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峰恨不得想找條地縫鑽進去,臉臊得通紅,便是辛琪等人看着他都覺得可憐。
沈淮看了鄭峰一眼,他不關心這小子心裏怎麽想,對對司機魏嶽的請求不置可否,隻是朝陳兵攤手說道:“沒想到家裏會派車堵到車站口來,看來我要先回家應付一下去;讓陳主任你白走一趟,真是對不起啊……”
“沒事,沒事,我把邵征讓你捎的煙拿回去,就算是不白走一趟。”陳兵笑眯眯的開玩笑道。
陳兵也是打量着大高個司機兩眼,心裏琢磨着他所說的話。
都說沈淮來頭很大,但來頭到底有多大,像錢文惠、何清社這些個已經算是沈淮嫡系的人馬,也不是很清楚,一切看上去都雲遮霧繞、晦莫如深,陳兵自然是更不清楚,從沈淮一年多來在東華任職的經曆也很難找到什麽珠絲馬迹。
眼前這簡單的一幕,卻讓陳兵看出許多端倪。
陳兵到燕京任市駐京辦主任,首先任務就是把燕京的門門道道摸清楚,以便市裏到燕京來辦事能找到門路、事半功倍。
一般說來燕京市級領導,隻要不是政治局委員,就算有警衛人員,也是隸屬于市公安局警衛處的普通人員。而在和平時期,通常隻有正軍級上的軍隊将領以及政治局委員等高級黨政官員才有隸屬于警衛部隊的專職警衛員,即使是退休之後,也會保留一些政治待遇。
陳兵從邵征那裏知道沈淮回來是給家裏人慶祝八十大壽,想來就是眼前這個大高個嘴裏所說的“老爺子”。
陳兵心裏暗想,家裏有個從正軍級或政治局委員以上職務上退下來的老人在,這背景真是深得叫人垂涎欲滴啊,的确不是東華市地方那幾隻小爬蟲能抗衡的。
而大高個從警衛部隊轉業後,沒有回老家,而到農業部當司機,今天又受所謂的“宋局長”指派過來接沈淮回家去,這個“宋局長”想來也是沈淮的家人。
陳兵一時間也理不清楚農業部下面的司局級官員有誰姓宋,想着回去打聽一下就清楚了,自然也不會介意沈淮給家裏派來的車接走。
熊黛玲、辛琪等人則沒有陳兵想得那麽深,看事情也隻能看到表面,從大高個司機魏嶽跟沈淮的簡短對話裏,她們也知道鄭峰的父親在農業部隻能算普通幹部,而沈淮才是真正的大有來頭。
熊黛玲心裏感到驚訝,又覺得應該如此。她爸跟周明偶爾也會在她面前聊一些官場上的話題,涉及到沈淮的,即使周明對沈淮滿腹怨言,而她爸而風輕雲淡得多,但都認爲沈淮的家世要比想象中複雜許多。
眼前的一切,不過是驗證她爸跟周明的猜測,她神情複雜的看了沈淮一眼,也不知道該說什麽,隻是爲彼此又遠了一些而感到落寞。
熊黛玲甚至都不明白,沈淮跟她家的關系爲什麽會突然搞得這麽糟糕。
辛琪心思簡單得多,昨天才相見,就給沈淮風趣的談吐以及不凡而成熟的氣度所吸引,特别在知道沈淮将軟卧車票換給帶生病小孩的母親之後,對他更是有好感,也很好奇沈淮的身份:燕京戶口的青年離家**年不歸,卻跑到窮鄉僻壤的東華市當一個鄉鎮幹部,多少讓人覺得裏面有很多的故事可挖。
這時候辛琪壓根兒不會去同情那個恨不得找條縫鑽進去的鄭峰,而是湊過來,笑眼看着沈淮,說道:“好吧,兩部車都是給你接站的,真是威風得很,隻是我們很可憐呢,這大熱天隻能去擠公交車了……”
對熊黛玲這個大方又主動的同學,沈淮也是頗有好感。
他既然直接住回家去,也就沒有必要刻意再避什麽嫌,問熊黛玲:“你們也沒有安排什麽住宿,要不你們就跟陳主任回去?”又問陳兵,“東華酒店這兩天能不能有空房間?”
市駐京辦在燕京經營一家酒店,除了方便東華到燕京辦事的官員有個落腳之地外,也叫市駐京辦的官員能一個副業好經營,陳兵還兼着東華酒店總經理的職。
“黛玲到燕京跟同學到燕京來玩一趟,要是我這個當伯伯不安排好,下回遇到熊文斌,他準沒有好臉色給我看,”陳兵笑道,“你先走吧,我再叫一部車來……”
“那就麻煩陳主任你的,”沈淮說道,又看了鄭峰一眼,笑道,“小鄭,你是我們先送你回家呢,還是先跟黛玲她們一起去東華酒店?”
鄭峰心裏波起狂瀾,作爲皇城根腳下的子民,關心時政是一大特點,京城八大公子之類的人物,通常誰都能說一個子醜寅卯來。
鄭峰不清楚沈淮跟農業部人事局宋炳生局長到底是什麽關系,但也大體能猜到他是宋家的子弟,可爲什麽他會姓“沈”?
在宋家耀眼的光環之下,鄭峰就覺得自己像個給剝光後丢到聚光燈下的小醜,難堪、羞愧,恨不得狂奔逃離這個世界。
沈淮對鄭峰這個小角色自然不會太在意,隻是不願意在熊黛玲面前失了風度,才這麽問一下,要是鄭峰真有跟他一起坐車走的心理素質,說不定他還要高看他一眼呢。
沈淮又跟大高個魏嶽稍解釋了一下鄭峰跟熊黛玲他們的關系,就把熊黛玲跟她的同學都丢給陳兵他們,告了一聲罪,他就跟大高個魏嶽先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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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進八十年中期從國外進口的c3型,也是今年才正式改型稱“a6”的黑色奧迪車裏,沈淮頗有感慨的看着兩邊飛快後退的街景。
之前的“沈淮”,也隻在燕京生活四年;而真正的他,還是在工作之後因爲市鋼廠跟治金部下屬的一家研究所要共同研究攻克一道煉鋼技術難題,他代爲廠方的技術代表,才有機會在燕京呆了兩個月。
那兩個月吃住都在研究所裏,僅抽出一天時間來到**、紀念碑以及紀念堂等地瞻仰了一圈,對燕京實在是沒有留下更深刻的印象。
沈淮跟魏嶽初步見面,談不上熟絡,而且心裏裝着事,上車時就沒有怎麽跟他說話,坐在真皮的後車座裏,任憑大高個魏嶽在前面一邊開車一邊怡然自得的開着車。
魏嶽倒是很熱絡的主動把他自己的情況跟沈淮倒了一遍:
他老家是東北遼甯農村,八六年入伍,因爲塊頭大,打小練過拳,又根正苗紅,也是機會難得,給編入中央警衛部隊。不過當時沈淮已經出了國外,故而對老爺子身邊之後的幾任警衛員都不認識。
大高個魏嶽是去年從警衛部隊複員,本來隻能退伍回地方,連轉業都夠不上,老爺子對身邊的工作人員感情都好,就叫三兒子,也就是沈淮的父親宋炳生,把大高個魏嶽安排到農業部當司機。
奧迪已經是夠寬敞了,但給魏嶽過一米九的個子擠起來,堵在駕駛座跟座山似的。
沈淮心想他在老爺子身邊當了不少年的警衛員,應該知道許多宋家的秘聞,見他隻是說自己的事,而不胡亂問什麽,也不胡亂說其他的什麽,叫自己無法從他的話裏推斷出其他信息,也覺得有趣,心想幹警衛員出身的,保密意識強倒不是說說而已。
沈淮猜想應該是譚啓平知道老爺子辦大壽,即使不能親自過來,也會打電話表示祝賀跟歉意,這才經譚啓平的嘴,叫宋家人才知道他坐這趟火車回燕京。至于譚啓平怎麽知道他的行程,估計是從潘石華或者别的什麽人嘴裏知道的。
沈淮作爲鎮黨委書記,無法随随便便的說就離開東華,是需要向區裏請假、彙報行程的。
即使派司機來接站,但之前并沒有一個電話聯絡一下,也是叫沈淮從骨子裏感受到一種撲面而來的淡漠,心想,派司機來接也許是不得已做給外人看的姿度吧。
車在一棟看上去半新不舊的老公寓樓前停下來,魏嶽回過頭跟沈淮說道:“宋局長說你這些年都沒有回家了,這次突然回來也沒有事先說一聲,家裏的房間也沒有收拾好,就讓你先在這裏住幾天……”
他本以爲他“父親”派司機接站,是想在外人面前表現得有親情一些,沒想到他“父親”隻是不想讓他突然闖回“家門”去,才安排司機接站,又把他的臨時住處安排好……
沈淮沉默着沒有說什麽,他又能說什麽,他本來就打算找間酒店先住下來。
魏嶽将僅塞了幾件換洗衣物以及随身物件的背包接了過去,陪沈淮坐電梯上樓。
一個電梯單元有好幾戶人家,這時候靜悄悄的,都不像有人在家的樣子,魏嶽掏了鑰匙打開最裏角的一扇門,把鑰匙放在門裏側的鞋櫃上,跟沈淮說道:“宋局長還要讓我回部裏上班呢。你看看,有什麽缺的,我下班時給你一起送過來?”
看着房間的痕迹似乎很久沒有人入住,不過家俱還算嶄新,電器也全,應該不會缺什麽東西,沈淮跟魏嶽說道:“不用再麻煩你過來,我也就是找個睡覺的地方……”既然“父子”都相厭不見,要個司機夾在中間跑來跑去做什麽?沈淮接過背包,要魏嶽不要再過來了。
“那我就先走了。”大高個魏嶽說了一聲,就下樓去了。宋家的事情,他一個外人是不能說什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