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穆大管事正站在錢莊二層的小閣樓上,透過氣窗,他忱心忡忡地望着外面的情形,現在已将到黃昏,可錢莊前依舊是黑壓壓的人群,北市〖廣〗場上站滿了一大半,至少不下兩萬人,這些全部是來取錢的人,其中很大一部分是從江甯趕來。
聽說那邊的錢莊已經砸了兩家,燒了一家,恐慌的江甯人已經顧不上路途遙遠,跑來維揚縣取錢了。
穆大管事心中懊悔萬分,本來是想搞垮齊大福錢莊,卻沒想到敵未殺到卻傷己,洶湧的擠兌使他們兩家的損失遠遠超過了齊大福錢莊,而且危機還在加深,他們能不能渡過這一劫?
好在維揚縣官府得力,控制住了混亂的局面,沒有出現打砸,但錢莊裏的存銀已不多,如果被取空,會出現什麽樣的後果,如果限制大戶取錢,東萊錢莊的信譽也就完了,取也不是,不取也不是,穆大管事心中糾結萬分。
“大管事!”
錢莊二管事出現在閣樓門口“錢莊外來了一今年輕女子,說是齊大福的東主,要來拜會大管事,還有……”
“齊大福的東主?年輕女子?難道是齊鳳舞?”
穆大管事自言自語,他知道齊鳳舞是齊家的稽查總管,他又問:“你剛才說還有什麽?”
“還有一群穿着公服的人,但他們的公服我沒見過。”
“什麽樣的公服?”
“好像是紅袍,上面印有很多白色梅huā。”
穆大管事在京城呆過幾年,他一下子反應過來了!“梅huā衛”…
他吓出一身冷汗,梅huā衛、繡衣衛号稱閻羅雙王,若被他們盯上了,往往就會家破人亡。
“快請進!算了,我親自去請。”
他快步走下閣樓,一邊走,一邊問二管事“我們還有多少庫銀?”
“已經不到五十萬兩,剛才南市錢莊向我們求援,要我們調劑五十萬過去,他們那邊不到三十萬兩了,可取錢的人隻有增加沒有減少,說平江縣那邊已經被擠兌空了,大量的人正向維揚縣湧來。”
二管事更加憂心,他害怕出現打砸的慘象,緊張道:“大管事,我們的救援銀兩什麽時候到,我擔心這兩天就撐不過了。,…
穆大管事比他更焦心,按照事先部署,楚州各郡要及時向江甯府的齊王特使彙報情況,再由他統一向齊州請示,以下一步的應對措施,求救信昨天便已經發出,江甯府卻一點消息都沒有,而且就算齊洲那邊知道楚州危機,再從益都總銀庫調銀過來支援,走海運也要半個月,所以齊州救援根本就指望不上,自有靠自救,目前東萊商行已經籌到四十萬兩流動銀兩,但還是車水杯薪,現在關鍵是要催債,要借款商人把錢盡快還回來,這是唯一的辦法。
“救援銀兩,就不要指望,現在關鍵是要債,馬上到年底,他們該還錢了,你去催催,讓羅家和邵家把他們年初借的五十萬兩銀子先還回來,利息可以緩一緩,先讓他們還本。,…
“大管事,我昨天去過了,羅家說還款期限是年底,他們的錢都壓在海貨上,要我們再等一個月,而且”
“而且什麽?”穆大管事停住腳步,有些惱怒地問。
‘…而且我感覺很多借錢人都在觀望,希望我們也像江甯府一樣被砸掉燒掉,毀掉他們的借據,他們就可以賴賬了。”
“混蛋!”
穆大管事大罵:“這是東萊錢莊,是齊王的錢莊,他們不想活了嗎?”
雖然這樣罵,他還是有點不放心,又吩咐道:“你去借據全部放進地下錢庫,如果有任何風吹草動,立刻關閉錢庫,咱們不能像江甯錢莊那樣措手不及。”
二管事答應一聲,匆匆去了,穆大管事又惦記着齊家東主之事,快步向側門走去,他想不通梅huā衛怎麽會一起到來?
東萊錢莊的側門外,齊鳳舞正和無晉低聲說着話,和他們在一起的還是齊瑞福的喬大管事,無晉隻是給她壯聲威,具體怎麽談,他不插手。
這時小鐵門開了,穆大管事帶着五六名夥計走了出來,他一眼看見了喬大管事,也看見齊鳳舞,果然是她來了,後面還跟着二十名帶刀梅huā衛軍士。
“原來是齊小姐到了,歡迎!歡迎!”
嘴上說歡迎,卻不讓他們進錢莊,他看了一眼無晉,不知道此人是誰,估計是梅huā衛的頭領,他又幹笑一聲道:“不和齊小姐大駕光臨…有何見教?”
齊鳳舞負手微微一笑“我中午才剛剛抵達維揚縣,專程來找穆大管事,是想來談一筆買賣,可以解東萊的燃眉之急。”
聽說可以解自己的燃眉之急,他也有點動心了,以齊家小姐的身份,不會亂說話,他便連忙一擺手:“那就請進來談!”
齊鳳舞看了一眼黑洞洞的小門,她心中也略略有點緊張,齊瑞福的人還從來沒有進過東萊錢莊的内部,這時,她感到一隻強有力的手攬住自己肩膀,一回頭,見無晉微笑望着她,她心中頓時感到了一種莫大的依靠,勇氣在她心中燃燒,她脈脈含情地向無晉點點頭,走進了東萊錢莊。
走在後面的喬管事和穆管事都看到了無晉攬住齊鳳舞的肩膀,兩人司時一愣,喬管事是知道無晉的身份,他忽然意識到,二小姐很可能要嫁給嗣涼王了,這應該是齊瑞福要和涼王系聯姻,他心中暗暗歡喜,這樣一來,齊瑞福也有後台了。
而穆管事心中卻很驚訝,很顯然,這個梅huā衛首領和齊家小姐的關系不一般,這人到底是誰?他忽然注意到了此人的腰帶,竟是一條玉帶,他在京城呆過,知道内衛隻有将軍以上才有資格束玉帶,那此人竟然是梅huā衛的将軍。
穆管事腿有點發顫,他已經隐隐猜到這個人是誰了,楚州梅huā衛将軍,而且這麽年輕,但他又不敢憑一隻腰帶就确定。
他兩腿發顫地帶着他們走進了一間會議室,裏面有一張考究的檀木長桌子,心中膽怯地看一眼無晉,見他正背着手打量房間内的情形,穆管事連忙招呼“齊小姐請坐!”
齊鳳舞也不客氣,在正面坐下,喬管事也在邊上坐了下來,無晉卻站在她身後,二十名梅huā衛則站在會議室門外等候,齊鳳舞回頭看了一眼無晉,指了指自己身旁的椅子,意思是讓他在自己旁邊坐下,無晉卻笑了笑,依然站在她身後。
齊鳳舞明白,他隻是扮演護huā使者,不參與齊瑞福和東萊的談判,這家夥,還挺有心。
穆管事終于忍不住了,問齊鳳舞“齊小姐,請問這位是?”
無晉拱拱手笑道:“在下皇甫無晉,是齊小姐的随從。”
他隻是開個玩笑,穆管事卻吓得跪側在地,連連磕頭“原來是嗣涼王殿下到了,小人不知,請殿下恕罪!”
齊鳳舞回頭瞪了他一眼,暗怨他多事,她連忙道:“穆掌事,皇甫将軍是以私人身份陪我前來,請穆掌事不用多禮,請坐下吧!”
這句話無疑是承認了她和皇甫無晉的關系,穆管事心中驚疑萬分,難怪東萊和百富在江甯一敗塗地,原來是嗣涼王在後面給齊瑞福撐腰,他慢慢起身坐了下來,緊張地問道:“不知齊小姐今天到來,有什麽事?”
齊鳳舞微微笑道:“我們都是老對手了,彼此都知根知底,我很清楚東萊錢莊現在的困境,你們三家錢莊的存銀現在加起來應該不超過一百萬兩,而債權回收一般要十二月才陸續收回,齊州又路途遙遠,這些都遠水不解近渴,如果東萊錢莊在兩天内籌不到三百萬兩銀子,就将無銀兌付,我們都是做錢莊,很清楚無銀兌付的後果是什麽?就算不會出現江甯的打砸,但東萊錢莊的信用就完了,我說的沒錯吧!”
穆管事半晌才冷冷道:“齊大福不也一樣嗎?”
“還真的不一樣”…
齊鳳舞搖搖頭笑道:“齊大福錢莊在江甯府逃過一劫,已經完全兌付了,沒有江甯府的人跑到維揚縣找齊大福要錢,我們隻面臨當地的兌付,而東萊錢莊就不司,我也看見了,大量的江甯府人趕來維揚縣找你們要錢,門口起碼一半人都是從江甯府趕來的,而且還在陸續趕來中,你們的壓力比齊大福大得多,而且我可以告訴你實話,我是乘船而來,船上載有六百萬齊家的救援銀兩,如果需要,我們還可以在兩天内再調五百萬到東海郡,我們已經根本不擔心了,而東萊錢莊的危機才剛剛開始,不是嗎?”
穆管事暗暗懼悔,在楚州發動對齊瑞福的攻擊就是錯誤,人家的根基就在楚州,調集救援非常便利,更重要是齊瑞福本來就是商家,所賺的銀子都能儲存起來,不像東萊商行,雖然現模大,但每年賺的錢都去養軍隊了,所以一旦發生危機,東萊和百富就立别捉肘見襟。
“那齊小姐想和我談伴麽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