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高昂也自己的營帳内也久久難以平靜,他凝視着桌上的地圖,反複考慮這次楚軍襲毀軍船的用意,摧毀齊軍的水上運輸線固然是皇甫無晉的一個主要目的,但打擊齊軍軍心士氣恐怕才是他的真正用意。
齊州已經被楚州占領,絕大部分齊軍将士家眷都落入楚軍手中,已經動搖了齊軍軍心,這一點高昂也意識到了,但唯一讓他失算的是,楚軍進軍緩慢,居然停駐在東郡不走,很顯然,皇甫無晉在使用拖的戰略,拖的時間約長,對齊軍的軍心就越不利。
高昂有一種騎虎難下的感覺,當初是他給齊王獻了上中下三策,最後齊王選擇中策,留在豫州和楚軍決戰,可現在楚軍卻似乎不肯和他們決戰,而形成了對峙狀态,現在在返回齊州,那洛京怎麽辦?已經打了近半個月,眼看破城在即,也不可能輕易放棄了。
高昂已經開始覺得洛京是一塊雞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他也無可奈何。
心情郁悶,他背着手走出大帳,在大營中巡視,他刻意沒有帶随從,一個人走在士兵們的營帳内,在一頂亮着光的營帳旁,高昂停住了腳步營帳很薄可以看見裏面有許多人影,像是有二十幾人在聚會,他心中暗暗一驚,連忙湊了上去。
“1小郎,想開一點,你父母不會有事,楚軍也不是殘暴之人,皇甫無晉是奪天下,肯定會善待民衆。”
“可是我爹爹腿摔壞了,我娘身體又不好姐夫極爲吝啬,我不回去,誰來養活他們,不行,我今晚就走!”
聽聲音,這個叫小郎的小夥子年紀不大,最多十六七歲,這時,另一名聲音稍微蒼老的老兵歎息道:“别傻了當逃兵抓住要殺頭的,忍一忍吧!”
又有一人怒道:“王大哥,你什麽都好,就是太懦弱,什麽叫忍一忍,我老婆孩子都在老家,聽說齊州要重新分土地現在在登記丁口,不在家的人沒份,你不回去,我要回去!”
“趙三,我們也聽說齊州要重分土地到底是真的假的?”好幾個人都一齊問道。
“這個反正軍營内都這麽傳,估計是要重分土地,還有楚軍的火器,幾百步外爆炸,根本躲不過,這個仗我是不想打了我今晚和小郎一起走,你們走不走?”
鼻帳内吵成一團,有的說走有的說再考慮,這時忽然有人喊“别吵了,你們聽!”
高昂也聽見了,有人在吹箫,箫聲嗚咽凄涼,在軍營上空回蕩,這是齊州東萊一帶的思鄉曲,不少人也跟着低低唱了起來“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霎靂:思歸,思歸,父母倚門,白發蒼蒼,妻子臨山,容顔勞勞……,高昂心中長歎一聲,不能再拖下去了,必須放棄洛京東歸,他轉身快步向齊王的大營走去。
“不行!”
皇甫忪斷然拒絕了高昂的提議“爲攻打洛京,我耗費糧食,死傷五萬餘人,連齊州都丢了,眼看城池将破,卻要我放棄洛京東歸,我絕不幹!”
“可是軍士們士氣低迷,歸鄉心切,日久,恐生兵變,殿下,洛京可有可無,但軍心卻不可失,孰重孰輕,望殿下三思!”
“誰說洛京可有無可!”
皇甫忪冷冷地看着高昂“我盼望入主洛京,已不止一日,若不登上九鼎之位,若不走進紫薇之宮,我千裏迢迢,來豫州做什麽?”
高昂大急,光得紫薇宮又有什麽用,這麽倉促登基,隻會被天下人唾棄,皇甫忪幾時變得這樣急功近利?
“殿下……”
高昂還想再勸,皇甫忪卻不想再聽,他一擺手打斷他的話“你不要再勸了,我心裏有數,軍隊士氣低迷,攻下洛京,我自會犒賞,你還是多替我想一想,怎麽盡快打下洛京吧!”
皇甫忪剛說完,帳門口有親兵來禀報“殿下,雍州軍大将邵景文有要事求見!”
皇甫忪一怔,随即大喜,連聲道:“快快請進!”
邵景文是雍州軍第二*人物,他的到來,必然是有重大事情,高昂卻有點擔心,以皇甫忪現在急功近利的心态,恐怕會被雍州方面利用,他連忙勸道:“殿下切不可輕易答應什麽,雍州居心叵測,屬下很擔心他們會趁機落井下石。”
本來皇甫忪就對高昂有點不滿,他這句話讓皇甫忪更加不高興了,他臉一沉道:“我不是三歲小兒,雍州的用意我自己會判斷,你退下去吧!”和邵景文的談話,他竟然不準高昂參與,高昂無奈,隻得退了下去。
片刻,邵景文被親兵領了進來,他單膝跪下行禮“末将邵景文,參見齊王殿下!”從前皇甫忪和邵景文打過好幾次交道,他知道此人精明能幹,是申國舅的第一心腹,現在手中又有十萬大軍,輕視不得,他連忙笑着将他扶起“邵将軍免禮,快請坐!”
“謝殿下!”邵景文坐下,一名侍妾給他上了茶,邵景文心念一轉,便笑道:“聽說王妃和世子已經回到軍營,恭喜殿下全家團聚。”
“哎!也是親兵護衛得力,在魯郡險些遭遇楚軍,相距隻有三十裏。”皇甫忪也很感歎,化的妻女兒子在幾天前終于逃回軍中,一直讓他擔憂的事情終于圓滿解決,全家無恙,讓他高興了好幾天,但現在他的心思已全部放在洛京之上,他也想和邵景文談一談攻打洛京之事。
“不知道邵将軍找我,有什麽事嗎?”邵景文笑了笑道:“我奉命來和殿下商談,主要有兩件大事。”“邵将軍橡講,我洗耳恭聽!”
“辜一件事,是和殿下商量對付楚軍之事,申太後已經決定,雍州軍将全力配合齊軍進攻楚軍,幫助殿下恢複齊州和幽州。”
“哦!”
皇甫忪哦了一聲,卻沒有表現出激動之色,他很清楚,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雍州軍幫助他,不會沒有條件,幫助他恢複齊州,和皇甫無晉開戰,這個條件必然不會低,他淡淡一笑“那申太後的條件是什麽?”
“條件當然也有一點!”邵景文也不客氣,便直言道:“擊敗皇甫無晉後,以東郡爲界,東郡以西歸雍州,殿下的軍隊退回齊州,當然,洛京還是按當初的約定,已洛水爲界,一家一半。”皇甫忪臉上露出苦澀的笑意,沒有了豫州,拿半個洛京又有什麽意義,他可能在别人的地方上登基嗎?如果放棄豫州,他費錢費米,死傷無數,最後一無所獲,給雍州做了嫁衣,而且最後幽州也恐怕拿不回來,那畢竟是前趙王的地盤,并不屬于他。
“這件事讓我考慮考慮,過些天再答複,邵将軍再說第二件事吧!”邵景文知道他不會那麽輕易答應,也催促他,又笑道:“第二件事,就是和殿下商議如何盡快奪下洛京。”這個皇甫忪卻非常感興趣,他連忙道:“邵将軍請說!”
邵景文微微一笑“洛京已經攻打半個月,守軍皆已疲憊,洛京城内也不像剛開始那樣上下一心了,據城中消息,張缙節做了幾件不得人心之事,我們考慮用計取,希望得到齊王殿下的配合。”
洛京城内一片狼藉,堅守城池已經半個月,守軍在大将李彌和相國張缙節的率領下,擊退了雍齊聯軍一次又一次的進攻,使雍齊聯軍死傷十餘萬,但守軍也付出了沉重的代價,守軍從最初一萬,募軍到七萬,現在又減爲不到三萬,死傷大半。
更要命是,傷亡太高,使守軍招募新兵變得十分困難,從軍就等于送死,沒有多少人家願意把兒子送上城了,同時府庫也差不多消耗殆盡,除了還有一點糧食外,庫銀和輕貨已罄盡,本來都是大甯軍隊,大家抵抗的意志并不堅強,主要是靠高額的錢财來維持士氣,現在守軍是按天來付饷銀,一天就要十萬銀子,巨額饷銀加撫恤使國庫已空,不僅無銀募新兵,甚至連支付饷銀都困難了,隻能欠賬,士氣随之下滑,士兵們開始怨聲載道。
可張缙節又不敢将糧食提價,那樣會引發民變,萬般無奈之下,張缙節隻得使用他最後的殺手锏,開始以通敵爲借口抄家,專門針對皇族和權貴,一夜之間抄了十二家權貴豪門,得銀百萬兩,還了欠賬,還勉強能維持六七天,但張缙節的危機卻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