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就到了譚啓平家,蘇恺聞在門衛那裏等着,看着沈淮、熊文斌、阚學濤、潘石華、周明等人先後從兩部車裏下來,走過來說道:“譚書記還沒有休息,等你們過來彙報今天的情況……”
阚學濤苦笑一下,譚啓平都沒有拒絕沈淮闖門,他們就更沒有話好說了,就看沈淮能不能說服譚啓平改變主意了,心裏也疑惑:王子亮到底怎麽得罪這個煞星,讓他非要除之而後快?
潘石華心裏一陣陣的發寒,看了沈淮側臉一眼,暗問:這個煞星到底是什麽來頭?
潘石華以前知道沈淮曾經是譚啓平手下極重要的一員,但沈淮在給譚啓平疏離後,又自己鬧孤立,跟吳海峰、楊玉權他們跑到一起去,他還以爲沈淮從此就淪爲一枚無足輕重的棋子,還以爲沈淮過來找譚啓平叫闆隻是自尋其辱,哪裏想到譚啓平并沒有将沈淮拒之門外的意思?
這無疑是承認沈淮有跟他叫闆的資格,這煞星到底是什麽來頭?潘石華心裏一陣陣的後怕。
周明看他嶽父熊文斌隻是低頭看地走路,也不知道他剛才坐沈淮的車,有說什麽。
譚啓平穿着睡衣坐在客廳裏吃草莓,看着沈淮他換鞋進了客廳,說道:“你有好久沒有進我家這個門了……”
“總覺得在梅溪鎮成績做得不夠好,又覺得自己有時候性子很擰,做事不知道拐彎,給譚叔叔帶來不少麻煩,所以也就沒有臉過來給譚叔叔彙報工作。”沈淮說道。
“坐着吃草莓吧,周明他們市計委昨天到東方紅農場考察,順帶摘很多新鮮草莓回來的。我還打算讓周明給你送一袋過去,”譚啓平将桌上的草莓推過來,又擡頭跟蘇恺聞說道,“還有草莓,你拿了洗一下,給老熊、阚局長、潘區長他們也嘗嘗鮮……”
看到譚啓平聲音親切的招呼沈淮坐下來吃草莓,周明都看傻了眼:看眼前的情形,誰能想象到沈淮跟譚啓平差不多有半年時間沒有見過面、沒有直接說過話?
沈淮坐下來,從琉璃果盆裏抓起幾顆鮮紅的草莓,将看着還新鮮的梗葉摘掉,小咬了一口,又看着缺了一角的草莓,心想既然給咬了一口,就再也不可能恢複原樣了。
沈淮不相信譚啓平真就沒有芥蒂的待他如初,猜想譚啓平大概是怕自己耍宋家子弟的性子,叫他在熊文斌、阚學濤、潘石華這些手下面前下不了台吧,所以才想着用以柔克剛的招數吧?
不管怎麽說,沈淮并不想跟譚啓平翻臉,有可能的話,他甚至想重新獲得譚啓平的信任。譚啓平畢竟是東華市委書記,他想在東華做一番事業,要是能得到譚啓平的信任跟支持,無疑将事半功倍。
見譚啓平似乎也不是很排斥自己半夜闖上門來,心想他應該對今晚的事情又有進一步的思考,沈淮心裏也稍稍放松下來。
“今天的事,之所以沒有跟譚叔叔您事先彙報一下,也是想着真要闖出什麽禍來不好收拾,擱我身上影響小,不至于影響到譚叔叔您對東華市發展的整體籌劃……”沈淮吃了幾粒草莓,就開口進入正題,不過他不是來吵架的,把高帽子先丢出去。
“你在東華,要有什麽事情,我還真能脫得了幹系?”譚啓平心平氣和的看着沈淮,聽他說話有注意分寸,也稍稍放下心來,至少不用擔心他鬧宋家子弟的脾氣,讓彼此都下不了台來。
時間也不早了,譚啓平也沒打算繞什麽圈子,接着問道,“今天發生的這件事你有什麽想法,你說給我聽聽……”
“本來是一件簡單的案子,我也無意攬到自己身上來,但後來聽到王子亮公然派馬仔到梅溪鎮來抓人,我就有些生氣了,”沈淮說道,“老爺子也跟我說過,爲官一任要造福一方,我是梅溪鎮的黨委書記,要是梅溪鎮有未成年少女在我眼鼻子底下給強行抓走,這也未必太猖狂了。不管譚叔叔你怎麽看,這事擱我上,我受不了……”
譚啓平聽沈淮這是在擺宋家子弟的脾氣,偏偏又讓人無法說他的不是,心想想也是,宋家子弟要沒有一點霸道的銳氣,還真不想樣子,隻是哈哈一笑,說道:“年輕氣盛,也不是壞事。”
阚學濤看了熊文斌一眼,不得不說沈淮把話說得很漂亮,把脾氣擺出來,又偏偏叫人難生反感。熊文斌心裏也疑惑,有時候不得不說沈淮的做法很蠻橫,又不得不不說他蠻橫之下的有些不舉動非常的聰明。
也唯有這時候才能看出沈淮過來之前那通電話的妙處來,熊文斌知道沈淮的決心是那麽強烈,強烈到并沒有打算給譚啓平有退步的餘地,但沈淮很聰明的通過那一通電話把态度強烈的表達出來,但避免了跟譚啓平有直接沖突的可能。
熊文斌心想,大概也是沈淮的那通電話,叫譚啓平不得不重新檢視今晚發生的事情吧?
“派出所出警還是晚了一步,趕到受害者親戚家時,人已經給帶去英皇國際,”沈淮自然不會把所有的實情都吐露給譚啓平知道,但也考慮到譚啓平的感受,把話說得委婉一些,“當然,我應該處理更好一些,跟阚局長救援,也就不至于把事情搞成這樣子,這個我要跟譚叔叔你檢讨。我不應該當時滿腦子就想着要給英皇的這夥人顔色看,要是不讓派出所的民警直接沖進去抓人,也就沒有後面那些事情發生……”
譚啓平隻是點着頭,要沈淮繼續說下去。
“城北區分局竟然有人甘當王子亮的走狗,幾十名幹警沖出來攔道搶人,這是出乎我想象的,”沈淮也不妄圖去揣測譚啓平心裏怎麽想,繼續說道,“後來雙方僵持那麽久,我既覺得今天的行動不理智,有些蠢,心裏同時又覺得害怕。我不明白,東華市到底是怎麽樣,一個搞黑社會組織的地痞流氓一個電話竟然能調動數十名警察出來替他們解圍,那政府對地方還有沒有控制力了?熊秘書長過來,想要控制事态擴大,消除影響,我反複考慮,覺得這麽做不合适。什麽事情都可以大事化小,但這種原則性的問題不能退讓。城北區分局局長陳飛親自帶隊想要搶人,他作爲國家一級公安機關的負責人,手下有人有槍,他竟然沒有考慮這麽做會在社會造成多惡劣的影響,這個迹象非常危險……”
譚啓平微微蹙着眉頭,很長時間沒有說話。
阚學濤、潘石華以及幫着蘇恺聞去洗草莓的周明,聽了沈淮的話都暗暗心驚,事情真要這麽定性,不要說王子亮沒有活路了,就連城北區分局局長陳飛也沒有活路。
見譚啓平有給說動心的樣子,他們更是心驚,他們能知道譚啓平在疏離沈淮,但沒有想到沈淮堅持要跟譚啓平見面,而且見面之後對譚啓平還是有這麽大的影響力。
周明這才想明白,嶽父之前跟他的那次夜談,是何等的用心良苦。他們真的都看錯沈淮了,嶽父說的沒錯,不管譚啓平怎麽疏離沈淮,沈淮都不是他們能給臉色看的。他周明不能,蘇恺聞也不能,潘石華、阚學濤以及他嶽父熊文斌都不能……
“老熊,你怎麽看這事?”譚啓平問坐在一旁的熊文斌。
潘石華、阚學濤、周明、蘇恺聞都看向熊文斌,知道譚啓平猶豫了,熊文斌的話将至關重要。楊麗麗站在一旁,過來後就沒有她說話的機會,但看着市委書記家客裏的一幕,心裏起着波瀾,她曾以爲王子亮是誰都推不翻的一座大山,誰能想到王子亮的生跟死,就在眼前這幾個人的唇嘴上翻騰着。
楊麗麗跟沈淮、熊文斌坐同一輛車,自然知道熊文斌的态度已經轉變,但她不知道熊文斌會怎麽去影響譚啓平的決定,隻是默默的旁觀着。
“戴部長的兒子到東華來,是高小虎推薦他向市鋼廠供應廢鋼。今天發生這個事情,高市長也是知道的,”熊文斌很平靜的替譚啓平分析狀況,說道,“也許高市長也猜到沈淮有插手這件事,所以就把這件事徹底推過來,但高市長之後都沒有再關心一下,多少有些奇怪了……”
譚啓平點點頭,他起初決定控制事态惡化,倒不是就怕得罪了戴樂生。
以前在省委組織部,戴樂生是部長,他是副部長,關系本來就很不融洽,也就不存在得罪不得罪的問題,有些事情選擇妥協,也是想有助于他逐步的控制東華的局勢,不想讓鬥争複雜化,把矛盾搞尖銳。
譚啓平雖然有些惱沈淮把事情搞這麽大,但事情既然已經到這一步,再想想,他真把這件事強行壓下去,也有些草率了。
就算這件事不是高天河故意設下的陷阱,譚啓平也必須要考慮高天河有可能會在這事上做文章。
他作爲黨委書記,又是他決定将事情壓下去不作進一步處理,要讓這件事給高天河捅到省裏,讓省裏認爲這是他控制地方不力的軟弱表現,會對他有什麽影響?
“你覺得戴毅在這案子牽涉有多深?”譚啓平又問熊文斌。
“戴毅跟高市長的兒子在東華接觸最多,高市長既然都置身事外,他們應該是确知戴毅涉案不太深;即使真要有什麽大問題牽涉出來,我想高市長也不能置身事外吧?”熊文斌說道。
熊文斌這句話的意思很明确,這次真要将戴毅扯進去,戴樂生自然會惱恨他們這邊下狠手,但同時也會怨恨高天河對他兒子照顧不周。
這件事最嚴重的後果,就是将戴樂生徹底得罪,但不會讓東華地方變得更混亂,反而有可能徹底壓制住高天河。
見熊文斌明确支持借機将王子亮這顆毒瘤徹底除掉,沈淮也就不再多說什麽。他知道譚啓平現在比較信任熊文斌,有些話經熊文斌的嘴說出來,能讓譚啓平更容易聽進去。
譚啓平考慮了許久,才跟阚學濤說道:“地方絕不允許有黑社會組織滋生,這件事性質惡劣,市局要嚴肅對待,”又跟蘇恺聞說道,“你替我聯系一下高市長、張書記、肖書記,請他們過來一下,就說有重要事情商議。”
“好的。”蘇恺聞應了一聲,就去隔壁房間打電話,走之前忍不住看了沈淮一眼,也暗感饒幸,幸虧上次在英皇差點跟沈淮鬧翻臉,他跟王子亮就沒有進一步的接觸,不然再不知道這隻瘋狗會不會把自己也咬進去。
對蘇恺聞瞥過來的一眼,沈淮坦然無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