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株盛開的老梅下,大甯皇帝皇甫玄德卻似乎已經從絢爛的huā海中脫身,他在聽取一個重大的消息,此時周圍一切春天的美好都已經和他無關。
皇甫疆終于死了,這是他盼望了近三十年的消息!此洌,當這個他做夢都希望成真的消息真的成爲現實時,皇甫玄德并沒有仰天狂笑,他嘴角卻露出一絲略帶苦澀的笑意。
他回頭看了一眼馬元貞,見他的表情也頗爲苦澀,便問道:“馬公公,你在傷感嗎?”
馬元貞輕輕搖了搖頭“陛下,他畢竟是皇叔,他去了,老奴隻是覺得陛下會更加寂寞。”
“失落雖然有一點,可聯更多的是高興,他曾經是聯的心腹大患。”
皇甫玄德歎了口氣“可是讓聯遺憾的是,他爲什麽不提前一年去世,舊的去了,新的又來,讓聯苦惱萬分。”
“陛下,宋大學士來了!”一名宦官在旁邊小聲禀報。
“讓他觐見!”
這時,在一旁陪皇帝賞梅的淑妃申如意感覺很不自在,她嬌聲道:“陛下,這麽好的梅huā,陛下怎麽沒有心觀賞呢?他死就死了呗!專門說一些掃人家興的話。”
“愛妃,現在聯沒有心思欣賞梅huā,你自己看吧!…,皇甫玄德心中微微有些不快,這個淑妃竟然連皇甫疆的死都不放在心上,她真的什麽都不懂嗎?
馬元貞連忙小聲道:“陛下,淑妃娘娘從不問國事。”
馬元貞恰到好處的解釋讓皇甫玄德心中的一絲不快又立刻消失了,是的,淑妃進宮時間不長,年紀尚輕,她不懂這種權力場上的事情是正常,自己要的不就是這個嗎?如果她也事事精明通曉,那她和皇後又有什麽區别?
“愛妃,聯有國事,很抱歉,不能陪你賞梅了。”
申如意隻是有點不懂權力場的事,但并不說明她愚蠢,相反,她精明無比,她感覺到皇上的一絲不快後便立剔後悔了,這些日子,她天天挖空心思來保持新鮮刺激感,但她也感覺到,皇上對她有點厭倦了,剛才那絲不快,就是他有些厭倦的先兆。
她感激地看了馬元貞一眼,心中立咧有了定計,牢牢抓住,未必真抓得住,退一步反而有可能抓得更緊。
“陛下,臣妾就不打擾陛下國事,臣妾先告退!”
“好吧!你先退下,聯閑時會召你。”
申如意目視一眼馬元貞,慢慢退下,這時,大學士宋聞道匆匆走上前“臣參見陛下!”
宋聞道是今天當值大學士,十名大學士負責給皇甫玄德拟旨,一般是口述,大學士拟完旨後,交給馬元貞審核,馬元貞蓋章同意後,皇甫玄德的旨意才能發出。
皇甫玄德想了想便道:“皇甫疆可谧号爲隴王,命禮部以嫡親王之禮給予國葬,停框皇林寺,九日後出殡,加封皇甫卓爲張掖郡王、加封張崇俊爲太師、兵部尚書,另外加封皇甫武植爲肅國公。”
皇甫玄德停了半晌,又緩緩道:“再下一級加急聖旨給皇甫無晉,令他立咧攻打鳳凰會,徹底平息鳳凰會之患,班師凱旋之日,聯會正式冊封他爲涼王。
宋聞道一一默記,皇甫玄德便道:“就這麽多,去吧!”
宋聞道連忙退下去拟旨,皇甫玄德見他走遠,又對馬元貞笑道:“你去給聯發個口谕,讓宗正寺通知皇甫卓和張崇俊一同回來奔喪,西北雖有戰事,但人倫之社不可廢,讓他們速回!”
“陛下,那皇甫無晉是不是也要讓他一同回來?”馬元貞小聲問道。
皇甫玄德沉默良久,還是搖了搖頭“不!鳳凰會是聯的心腹大患,既然已經備戰,不可中途而止!你再發一封口愉給皇甫無晉,若他能替聯掃除鳳凰會,稅銀之事,聯既往不咎。”
馬元貞答應一聲,便匆匆轉身去了,這時皇甫玄德身邊隻有兩名宦官服侍,他看了一眼梅林外“你進來禀報!”
隻見一名灰衣人像鬼魅一般出現,将兩名宦官吓得魂不附體,皇甫玄德不悅地一擺手“你們退下”…
兩名宦官惶恐地退下,皇甫玄德冷冷地問灰衣人道:“他找到女巫了嗎?”
“陛下!他找到了女巫住處,昨天中午,他秘密趕去了漆上,另外,趙汝正說,他昨晚又去東宮看病,結果得到一種紅色的莖塊,很像蟲草,但并不是,連趙汝正也不知道這是什麽?他要求趙汝正用此物給陛下配藥。”
“好!好得很!”
皇甫玄德恨得咬牙切齒“真是聯的好太子,竟然想雙管齊下,很好,聯就成全了他!”皇甫疆去世的消息震驚朝野,當年的西涼郡型乓河隴節度使,在沉寂了十年後,便無聲無息地去世了,他的去世引來很多大臣和皇族的同情和共鳴,一時間,來蘭陵王王府吊孝的人絡繹不絕。
可恰皇甫疆子嗣單薄,京城原本有一個孫子皇甫武植,可惜此人擔不起大事,淩晨聽說祖父去世的消息,竟以報信爲借口,騎馬奔去西涼了,使得王府内競無一男子能擔起責任。
好在王妃之弟趙諧頗爲能幹,裏裏外外忙碌,終于使皇甫疆的喪事運作起來,天不亮,王府門前便搭起靈棚,供文武大臣前來吊孝,王府無男子,和皇甫疆關系最好的武陵郡王皇甫傑便讓自己的孔、子皇甫英環來當孝孫,給前來吊孝之人請禮。
朝廷午休時分,前來吊孝的大臣格外多,一輛輛馬車停在王府門外這時,幾十名待衛護衛着申國舅的馬車來了,申國舅特地換了一身黑衣,神情肅釋,他剛下馬車,卻一眼看見楚王的車駕。
申國舅心中微微一怔雖然楚王來給皇甫疆吊孝是很正常的事,但他在這裏出現,還是讓申國舅心中有計古怪的感覺半晌他才明白過來,應該是年紀上的問題,楚王才十三歲隻是一個少年郎,他若參加這種人情世故,一般都是皇後或者皇帝的安排,但帝後都在華清宮,皇甫疆半夜斷氣,恐怕皇上都還不知道這件事,更不用說派楚王來吊孝,也不是楚王縛,楚王像幾天前跟張借節回了洛京!那應該是楚王自己的行爲。
十三歲的孩子就知道來吊孝了嗎?這讓申國舅心中非常驚訝。
申國舅走到靈棚前大臣很多,都在排隊等待,大家紛紛向他見禮,忽然,門口的幾名大臣紛紛閃開,隻見楚王皇甫恬走了出來,讓申國舅更加吓了一跳,他竟然披麻戴孝。
在場的大臣、皇族沒有一個人這樣做,這不是不可以而是因爲這是一種極爲隆重的禮節,是一種對死者和死者家屬最大的尊重,如果是從前,很多皇族大臣都會在這樣做,但在涼王系開始被鏟除打壓的背景下一般人就很難做到了,能來拜祭一下已經是冒了很大風險,誰還敢披麻戴孝,那就等于告訴皇帝他就是涼王系的人,沒有一個人披麻戴孝沒想到年僅十三歲的楚王竟然做到了。
這讓在場的大臣們暗暗驚訝,連王妃也紅着眼睛跪清楚王的重禮,申國舅忽然明白過來了,這是楚王在對涼王系的示好,在皇上已經表現出對涼王系下手的時刻,楚王競然反其道行之,向涼王系示好,這讓申國舅心中驚歎不已,他要和楚王好好談談。
楚王皇甫恬也看見了申國舅,連忙上前施禮“舅父也來了。”
“嗯!你等我片刻。”
申國舅也不排隊,直接進了靈棚祭奠,片刻又出來,給皇甫恬使了個眼色,皇甫恬側也聽話,乖乖地上了申國舅的馬車,一進馬車,他便将身上的孝服都扯脫掉了,申國舅也沒有說話,就這麽冷冷地看着他,半晌,他淡淡道:“你這又是何苦?”
“舅父認爲涼王系完了嗎?…,皇甫恬舒舒服服躺在椅背上問道。
申國舅倒有了幾分興趣,他反問皇甫恬“你認爲呢?”
皇甫恬搖搖頭“我認爲涼王系的力量會更加強大,強大到足以參與奪嫡的程度。”
申國舅臉上大變“奪嫡,這兩個字是權力場中的大忌,他一把摁住皇甫恬肩膀,不準他再說下去,他向外看了看,四周沒有人,他便立刻吩咐一聲“回府!”
馬車啓動了,拼鱗車輪聲掩蓋了他們說話的聲音。
“這是誰告訴你的?奪嫡之事。…”是我師縛說的,他說皇祖曾有聖旨,涼王可繼帝位,排在楚王之後,齊王之前,皇甫無晉是皇族嫡系,如果他爲涼王,那他也有資格繼承皇位。”
這個秘密申國舅也知道,他甚至還知道這道聖旨就刻在太廟的一塊鐵碑上,可那又能怎麽樣?難道皇上會立别人的兒子當皇帝嗎?
申國舅很不以爲然,這一點他是認準的,不管無晉怎麽受寵,怎麽登高位,但他就是和皇位無緣,并不是随便一個皇族都能參加争嫡的,這裏面有個前提,必須是皇帝的兒子。
“殿下,你不要再想這件事,也不要标新立異,現在是很敏感的時刻,太子可能會被廢、戰争也能會爆發,……”
申國舅的眼睛變得格外冷厲,盯住楚王“要學會冷靜,學會忍,要學會像我一樣,靜觀時局的變化,以不變應萬變,你明白了嗎?”
皇甫恬本來還想給舅父講一講皇甫無晉的實力,炫耀自己的見識,可見舅父似乎什麽都明白,他也就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