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請柬上寫着請夫婦搏子女一名參加,但申國舅還是沒有把他的原配夫人帶出來,申國舅的夫人姓秦,五年前因臉部中風,面容受到影響,所以申國舅無論參加任何宴會,都不會帶她出來了。
申國舅閉着眼睛靠在車背上,他顯得有些精神疲憊,這兩個月他一直不太順利,尤其是關寂最後被削職爲民,禮部侍郎被太子奪走,這對他影響很大,雖然最後的結果是太子推薦蘇翰昌爲禮部侍郎,出乎很多人的意料,但申國舅心裏很清楚,這正是太子的高明之處。
他把蘇翰昌也拉爲自己的人,這樣不僅蘇家全面投靠太子,而且太子通過蘇家爲紐帶,把涼王系也拉攏了過去,這一仗,太子大獲全勝。
這段時間,申國舅一直在調查關賢駒作弊的真相,他已經掌握了很多線索,關賢駒确實是從黃宏元那裏搞到了試題,但絕不是他的書童洩露試題,書童的供詞是陳直屈打成招。
申國舅已經肯定關賢駒中了圈套,問題就走出在黃府那個姓劉的管家身上,是他去和黃宏元聯系,是知情者之一,但他在案發的前一天突然失蹤了,他的妻子和兩個兒子也都消失得無影無蹤。
就不知究竟是太子,還是皇甫無晉下的手,申國舅知道,肯定是他們兩人中的一人所爲,對于皇甫無晉,關賢駒和他競争蘇家女婿,幹掉關賢駒”他就是最直接的收益者,他有很明顯的動機,而且這個圈套很像他的風格,利用對方的自身弱點來請君入甕,但皇甫無晉手中沒有人,這是一個問題。
而太子的嫌疑更大,幹掉關賢駒,既可以保住蘇翰貞對他的忠心,又能同時除掉關寂和黃宏元,然後再将涼王系拉攏,可謂一箭三雕,但申國舅又買通了東宮的一名宦官,得到的消息是,太子也在查這件事,這就讓申國舅也有點愕然了。
最後讓申國舅找到〖答〗案的是皇甫武植,皇甫武植生了一場大病,但和他很好的朋友的卻透露出了真正的原因,皇甫武植是受到驚吓緻病,皇甫無晉帶領四十名梅huā軍士射馬威脅皇甫武植,正是這個消息令申國舅豁然開朗”皇甫無晉不是沒有人,他手下有梅huā衛精銳,他可以輕易調出人手。
這就讓申國舅肯定地推斷出,關寂一案的幕後操縱者正是皇甫無晉,而且連太子也不知情。
想通這一點,申國舅便開始重新評估皇甫無晉的手段,他絕不是可以掉以輕心的對手”自己必須要對此人提高警惕,尤其他将赴楚州任職,自己更要小心。
但申國舅從這件事也看出了一點端倪,皇甫無晉至始至終都沒有把這件事告訴太子,說明涼王系也不會和太子走得太近。
這時”一直沉默的申祁武道:,“父親,我不明白,皇太後爲什麽會這樣喜歡皇甫無晉,就像皇甫無晉是她親别一樣,我聽說這次皇甫無晉成婚,太後不僅要做證婚人”而且還一力承擔了全部婚禮費用,連給蘇家的财禮也是她拿出,據說不下十萬銀子”這是爲什麽?”
,“或許就是緣分吧!我聽說太後在慈雲寺當居士時,皇甫無晉不知她的身份”主動替她掃地,感動了太後,太後沒有後人,自然把他當做自己的别子,連皇上也說了,隻要太後高興,皇甫無晉可以做太後之别,你就不要去關注這種皇族内部的事情了,我覺得你更要huā心思考慮一下自己的仕途。”
申國舅的語氣有點不高興,他不希望兒子去關注這種皇族内部之事,這種事和他沒有關系。
這次科舉雖然申祁武沒有能拿到探huā,但他卻如願以償地被任命爲江甯縣縣令,和狀元皇甫惟明的維揚縣縣令同爲從六品官,連榜眼馬應初也隻得了一個正七品的中縣縣令。
申祁武并沒有因爲父親的不高興就放棄他的想法,他依然想說服父親,讓父親理解自己。
,“父親,皇甫無晉将爲楚州梅huā衛統領,同時又是楚州水軍都督,我不可能不關注,如果皇太後成爲他的後台,那他便可以肆無忌憚地在楚州打壓父親的勢力,他已經是我的對手了。
停一下,申祁武見父親沒有說話,便以爲父親被自己說動,又低聲道:“孩兒聽到一個傳聞,說皇甫無晉長得和晉安皇帝很像,而太後又這麽喜歡他,會不會是當年……”“你給我閉嘴!”
申國舅忽然暴怒起來,他擡手狠狠抽了兒子一記耳光,大罵他道:,“你以爲你是什麽人,這種事情是你能談論的嗎?你不想活,我還想活,你再敢提這件事,我立刻讓你去嶺南爲官!”
申祁武捂着被打得火辣辣的臉,吓得他噤若寒蟬,他長這麽大,還從來沒有見父親對自己發這麽大的火。
就在這時,馬車停了下來,車夫恭恭敬敬道:,“老爺,已經到了。”
申國舅狠狠瞪了兒子一眼”“你在馬車裏再呆一刻鍾,冷靜下來再進去,聽見了嗎?”
申國舅之所以惱火,是因爲他心中很清楚,晉安之變雖然已經過去四十年,看似已經沒什麽影響了,但皇上的底線依然在,那就是不準将現在的皇族和晉安之變聯系起來,更不準在公開場合讨論,一旦誰敢觸犯到這條底線,就會被秘密抓捕甚至處死。
申國舅又低聲訓斥道:,“皇甫無晉長得像晉安皇帝很正常,他本來就是嫡親皇族,但這種傳聞卻不正常,明顯是有心人故意傳播,你太不懂事了,一旦你闖了皇上底線,那你就算不丢腦袋也要被罷官”這麽簡單的道理你都不懂嗎?你讓我怎麽放心你去江甯爲官!”
申祁武這才明白父親的深思,他羞愧地低下頭道:,“孩兒知錯!”
“你知錯就好記住幹萬不要随便談論晉安之變,做官最重要的就是要懂得惜言。”
申國舅推開車門下去,立刻聽見他的笑聲傳來”“令别新婚大喜,恭喜王爺了。”
王府大門前站滿了接待客人的宦官和家人,但真正迎接客人的,隻有蘭陵郡王夫婦二人,兒子和女婿都不在京城,另一個孫子據說也不學好,蘭陵王爺沒有後輩可以依靠他隻能親自來迎接客人。
好在客人不多,都是身份高貴者,大部分客人都能體諒王爺的年邁,沒有和他糾纏多說,打個招呼就跟着宦官進去了。
蘭陵王爺有些疲憊,他剛喝了。水,申國舅便下了馬車,他連忙回禮笑道:,“我知道國舅爺日理萬機,朝務繁忙能在百忙之中抽空來就是給我面子了,快請!”
這時,背後又傳來太子皇甫恒的笑聲”“我說那輛馬車怎麽有點眼熟,果然是申相國,見我在後面,爲何不肯停下等一等?”
豐國舅一回頭隻見十幾名宮女簇擁着太子和太子妃,太子皇甫恒就站在身後笑眯眯地望着自己,申國舅忽然生出一個奇怪的念頭,如果太子想殺自己,此時他完全可以一劍從後面捅了自己。
念頭隻是一閃他連忙施一禮苦笑道:,“我一直在閉目小憩,确實沒有看見太子殿下,請殿下見諒!”
他又向太子妃深施一禮,“申溱參見太子妃!”
太子妃姓裴,是太原府尹裴敬之女,嫁給太子已經十年育有兩子一女,裴妃也向申國舅點頭笑了笑”“相國不必多禮!”
皇甫恒又連忙向蘭陵郡王行禮祝賀蘭陵郡王是嫡皇叔,也就是太子的祖輩在蘭陵郡王面前,皇甫恒不敢擺太子的架子,雖然用不着下跪,但他要行晚輩之禮。
“多謝殿下親自前來參加婚禮,殿下請進!”
蘭陵郡王給王妃使了個眼色,王妃立刻上前和太子妃說話,帶太子妃進了王府,皇甫恒卻和申國舅走在後面,一邊走一邊交談。
皇甫恒歎了口氣道:“關寂之事我也很痛心,其實我也知道,那是關寂之子關賢駒私下所爲,和關寂并不知情,在父皇盛怒之下,他也被兒子連累了。
申國舅淡淡一笑”“不管和他有沒有關系,但兒子犯法,他作爲父親,有教子不嚴之過,他應該承擔責任,我認爲皇上僅僅隻是将他貶爲庶民,就已經對他是寬恕了,太子不必對他痛心。”
,“雖說如此,但朝廷也失去一個人才,不過,朝廷年輕俊傑輩出,這次新科進士個個都有治國之才,令郎初次做官,便出任江甯縣令,令人刮目相看,這也是相國的榮耀啊!”
申國舅聽出皇甫恒的語氣中帶有譏諷,他便冷冷道:,“新科進士爲故鄉之官,一向是朝廷的慣例,這次是皇上欽準,準許吏部授予前四名縣令之位,那馬應初也是初次爲官,便任棗陽縣縣令,崔瑄同樣也是初次爲官,也任清河縣縣令,别人不說,太子殿下一向器重的皇甫惟明不也同樣是初次爲官,就能出任大甯财稅第一縣的維揚縣縣令嗎?我兒是江甯縣人,他去江甯縣爲官,又有什麽不妥?如果殿下覺得他出任縣令不妥,那我明天就啓奏皇上,貶他爲主簿,殿下覺得這樣是不是就妥了?”
皇甫恒呵呵笑了起來,“相國多心了,我沒有說不妥,我對相國隻有祝賀,大家都會關注這批新科進士,我也不例外,我也同樣會關注令郎在江甯縣的爲官之道,看他如何做好一任父母官?”
說完,皇甫恒仰頭一笑,快步走進大堂,隻聽宦官一聲妾喝”“太子殿下駕到!”
申國舅望着皇甫恒的背影,眼中充滿了憂慮,他已經感覺出來,皇甫恒下一步就是要對楚州下手了,其中也包括他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