東西放什麽東西,我自己才能找得到。”
“沈縣長您一個人生活有很多不方便,可以從縣招待所找個服務員過來,或者沈縣長您另外找個保姆過來專門照顧你的生活,也可以。”馮玉梅說道。
沈淮心想也難怪“千裏奔忙、隻爲當官”,嵛山縣财政再窘迫,也是要千方百計的想辦法照顧他這個常務副縣長的生活。
哪怕找個年輕貌美的小保姆,跟他孤男寡女的同居一室,大家也都不覺得有什麽不正常的。照顧領導的生活,就應該要照顧到位嘛。
“我平時也随便得很,吃飯可以吃食堂,我看巷子口有間包子鋪,早飯也可以在那裏湊合,你安排個人,能隔三岔五過來幫我收拾一下房間就行,倒不用安排專門的保姆。”沈淮說道。
“好的。”馮玉梅說道。
這時候兜裏的手機響了起來,見是陳丹的電話,沈淮剛接通就斷了,見信号顯示很差,馮玉梅忙指着書桌上的電話機,說道:“電話是新安裝的,可以用。東嵛鎮沒有建幾個基站,信号都很差,隔天縣裏跟郵電局反應一下,讓他們加強一下這邊的信号。”
沈淮将手機放書桌上,拿起電話給陳丹撥回去,也沒有什麽特别的事情,就是關心他剛到嵛山的情形。
*************在馮玉梅、曹俊、王威的幫忙下,沈淮把院子裏又簡單收拾了一下。
時間過得飛快,看手表都快五點了,沈淮拍拍手說道:“我是初來乍到,你們三個是地頭蛇,以後我在嵛山,還要靠你們多照應。你們晚上要是沒有什麽其他安排,我來請吃飯。”
他不管别人出于怎樣的用心将這三人安排給他直接領導,一時間也不清楚他們三人心裏到底是怎麽看待自己,讓彼此的關系不那麽緊張,也有利以後開展工作。
沈淮說晚上一起吃飯,馮玉梅、曹俊、王威自然都不能推辭。
馮玉梅說道:“我看沈縣長您中午吃的不多,是不是有什麽忌口?我吩咐招待所廚房那邊記住。”
“昨天喝多酒,上午又颠了一路,沒蔡部長那麽慘,但胃口也不是很好,”沈淮笑道,“晚上就不去招待所吃飯,不然我請客就沒有誠意了;我們四個人,去壩壩下随便吃。”
東嵛鎮人都知道“壩壩”是東嵛溪河庇護老鎮的北大堤,北大堤下分布有一些小吃店,雖然給東嵛鎮居民稱爲小說一條街,但環境很差,隻是市井小民三五賓朋小聚之地。
“那邊環境太差了一些,是不是……”馮玉梅已經好些年不去“壩壩”下吃飯了,印象裏就覺得那邊髒亂不堪,也怕去那裏吃飯,給沈淮留下什麽不好的印象。
“我覺得挺好,要不是今天時間趕不及,我就請你們去嵛山湖吃湖鮮去。”沈淮說道。
馮玉梅訝異的看了沈淮一眼,倒不是說她奇怪沈淮的不講究,而是沈淮并不像她之前所想象的那般,對嵛山一無所知。
司機王威撇撇嘴,沒有說什麽,但沈淮将他的小動作看在眼底,心想或許他以前跟着其他領導嘴吃油了,沒有他意想中的大餐,難免會有些失望。
“沈縣長您對我們嵛山很熟悉啊?”曹俊頗爲詫異的問道。
“我以前來過嵛山幾回,”沈淮笑道,“不過這往後,不是‘你們’的嵛山了,而是‘我們’的嵛山,我來嵛山可不是當客人的。”
曹俊可能意識到自己說話不妥,下意識的看了馮玉梅一眼;馮玉梅沒有跟曹俊有眼神上的交流,而是直接跟沈淮笑道:“我都不知道沈縣長你以前來嵛山微服私訪過呢?怕是縣裏都沒有人知道?”
沈淮坦坦蕩蕩的說道:“嵛山路難走,但風光好,也可以說是‘無限風在險峰’。我以前陪朋友來玩過幾次,嵛山湖跟長林那邊,都去過。”
馮玉梅對沈淮的話将信将疑,但也沒有說什麽。
要下樓時,曹俊走到前面,手觸上扶梯,似乎又想什麽似的,往後退了一步。
司機王威對曹俊的笨拙,嘴角露出一絲嘲笑;沈淮倒不介意,要曹俊先走,他與馮玉梅跟在後面下樓。
沈淮看得出曹俊跟上午陪他與蔡雲聲到嵛山的市委組織部幹事劉紅橋一樣,都是剛從學校走進社會的大學生,還沒有在自己的潛意識裏完全打上官場規則的烙印。他們即使腦子裏提醒着自己要察言觀se,在領導面前要表現得成熟穩重,但多少會有些錯漏,不夠圓滑。
嵛山美食以烤魚出名。
北堤路上到處都是“嵛溪烤魚”的招牌,整條街錯雜髒亂,到處都是随意丢棄的垃圾、鋪地的青磚也殘缺不堪,油污将磚石染得油黑,看不到本來的面目,但在髒亂的街巷裏,透出來烤魚香氣,倒也是誘人。
沈淮也不挑地方,指着街口的第一家店問馮玉梅她們合不合意。
沈淮挑選吃飯的地方,哪有馮玉梅她們置喙的地方?見這家店看着還算幹淨,店面頗大,就跟着沈淮走進來。
這時候還早,店裏沒有其他客人,有個三十來歲的女人趴在最外面的桌子打瞌睡;沈淮跟那女人打起招呼來,拿過油膩膩蒙塑料紙的菜單,坐到靠裏的桌子邊自顧自點起菜來。
聽着那女人拿别扭的普通話跟沈淮介紹酒菜,馮玉梅她們因爲摸不透沈淮的脾氣,也不好随便把這事攬過去。
那女人将酒菜記在小紙條上,拿到後面廚房去叫廚師做,沈淮關心起馮玉梅、曹俊、王威他們的情況來。
馮玉梅、王威家都住東嵛鎮上,東嵛鎮雖然是縣城,但比之前的梅溪鎮大不了多少,說起來都離沈淮所住的院子很近;曹俊老家在鄉下,住縣zheng fu宿舍。
沈淮正要多問些情況,就見有個五大三粗的漢子從裏面的廚房間,拿着他們點菜單,手裏夾着一支筆,一邊算着什麽,一邊朝他們走過來。
沈淮疑惑的看過去,就見那漢子走過來甕聲跟他們說道:“你們點了酒菜,一共一百八十七,抹掉零頭,算你們一百八。你們是不是先把賬給結了?”
“……”沈淮看着滿臉橫肉的漢子,疑惑的問道,“會不會太貴了?”
“什麽叫太貴了?我們店可是明碼标價,你們吃不起,可不要進來,點過菜又嫌貴,算什麽雞耙事情?”漢子眼睛睜得老大,扯起嗓子,唾沫星子都要噴到他們四人臉上來,抽一本菜單,摔到沈淮的跟前。
沈淮不用看菜單,就知道菜單給換過了,他沒有理會那漢子,問馮玉梅道:“那我們換家店?”
馮玉梅很是尴尬,沈淮到嵛山後第一次請客吃飯,就撞到宰客這事,她都不知道沈淮會怎麽處理這事。
那漢子哪裏肯輕易放這幾隻肥羊走,捋起袖子,露出比馮玉梅小腿不細的粗壯胳膊來,喝問道:“你什麽意思,玩我們是不是?廚房的菜都下鍋了,算誰的?”
這時候有三四個青年從門口進來,朝這邊圍過來,捋起袖子,露出手臂上的刺青。
“你們宰客宰到誰頭上來?”司機王威見幾個青年要堵住他們,站起來翻臉就要教訓這些小子。
“你坐下來,”沈淮沉聲制止王威,平靜的看着店家,說道,“我們也是難得到嵛山來玩一趟,這工商所跟派出所,就這裏就兩三百米,你們這麽強買強賣,不合适?”
“媽\逼的,你拿工商所、派出所吓唬我老子是不?你當老子是吓大了?”漢子瞪眼罵過來,“老子菜都下鍋了,你們就是請出天王老子,不付錢,也不要想走出老子的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