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丹她媽夜裏經過黑咕隆咚的村口時,給一輛拐彎也沒怎麽減速的摩托車從後面撞倒,造成左髋骨多處開放xing骨折,幸好臉上的血迹還隻是擦傷,倒不是特别的嚴重。
陳丹她媽人是在上救護車之前昏過去,生命倒沒有特别大的危險。醫院這邊在送出紅包之後,動作就麻利起來,淩晨兩點鍾做完手術,人脫離危險,轉到普通病房。
普通病房六張病房隻有兩個病人,另一個病人隻有一個家屬陪夜,空下三張病床,倒正好給沈淮他們分。沈淮擔心陳丹她媽手術後會有什麽并發症,陳丹跟她弟照應不過來,就留了下來,占了一張病床和衣躺下睡覺。
他這些天也奔波勞碌,把陳丹她媽移到普通病房已經是淩晨三點,沾床就着。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感覺到床頭震動,睜眼就見昨夜那個滿臉青chun痘的李護士正睜眼瞪着他,床頭的震頭是她在不耐煩的踢床腳。
那女人見沈淮醒過來,嗓門很大的說道:“誰讓你們睡病人床的?你們懂不懂規矩?病床都叫你們家屬睡過去了,我們醫院還要不要收其他病人了?”
沈淮搓着臉坐起來,見這女人沒有因爲收了紅包對他們的态度就有好轉,照舊一副尖酸刻薄的模樣,他也壓不住心頭的邪火,壓着聲音說:
“病人夜裏動手術,我們都不放心留下來陪夜,看到有病床空着,躺一躺,也是常情。即使有什麽不合醫院的規定,你能不能和顔悅se的跟病人家屬解釋?你們醫務人員要有素質跟修養!”
在睡夢中給吵醒,本來就是很不爽的事情,偏偏還要面對這張刻薄臉,沈淮也給搞得狼猾不堪,說到最後,忍不住厲聲喝斥起來。
“什麽叫我們醫務人員的素質跟修養?你們把醫院當成自個的家了,就有素質有修養了?”女人此時的氣勢比沈淮倒是絲毫不差,眼睛瞪得溜圓,像是要把沈淮吃下去,“昨天跟你們解釋了多少遍,我們醫院不是慈善機構,我們醫生護士也要靠工資吃飯,你們看病不交費,我們喝西北風去——你們一大早滿過道說我們醫院見死不救,你們就有修養、就有素質了?”
沈淮看着外面的太陽已經升了起來,陳丹、陳桐也早就起來照顧他們媽,隻是他這些天太累,睡得沉,沒有給病房裏早上的走動吵醒。
沈淮心想陳丹跟陳桐姐弟倆心裏對昨天的事還有怨氣,許是跟其他病人及家屬交流時,叫哪個醫生、護士聽到耳朵裏去了,又叫這個母老虎把怨氣撒他頭上來了。
沈淮無意跟潑婦争吵,說道:“我們不要在病房裏吵,影響病人休息,有什麽事,我們到外面去溝通。”他示意陳丹留下來陪她媽,從公文包拿出手機,直接走到外面的過道,拔打電話;陳桐跟着走出來。
“你打電話有什麽,你跑到天邊也是這個道理。”姓李的護士滿臉不屑的看着沈淮。
沈淮沒有理會她,待拔通電話後,直接一把将她胸口上的挂牌摘下來:
“是唐閘區衛生局嗎?我現在向你們檢舉區人民醫院李成萍等人醫務人員,昨天夜裏挾傷患危重不治,向家屬索賄兩千到六百元不等。病患張玉娥,昨天因骨折送入區人民醫院救治,家屬陳桐現在就在區人民醫院住院部四樓415病房等你們過來處理此事。你們可以不派人過來處理,但我會接着向區紀檢委、區人民zheng fu、區委檢舉索賄一事以及區衛生局的不作爲行爲……”
李成萍沒想到沈淮會如此利索的反咬一口,直接舉報她們收受紅包,臉se有些變,但依舊不服軟,嘴硬着說道:“你當我是吓大的,你說我索賄就索賄了,誰看到了?我還檢舉你們栽贓陷害呢?”
“請。”沈淮冷笑一聲,挂掉電話,不再理會這張叫人生厭的臉,推門走回病房。
李成萍倒是沒敢過來糾纏,即使有底氣不怕給查,但終是沒有起初的氣焰,灰溜溜的走了。
“你真向區衛生局檢報了?”陳丹小聲的問道。
“我是代你們檢報,我今天也沒有什麽特别安排,也就看看普通老百姓舉報到底有沒有效果!”沈淮笑了笑。他對基層存在的種種弊端,看得比誰都清楚,心裏對醫院這種行爲,即使痛恨,但也能平靜視之,倒不單純是給那個刻薄的女人惹毛了。
這會兒邵征提着東西走進來,看到沈淮坐在那裏:“你醒了?”
沈淮這才知道邵征早就過來,剛才跑出去給他們買早飯去了,還幫他們買了牙膏、牙刷、毛巾等洗漱用品。
沈淮倒是不管醫院裏怎麽想,他渾當沒事的到衛生間洗漱,又在病房時就着豆腐腦吃油條。
陳丹她媽麻藥勁早過,這會兒已經醒過來。陳丹她媽雖然才五十歲出頭,但長年辛勤勞作,臉黑且瘦,都是皺紋,完全看不到陳丹所說的年輕時的風韻,像個小老太。
小老太對沈淮、邵征兩個陌生男人也跟着在病房裏陪護很是疑惑,她開始倒沒有怎麽在意沈淮,眼睛隻是往邵征臉上的瞄,繃着臉也不說話。但小老太觀察了一陣子,又覺得不對勁,眼睛重新回到沈淮的臉,還是不說話。
也不知道她是術後剛醒來吃話艱難,還是就看他不順眼,沈淮給小老太盯得心裏發毛,借口抽煙就拉着邵征躲到過道裏。
沈淮跟邵征剛出病房門,就看見李成萍還有昨天的主刀醫師陪着一個穿白大褂的中年醫生往這邊走來。
“就是他……”護士李成萍看到沈淮,就跟中年醫生說話。
“你好,你們是病人張玉娥的家屬?”中年醫生走過來,擋在沈淮面前,眼睛在他臉上掃了一下,又多看了邵征兩眼,說道,“我是人民院長的副院長李鐵真,我過來跟你們說一下,我們區人民醫院是嚴禁醫護人員向病患家屬收受紅包的,也絕不鼓勵你們向我們的醫護人員硬塞紅包。昨天爲了照顧你們家屬的情緒,你們硬塞紅包時,爲了不影響治療,我們的醫護人員見沒法拒絕,隻能暫時收了下來。想來給你們造成了誤會。他們一早,就把紅包上繳到我的辦公室裏,我現在代表醫院退還給你們,希望你們以後不要有這種行爲……”
沈淮看了副院長李鐵真一眼,看着他把六隻紅包從白大褂的衣兜裏掏出來,沒有伸手去接,問道:“不管事情的真相如何,病患既然向區衛生局舉報了,區衛生局怎麽沒有派人過來處理?”
“你想怎麽樣?”李成萍以爲這樣就能把自己洗清了,底氣就足了起來,見沈淮不依不撓,忍不住沖上來針鋒相對的質問,“你們這樣的醫鬧我見多了,你們再鬧也沒有用,”又忍不住埋怨昨天主刀的醫生,“我就說這家人難搞,讓你把他們早點趕走好了,你看,救人救出害來了!趕緊找保安把他們趕走,惹不起,還躲不起!”
“……”副院長李鐵真扯了一把李成萍的衣袖,叫她不要說話,他則闆着臉跟沈淮說道,“你向衛生局舉報我們醫院有人索賄,衛生局把情況反應到我這裏。當時他們确已經把紅包上繳給我了,你也沒有更多的證據,我也不好處理。不過你們病人家屬,向我們醫護人員行賄的證據,就在我手裏——我也理解你們希望家人得到醫院全力救治的心情,也不想追究你們行賄的責任。你們放心,你們的家人隻要在人民醫院一天,都會得到我們全力的治療;你們是不是也退一步,治療爲先?”
沈淮心想這個副院長倒是一把好手,先來個黑白颠倒,再來個恩威并施,普通人還真擋不住他這兩下子。
沈淮心裏輕輕一歎,往後退了一步,拿出手機拔通周裕的電話,說道:“陳丹她媽昨天遭遇車禍,送到區人民醫院,因未能及時交費,醫院先是不肯搶求,後是拖延搶救,不得以向醫護人員遞交紅包,才連夜動了手術。早上,我向區衛生局檢舉此事,衛生局不作爲,直接将事情推回醫院,現在區人民醫院副院長反咬一口,說我們行賄。你上午要是有空,幫我跟潘區長告之此事,看他如何處理?”
沈淮合上手機,看着臉se變白的李鐵真,說道:“等區zheng fu跟區衛生局的人過來,我跟你好好讨論一下,昨夜的行爲到底是索賄還是行賄。現在我跟你說一說見死不救的問題。國家現在還沒有明文規定醫院遇見危重病人一定要進行救治,但醫療衛生機構出現收支缺口,從來都沒有要你們醫生、護士去喝西北風,從來都沒有說要用你們醫生、護士的工資去填補這個缺口。這個缺口,國家除了同意醫院以藥養醫外,地方财政每年拿出數百數千萬的資金出來直接進行彌補。去年,區财政,在那麽緊張的情況下,還拿出四百萬出來直接給你們人民醫院彌補收支缺口,你們有什麽借口,有什麽臉來跟我嚷嚷着見死不救是有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