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狠狠一拍桌子,站起身道:“走,你随我找他們去!”
樂女站起身,心中一陣悲苦,她是想求無晉救她的舅父,而不是幫她去找酒樓要錢,她低下頭,不敢說話。
無晉看了她一眼,暫時克制住心中的惱火,柔聲道:“你住在哪裏?帶我去看看。”
判”女子住在裏仁坊,離這裏很遠。”
“沒事,跟我坐馬車去。”
無晉帶着她上了王府的馬車,向裏仁坊而去,他現在是在歸義坊,而裏仁坊是洛水以南,京城的東南角,确實很遠。
馬車在寬闊的大路上疾駛,馬車廂内很昏暗,樂女坐在另一頭,手不停地揉搓着裙子一角,顯得很緊張。
“你是怎麽過來的?”無晉問她。
“我是走過來的,走了快一個時辰,京城我不熟,一路打聽。”
“你今天中午……”
無晉有點想問,但他又問不出口,隻得搖搖頭,算了,不要爲難人家。
樂女卻冰雪聰明,她知道無晉想問什麽,她低聲道:“我也是第一次那樣服侍别人,我實在是被逼得沒辦法了,見大掌櫃對公子恭恭敬敬,就想求公子幫忙,所以才那樣服侍公子,眼看舅母病情越來越重,可能挺不過明晚,我向公子保證,我清清白白,求公子不要輕視我。”
“不會,我不會輕視你,我知道你也是沒辦法。”無晉心中歎口氣,他也不知該怎麽說,他在維揚縣也是在底層拼搏,知道生活艱難。
馬車疾駛,一刻鍾駛進了裏仁坊”裏仁坊是京城比較低檔的一個街坊”最早是安置逃難的災民,房屋很多,人口密集,房子大多很破爛,街上的人也大都是貧苦之人,不時看見醉漢和乞丐躺在街頭,這裏和貴族聚居的歸義坊有天壤之别。
“到了!”
樂女一指前方的一扇小門,馬車停下,周圍很多人都驚訝地向這邊看來,裏仁坊内極少會出現這麽華麗的馬車。
無晉先下了馬車,馬車很高,他伸手給樂女,扶着她跳下馬車,這裏是一條背街的小巷,前方是一扇小門,那裏應該是一家小客棧,一盞破舊的燈籠發出昏暗的燈光,“這裏是老鄉開客棧,我們就住在這裏。”
樂女低聲說一聲,帶着無晉快步向客棧走去,他們剛走到客棧門口,便聽見裏面有女孩在哭着哀求,“醫生,求求你,救救我娘吧!”
“唉!姑娘,不是我不肯救,你娘這病需要很昂貴的藥,我也墊不起啊!”
無晉走進院子,隻見一個醫生拎着藥箱從一間屋子裏出來,他身後跪着一個少女,大約十四五歲”屋裏的燈光照在她臉上,她滿臉淚水,這個少女中午喝酒也見過,也是個樂女。
“阿寶!”樂女急忙跑上去,扶起少女,“舅母怎麽樣?”
“阿姐,娘身上的血止不住,越來越不行了。”少女哭子起來。
樂女回頭,哀求地望着無晉”無晉一伸手攔住了醫生,“立刻治病,所有的費用我來負擔。”
醫生有點見識,他見無晉穿的是梅huā衛的錦袍,心中有些害怕,便道:“公子,其實不是什麽大病,就是急性婦澇,是一種婦科病,下身的血止不住,治我倒會治,但有幾味藥非常昂貴,至少要二十兩銀子,我墊不起,我隻能用阿膠給她補補血,但沒有用,止不住血,她的命就保不住。”
無晉摸出一張百兩銀票,遞給他,“你去買藥,用最好的藥治療,把人治好,剩下的銀子賞你,治不好,我抓你去梅huā衛大牢。”
醫生吓得一哆嗦,他接過銀票,慌慌張張跑了,樂女拉着表妹,一下子跪在無晉面前,她沒有說話,大恩不言謝,她說不出謝字。
她表妹不停給無晉磕頭,“謝謝恩公!謝謝恩公!”
“你們起來吧!”
無晉扶起她們姐妹,走進了房間,房間很小,充滿刺鼻的血腥味,但收拾得很整潔,中間用一道簾子一隔爲二,生病的婦人就躺在裏間。
無晉聽說是婦科病,倒不好進去,便坐在外面的小桌前,樂女給他端來一杯集茶,“公子請稍坐,我看看舅母。”
她挑開簾子到裏面去,簾子沒有拉牢,無晉可以看見裏面的情形,隻見一張小床上躺着一名三十餘歲的婦人,眉眼長得很清秀,隻是臉上蒼白得厲害,沒有一絲血色,她閉着眼睛,顯得非常虛弱。
無晉學武時也懂一點,知道她是失血過多,如果不及時止血,确實挨不了幾天。她這種婦科病在後世真的不值一提,可在醫學不發達的古代,一點小病小災就會要人的命。
這時,樂女的表妹端着一碗藥進來,這是剛才醫生留下一點阿膠熬的,能給母親補補血,她長很清秀,和屋裏的婦人很像,一臉憔悴,淚痕未幹,但眼睛卻洋溢着希望的光彩,已經有恩人肯救她母親了。
她看了一眼無晉,忽然一愣,她也認出來了,這不就是中午那個很有錢的軍官嗎?喝一頓酒huā三百兩銀子,還賞給每個酒娘十兩銀子,出手非常闊綽。
無晉舟她笑了笑,少女眼中一紅,險些滾落下淚珠。
她慢慢走進裏間道:“姐,我來照顧娘,你去陪公子吧!”
簾子挑開,樂女京娘從裏面走了出來,她抹去眼角的淚水,強作笑顔道:,“讓公子見笑了。”
無晉微微一笑,安慰她道:,“京娘姑娘,你舅母的病不是什麽大病,一般醫生都會治,其實也是因爲長期勞累,又營養不良,所以斷不了根,以後慢慢将養治療,便可以徹底斷掉病根。”
京娘歎了口氣”“其實我們都知道,但做我們一行的确實很艱難,家裏沒有土地,全靠十幾個學生的一點學費生活,舅父舅母晚上還要去酒樓彈琴,非常辛勞,所掙的一點點錢剛夠吃飯,舅母說不發病就好,斷根就不指望了。”
無晉想了想,又問她”“你舅父在哪裏做樂師,你剛剛說他給一戶做壽人家當樂師,是哪一家?”
,“是齊家,有名富商。”
,“齊瑞福?”無晉有些驚訝地問。
京娘點了點頭”“就是這家,聽過他們家家主要過七十大壽,他們雖然有錢有勢,可也不能随便誣人爲盜,我舅舅一輩子老實,怎麽可能去偷他們家的樂器。”
京娘雙手捂住臉,淚水從指縫裏流了出來”“舅父在縣牢裏被關了三天了,不知被打成什麽樣?”
“你不要擔心,有我在,你舅舅不會有事,最遲明天他就能出獄。”
京娘低下頭,1蔔聲道:,“公子的大恩,我不敢說謝,但我一定會報答。”
“這個再說吧!”
無晉一回頭,隻見醫生匆匆走進客棧,手中拎着一個紙袋,估計是藥已經配到了。
他走進房間,向無晉躬身行一禮”“公子,藥已經買到了,我買了足夠多的分量,可以治好她的病,但斷根需要很長時間。”
“這個我知道,先治眼前,你去熬藥吧!”
醫生把幾鏈銀子放在桌上,對方是梅huā衛軍官,他不敢收”“公子,買藥後還剩四十五兩銀子。”
無晉瞥了一眼銀子道:,“我說過了,你把病人治好,剩下的銀子賞你,你拿去吧!”
“那就多謝公半了。”
醫生收起銀子,連聲感謝,出去熬藥了。
無晉見病人基本上沒有什麽問題了,便對京娘笑道:“我現在去趟縣衙,你舅父叫什麽名字?”
“我跟你一起去!”
“好吧!你去說一聲,我等你。”
無晉向院子裏走去,今天已是八月十七,夜裏很涼了,月亮在雲中穿行,院子裏時而昏暗,時而皎潔。
過了片刻,京娘披了一件襦衫出來了”“公子,我們走吧!”
兩人走到馬車前,無晉扶她上了馬車,馬車起動,向縣衙而去。
,“京娘姑娘,你讀過書嗎?”馬車裏,無晉笑着問她。
京娘搖搖頭,“公子,我沒有讀過書,但母親在世時,教我識過字,認識幾百個字。”
無晉點點頭,一時找不到話說,兩人沉默下來,隻聽見馬車在大街上有節奏地奔跑聲。
這時,京娘小聲道:“我見公子沒有人服侍,如果公子不嫌棄,以後我來服侍公子,好嗎?”無晉靠在車壁上,他淡淡一笑道:“這點小事,對我來說是舉手之勞,你不用放在心上,我們有點緣分,我就當是幫助有緣人,明天我會讓百富酒樓把銀票還你,你們就回老家去吧!”
半晌,他見京娘沒有出聲,扭頭看了她一眼,隻見她背對着自己,在偷偷哭泣。
“怎麽?我說話重了,不高興了?”無晉笑問道。
京娘轉身跪在他面前,她已是滿臉淚水,“公子身份高貴,或許是舉手之勞,可對我們這些弱小看,卻是恩重如泰山,是救命之恩,我是心甘情願服侍公子,可公子卻嫌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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