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娘點點頭,“已經三更了。”
無晉坐了起來,今天是九月初二,是科舉第一天,今天所有繡衣衛和梅huā衛都将出勤,參與維持科舉的秩序。
按理無晉昨晚就應該去軍營住宿,但昨天晚上是九月初一,是一個特殊的日子,他便沒有去軍營,而是一早趕去。
京娘三更不到便起床了,點亮了燈,熱水、早飯都已經準備好,她伺候無晉起床,又忙碌地給他梳頭。
“京娘,你今天要去教她學琵琶嗎?”無晉笑問道。
“嗯!”
京娘笑着點點頭,一邊給他梳頭,一邊小聲道:“今天是第四天,1蔔姐真的聰明,非常有天賦,昨天她已經能彈簡單的曲子了,而且她琴彈得非常好,不比我差。”
“這些樂器都是互通的,她從小學琴,學琵琶自然就有基礎了。”
停一下,無晉又問:“那你覺得她人怎麽樣?”
“我覺得她人很好,很聰明,而且心地很善良,我和她相處得很愉快。”
京娘的眼睛裏閃爍着喜悅的光芒,她和蘇菡相處三天,已漸漸開始了解她,她感受到了蘇菡的寬容和善良,這讓她感到無比欣慰,這就意味着她将來不會被主母所欺,對于一個侍妾來說,這是最重要的,甚至超過丈夫對她的态度。
“現在還不知道呢!有人在和我争奪她,對方的實力也很強,不僅是禮部侍郎之子,還有申國舅撐腰,惡戰還沒有開始。
京娘一驚,她慌忙道:“公子,你可不能讓那個姓關的得逞,小姐對他反感之極,如果小姐嫁給他這一輩子就完了。”
“你知道?”無晉有些驚訝問。
京娘點點頭“1蔔姐告訴過我,她在維揚縣就讨厭那個姓關的,她說你知道的,還爲他和你鬧過誤會。”
無晉笑了,“看來她對你真的挺好,這些事情都告訴你了,你今天告訴她,讓她放心,和我作對的人沒有好下場。”
今天無晉的時間很緊張,他無暇和京娘多說什麽梳完頭,他胡亂吃點早飯,便穿上衣甲出發了。
夜色深沉,夜幕籠罩着京城大街小巷,此時三更剛過,夜空裏星光閃爍,但洛京城内已經早早地蘇醒了,考生五更時要正式進場,因此三更時分,便有很多考生早早起來準備。
當無晉騎馬在長夏街疾奔,已經能看見街道兩邊不時出現的年輕士子身影,而此時城門正在緩緩打開,今天情況特殊,要照顧到住在城外的考責,一般四更後才開的城門在三更時分便緩緩開啓了。
無晉身着梅huā衛軍服,向城門守軍出示軍牌後,便駛出城門向軍營而去。
梅huā衛的軍營内也已忙碌起來,所有的軍士都在集中吃飯,他們在四更時将正式出發。
“皇甫将軍!”
無晉剛趕到軍營果毅都尉張隴便迎了出來,無晉這半個多月來,幾乎天天和他們在一起,大家彼此已經非常熟悉,無晉翻身下馬,笑着問他道:“兄弟們都準備得怎麽樣了?”
“回禀将軍已經準備好了,弟兄們正在吃飯,馬上就可以出發。”
無晉點了點頭他慶幸自己及時趕到,他一邊走一邊道:“今天我們的任務是巡查太學任務都分派下去了嗎?”
“已經分派下去,每隊都知道自己負責的片區。”
這時,軍營的鍾聲敲響了,這是集合的時間,軍營内頓時忙碌起來,一隊隊士兵在奔跑,一群群馬匹從馬圈内牽了出來,黑暗中,人影晃動,戰馬長嘶,但很快,梅huā衛七千軍隊便已各自整隊完畢,一排排隊伍整齊地列在訓練場上。
在簡短交代後,梅huā衛軍隊便出了營門,一隊隊騎兵駛出營門,向京城而去。
時間到了四更時分,京城内便完全熱鬧起來,士子們大多集中住在北面的靠近太學和國子學的幾個坊内,每一家客棧内都異常忙碌,很多士子都是三更起床,早早地進行準備。
盡管錄取比例過于懸殊,但每一個士子都抱有一線希望,他們能有資格參加進士科舉,就說明他們已經具備登鼎金榜的實力,重要的是臨場發揮,三門考試中,除了貼經是考死記的東西外,詩和策論都是人爲評卷,很大程度上要看評卷官的口味,這就給排名較低的士子們帶來一絲生機,沒準他們寫出的東西就恰恰對上了評卷官的口味。
四更時分,士子開始陸續從各自居住的地方出發了,大甯王朝的科舉考試從來都是在三個地方,太學、國子學和洛京本身的官學内,其中以太學和國子學爲主,各有兩萬考生在這裏進行考試。
太學和國子學在五天前便已封閉了,在這裏讀書的學生都暫時停學,一千多名學生協助吏部和禮部的官員進行考場布置。
太學和國子學内有專門的考場,每個考場占地數十畝,爲一排排低矮的磚房,每一排磚房内被隔成百間小屋,每間小屋寬約五尺,長八尺,可以放在一張書桌和一張床榻,可以躺下睡覺,裏面有被褥、馬桶,考生符覽這間小屋中呆三天,每天都會有人來清理馬桶,來送一日三餐,
這期間,考生不準出考場一步。
考場四周有圍牆包圍,整個考場秩序由繡衣衛和梅huā衛來維持,繡衣衛負責國子學和洛京官學,梅huā衛負責太學,每一名考生進入考場都嚴格搜身,并檢查考牒,考牒就相當于後世的準考證,上面标注有考生姓名、籍貫、考位号及考生的基本體貌特征。
太學考場一共有東、南兩個入口,從四更一刻開始,考生便在入口處排起了長長的隊伍,無晉的軍府負責南入口,按照規定,同時檢查二十人,因此”一萬多名考生在入口前排了二十隊”接受搜身及驗牒檢查。
四更剛過,天還沒有亮,南入口處集燃了幾百支火把,火光獵獵,二十隊士子有序地排着隊,等待檢查身上,無晉騎在馬上,目光銳利地注視着每一個士子,他的責任重大,如果在考試中發現士子偷偷攜帶作弊資料”而這名士子又是從他這裏通過搜身檢查,他要受處罰。
“檢查通過,下一人!”
一名士子檢查通過,進了考場,排在後面的又一名士子走上前,他将考牒交上,便舉起雙手接受搜身。
一般是五名梅huā衛士兵查驗一個口,一人核對考牒,四人搜身”
而且是兩人一次,搜身兩遍。
核對考牒的士兵看了這名士子一眼,報名時考牒上會寫下他的相貌特征,身高五尺六,皮膚黝黑,左額上有一顆黑痣。
“姓名?”
“馬應初。”
他這個名字引起士子們一陣輕微騷動,無數人向他望來”無晉也忍不住看了此人一眼,這就是奪魁大熱門馬應初嗎?皮膚很黑,氣質也一般,外号荊州鬼才,看不出他鬼在哪裏?
“哪裏人?”
“荊州襄陽郡人。”
“年齡?”
“三十四。”
詢問主要是對口音”在詢問的時候,士兵也同時在搜身,士子作弊的風險也很大,一旦被搜出攜帶禁品,不僅取消考試資格,而且視情節輕重給予禁考五年或者十年的處罰”如果是攜帶寫有〖答〗案的紙條,那是終身禁考。
考牒上寫得很清楚,除了考牒外”不準帶任何一物,筆墨紙硯”
考場都有準備,就算生病也不準帶帶丹藥,而且所有人都要接受同樣的搜查程序,就算是皇族子弟也不例外,一樣排隊接受檢查。
搜身不僅要搜衣服和頭發,就算鞋襪也要脫下檢查,曾經就有士子将一份〖答〗案藏在鞋底的夾層内。
鼻然搜身也不是完全沒有漏洞,曾經就有士子将紙條捏成長條,用魚膜裹住,塞在谷道内,這樣确實搜不出來。
搜身沒有問題,放過了,這名士子去取考牒時,核對考牒的士兵伸手在他額頭上抹了一下,那顆痣确實是真的,士兵便将考牒還給他。
“下一個!”
一個一個地過關,士兵動作娴熟,所以過關也很快,基本上都沒有問題,即使有人心懷僥幸,攜帶了紙條,可看到如此嚴密的搜身,便膽怯了,悄悄把紙條扔掉。
很快,隊伍便漸漸到了尾聲,到下一人時,無晉的眼睛忽然眯了起來,下一個人竟然就是關賢駒。
他們在百富酒樓内見過一次,印象深刻,關賢駒也看見了騎在馬上,穿一身梅huā衛軍服的無晉,他的目光立刻變成無比冰冷和仇視,這個人不僅當初毀了他的戶曹主事之夢,還要和他争奪女人。
随着無晉在京城的表現,大家都漸漸回過味來,恐怕當初争奪戶曹主事失利,就是這個皇甫無晉在背後下手,包括影武士受傷,當時太子并沒有派人來,而且這個皇甫無晉據說射弩高明,那隻能是他所爲。
明白了這一點,關賢駒便對無晉恨之入骨,但此時,他卻有點擔心,皇甫無晉完全有借口不準他入場考試,他心中有些後悔,不該在南門口排隊。
“下一牟!”
終于輪到他了,關賢駒硬着頭皮走上前,把考牒遞上,并舉起來雙手,他不敢看無晉,他已打定主意,如果對方敢刁難他,他就大吵大鬧。
“姓名?”
“關賢駒。”關賢駒很平靜地回答,他的神态帶着傲氣,他很自信,不僅是因爲他是禮部侍郎之子,而且他這次肯定金榜高中。
“哪裏人?”
“楚州東海郡人。”
“年齡?”
“二十六。”
關賢駒皮膚很白,身材也高,他最大的體态特征是右手小指少了半截,這一點無晉也注意到了,他沒有刁難,也沒有必要。
搜身完畢,士兵把考牒還給他,又瞥了他半截小指一眼,“可以了!”
關賢駒接過考牒,他沒想到就這麽輕易通過,皇甫無晉竟一點都沒有爲難他,他走了幾步,又忍不住回頭瞟了無晉一眼,無晉正冷冷地看着他,兩人目光相觸,關賢駒傲慢地擡起頭,無晉卻報以冷冷一笑,兩人的眼睛裏都充滿了敵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