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生聚在一起,談理想、談詩歌、談經濟、談時政、談中日、中美關系,熱情而激烈。鄭峰也刻意賣弄,其他男孩子對沈淮這麽一個突然闖過來,跟熊黛玲關系親近的人也沒有太多的好感,有意無意的幫襯鄭峰,故作高闊談姿,嘴裏也時不時有一兩個生辟的專業術語來。
沈淮也無意一整夜跟個小男孩玩争風吃醋的遊戲,便漫不經心的聽着他們高談闊論,細想想自己讀書時,有些幼稚的想法跟他們倒沒有太大的區别,故而也談不上多大的惡感。
“你怎麽不說話?”熊黛玲見沈淮坐了半天,都沒有說什麽話,還以爲鄭峰他們的不禮貌叫沈淮生氣了。
“啊,”沈淮與熊黛玲擠挨而坐,熊黛玲看上去身材苗條,但貼身而坐,彈軟溫涼,一點都沒有瘦骨嶙峋的感覺,實質是一個看上去瘦、實際又有肉的女孩子,雖然身上出了很多汗,濕了又幹,卻沒有汗酸味,反而有淡淡的清香傳到鼻端。沈淮聽他們談理想談詩歌聽得厭棄,正享受的聞着熊黛玲身上傳來的香氣,沒想在意的他們在說什麽,看到他們都看着自己,問道,“你們在談什麽?”
“問你有什麽理想呢,”辛琪探過身來,她對沈淮很有興趣,總是時不時把話題扯到他身上來,問道,“你在鄉鎮工作,對自己以後的人生有規劃嗎?”
沈淮早已經過了張口閉口談理想的年齡了,但熊黛玲她們這些同學,正熱衷于憧憬未來,同時又感到迷茫,想從他這個社會人身上得到些啓發,不過對面鄭峰眼裏的不屑,大概不認爲他這個鄉鎮小幹部也會有他們大學生一般的遠大理想吧……
見熊黛玲眼睛也亮晶晶的盯着自己,沈淮就覺得頭痛,跟小屁孩們在一起,真是不痛快啊,笑着說:“我要說我的人生目标是做一個政治領袖型的人物,你們信嗎?”
辛琪她們當然認爲沈淮是在開玩笑胡說,笑道:“跟你說正經的呢?”
“我剛才有多不正經?”沈淮問熊黛玲,見熊黛玲含笑不語,沈淮伸手撓了撓鼻子,看着辛琪的臉,又問她,“你呢,你的人生理想是什麽?”
“她啊,”熊黛玲這才接話道,“辛琪在床頭寫了一副對聯,‘今日青春女性,明日成功女性’——這也是我們的人生理想呢。”
“哦,真是好巧啊,我想我跟你們的人生理想一樣呢,”沈淮笑道,“改天我把這副對聯抄一份也貼床頭!”
四個女孩子愣了一會兒才聽出沈淮話裏的意思,讓辛琪坐大腿的那個馬尾辮女孩以及坐中間的女孩子,還單純些,低頭捂臉而笑,也不敢沈淮,仿佛看沈淮一眼,她們就是被日對象似的。
熊黛玲撲哧笑出聲來,伸手在沈淮肩打了一下,怪他沒正經,嬌嗔道:“我姐說你就是一個流氓,看來真沒錯。”見沈淮眼神戲谑的盯着她看,又想到這麽說也不對,把她姐都撓進去了,臊紅了臉,轉過臉想平息心裏湧動的笑意,高高挺起來的胸脯微微起伏着。
鄭峰等四個男孩子心裏卻是不岔,沈淮的玩笑話明明很下流,而四個平時在他們眼裏很單純、聽到一個髒字都會臉紅半天的女孩子這時候含羞嬌笑,都叫沈淮逗得少女情湧的模樣,怎麽叫他們心裏不又妒恨交加?
他們卻不知道,這四個女孩子要是看沈淮沒好感,沈淮這麽說那是叫下流;要是對沈淮有好感,他把段子說得再诨一點,也叫說話有風趣。
辛琪也紅着臉而笑,絲毫不爲沈淮的調戲而生惱,反而拿她漂亮的大眼睛盯着沈淮看,眼睛亮晶晶的,問道:“你平時都這麽調戲女孩子的嗎?”
“我們讀書的時候,不管男孩子女孩子,寂寞了,想找個對象調戲,都會說,找人聊聊人生理想去,”沈淮笑道,“所以,好像是你先調戲我的呢,我要不配合你一下,你剛才的行爲就成耍流氓了。”
“你大學是在哪裏讀的,你們學校怎麽盡培養流氓?”辛琪嬌嗔含羞的問道,沈淮的話讓她既覺得挑逗,又覺得有趣。
沈淮身上這種沉靜時如淵亭嶽山,飛揚時又将全場掌握隻手之間的氣度,哪裏是那些個書卷氣重得都有些呆闆的學生仔能比?
偏偏沈淮還長着一張讨女人喜歡的臉,更能叫女孩子動心。
“一所破學校,跟省經院這樣的名校不好比,說出來丢人。”沈淮輕輕的把話題撥走,他真正的讀書經曆不能别人細說,又不想把“沈淮”海外留學經曆拿出來炫耀。
熊黛玲這時候突然轉過頭來,咬到沈淮的耳朵根問道:“看來你在我們學校的傳聞不是胡掰……”
沈淮頭皮發麻,熊黛玲知道之前的“他”在省經院任教的經曆,一定會知道他以前的斑斑劣迹,他又不能辯解什麽,隻能轉過頭跟熊黛玲咬耳朵說道:“要是好的傳聞,我承認;其他的,概不承認……”
熊黛玲轉頭看了沈淮一眼,兩人臉挨得眼睛,沈淮這麽近的看着熊黛玲的眼睛,透着一股叫人心澄靜的靈動,心想真漂亮啊。見熊黛玲眼睛裏并沒有厭惡的痕迹,沈淮心想,也許是時過境遷,省經院的傳聞大概也消淡了吧……
“你們有什麽話一定要咬耳朵根說?”辛琪不滿意跟熊黛玲跟沈淮說輕言低語,摟着熊黛玲的脖子搖着她逼問,“你們在說什麽悄悄話?”
“沒有啦,我就是幫你問他在燕京沒有空給我們做導遊啊!”熊黛玲倒是看過辛琪對沈淮很有興趣,笑着将了她一軍。
辛琪好像給她戳中要害,臉有些紅,但也很大膽的問沈淮:“你家就在燕京,有沒有空給我們當導遊啊?”
沈淮心想如此的女孩子真了不得,他自然沒有時間陪着她們瘋玩,但見熊黛玲眼睛裏也有期待,說道:“難說。我十六七歲離開燕京,差不多有**年沒回去了,燕京給我的印象也很淡了。真要硬着頭皮給你們當導遊,很可能會把你們帶到哪個死胡同裏把你們賣了……”
“跟你說話都沒個正經,”辛琪疑惑的看着沈淮,不相信他的話,但又忍不住好奇的問道,“你真有**年沒回燕京?”大多數人都是讀大學時第一次長期離開家鄉,沈淮十六七歲就離開家,近十年時間都沒有回去一趟,想想都難以叫人相信。
熊黛玲也是疑惑,心想沈淮就算從小出國留學,就算在國外要節省機票錢沒有回家一趟,但他回家工作已經有三年多時間了,怎麽還一趟都沒有回去過?
“這有什麽好騙人的,我可是巴不得給你們當導遊呢,”種種事不足爲外人道,沈淮換了話題問熊黛玲,“你們住宿的地方有安排嗎?”
“還沒,打算明天早上到燕京後先瘋玩一天,然後随便找個旅社住下來,我姐跟周明他們後天下午才會坐飛機過來,具體什麽行程也都沒有安排。周明是有公務,我想我跟我姐,還是會跟辛琪她們在燕京到處玩吧……”熊黛玲知道沈淮跟她家是什麽狀況,有些事情也容不得她任性,即使想在燕京能有沈淮作陪遊玩,但想想可能性也不會很大,有時候會讓更多的人彼此尴尬、難堪。
“上車之前,我跟我爸通過電話,說有幾個同學到燕京玩,我想我爸會有安排的……”說到這個話題,鄭峰又恢複了些信心,插過話來說道。
沈淮看熊黛玲這幾個同學,雖然沒怎麽接觸社會,人還青澀,但署假不急着回家,還想着滿世界的去遊玩,家境都應該不會太差。
熊黛玲自不用說,熊文斌在東華也要算是實權派人物之一,即使熊文斌很注意影響,但也不會讓小女兒太委屈。
而那個辛琪,衣着打扮看上去也符合學生的身份,她擱在桌下的紅色小行旅包,看上去不怎麽起眼,不過沈淮沒記錯的話,法國品牌的這種行旅包好像在國内還沒有銷售,從她談吐間也能知道她從小家庭殷實。
鄭峰這小子這時候又恨不得把“我家很有背景”幾個字寫在額頭上亮瞎沈淮的眼睛……
沈淮心想這樣也好,他也無意替熊黛玲她們安排好食宿,以免明天跟周明他們碰面時彼此難堪。
辛琪沒想到火車能遇到這麽一個風趣而氣質不凡的男子,她倒是希望沈淮能主動替她們安排食宿,這樣就能有更多的接觸機會。看着沈淮沉默下來,沒有接鄭峰的話,辛琪心裏多少有些失落,以爲沈淮的經濟條件不行,不願意爲她們破費。
“時間也不早了,黛玲你們先去卧鋪車廂休息吧,我們在這裏打牌能熬一夜,”鄭峰說道,又刻意跟沈淮解釋道,“我就提前買了兩張卧鋪票,沒想到大家臨時都決定要去燕京玩。這時候卧鋪票太緊張了,我爸通過關系也搞不定,隻能臨時補了幾張硬座票。不過硬座票我們多買了幾張,也不差那幾個錢,你坐這裏不用擔心有人會趕你……”
他本來還要留熊黛玲她們在這裏多聊一會兒天,但實在忍受不了沈淮跟熊黛玲這麽貼近的坐着。
熊黛玲有些猶豫,知道把沈淮留在這裏跟鄭峰他們相處過夜有些不合适,但她在這麽悶熱的硬座車廂裏陪沈淮熬一夜,又怕會吃不消。再說,辛琪她們都去卧鋪車廂休息,她一個人陪沈淮留在這裏,又有些太着痕迹,她雖然對沈淮還心存好感,但女孩子總有敏銳的自尊。
“你們去休息吧……”沈淮笑了笑,站起身來讓熊黛玲她們拿着東西出去,在硬座車廂熬一夜,确實不是她們這些嬌滴滴的女孩子能吃得消的。
“沈先生,原來你在這裏!”
熊黛玲剛要起身跟辛琪她們三個女孩子去卧鋪車廂,就看見有一個列車員朝這邊擠過來,朝着沈淮“沈先生、沈先生”一邊喊一邊走的擠過來。列車員雖然穿着保守的制服,烏黑的頭發盤成髻,臉蛋卻端莊秀麗,熊黛玲疑惑的看了沈淮一眼,沒想到他會認識火車的漂亮列車員。
“找我?”沈淮見是軟卧車廂裏的那個列車員,指着自己的鼻子,疑惑的問道。
“是啊。還以爲您去十四号車廂了呢,我讓那邊的同事找您,沒找得到您,”列車員從餐車擠過來,額頭都滲出汗來,小臉绯紅,氣喘籲籲的說道,“軟卧車廂真是沒空床位了,不過我們列車員有休息室,沈先生您要不是介意,可以跟我們擠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