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恒的目光向李應物瞥去,他一向很尊崇這個幕僚,李應物看問題要比自己看得更透,“先生說一說,這是爲什麽?”
李應物知道太子要問什麽,他也在沉思中,他也覺得有點奇怪,剛才蘭陵郡王并不是婉拒,而是毫不猶豫拒絕了太子的邀請,他既然這麽态度鮮明,那他爲什麽要幫太子?
他沉華一下,緩緩說:“屬下在想,這或許是因爲無晉的緣故。”
“無晉的緣故?”
皇甫恒愣了一下,“你這是什麽意思?”
“屬下隻是一種猜測,因爲屬下發現他對無晉很關心,他雖然本人不肯上太子之船,但他卻堅持要無晉帶走,直到他知道無晉大哥也在船上,他才放棄,屬下就覺得是這麽回事,他是因爲無晉,才出手幫忙,而不是因爲太子的緣故。”
皇甫恒眼睛瞪大了,他覺得有點不可想象,堂堂的蘭陵郡王會爲一個初次見面毛頭小夥子而得罪申國舅?改變自己的一貫原則?這未免有點匪夷所思了。
“先生,你認爲可能嗎?”
李應物點點頭,“屬下認爲可能!”
皇甫恒慢慢坐了下來,李應物如此鄭重肯定,肯定有他的緣故,他心中也不覺得好笑了,沉思片刻,他眼皮一擡,銳利的目光直視李應物。
李應物微微一笑”“殿下”屬下也是剛剛才想到,殿下忘了嗎?無晉全名叫什麽?”
“皇甫無晉!”
皇甫恒念了一遍,一道閃電刺過他的腦海,他忽然明白了,“東海皇甫氏”
“我明白了,是的,據說蘭陵郡王年輕時和東海皇甫氏的私交很好,原來是這樣!”
皇甫恒終于恍然大悟,原來是這麽回事,雖然還是有一點牽強,但這卻是唯一有說服力的理由了,這時,一個念頭就在此時從他心中冒了出來。
,那麽……無晉能不能成爲他和蘭陵郡王之間的一座橋粱呢?,一個時辰後,申國舅的書房内,氣氛有些緊張,申國舅坐在桌案後的太師椅上,目光陰鹜地注視着一個商人模樣的中年男子鑒别銀票,中年男子叫朱文勝,是齊大福錢莊的總掌櫃”是齊大福錢莊的第二号人物,雖然在齊大福地位高崇,但在申國舅面前他什麽都不是,他是跟随主人一同前來。
在他身後站着齊大福錢莊的東主齊緯,也就是齊家老二,他是齊老東主的嫡次子,在齊氏家族中負責錢莊,地位非常高,他剛剛接到申國舅的召喚,趕來國舅府,他也在注視着桌上整整齊齊的十疊銀票,他大緻看了一看”沒有看出有問題,和他們平時發行的銀票沒有什麽區别,所以必須要由大掌櫃來鑒别。
在齊緯左邊則站着從偃師縣趕回來的邵景文,申國舅的慎重讓他感覺有些不安,他認爲這些銀票應該不是假的,且不說齊大福的銀票他不止一次摸過”他有手感,更重要是在那個黑皮膚女子即将掉腦袋的關頭,皇甫無晉不敢再冒險給他假票”他不相信無晉有這個膽量。
但齊總掌櫃的仔細鑒别,還是令他心中很不安。
“這些銀票是假的!”
朱文勝終于開口了”他說得很慢,但是很堅決,“我敢肯定,這些銀票全部都是假的!”
語驚四座,邵景文的臉刷地變得慘白,連申國舅也沉不住氣了,“騰”地站起,厲聲喝問:“哪裏有假?”
齊緯緊張而不安地說:“總掌櫃,你要看清楚了,别大意啊!”
朱文勝點點頭,“東主,我知道,所以我非常仔細,這些銀票确實非常逼真,紙質一模一樣,也有彩線,如果不仔細鑒别,還真辨别不出來,我們的銀票在光線下可見七條彩線,而這些銀票隻能看見五條,這就是造假者沒有完全成功的地方。
“是嗎?”
申國舅走上前,他有點不相信,便從銀票裏抽出一張,又從自己的抽屜拿出一張真的齊大福千兩銀票,将兩張銀票放在光線下對比,他果然都看見了彩線,他眯着眼睛細數,數了兩遍,他也發現了,自己的銀票是七條彩線,而邵景文帶回來的銀票隻有五條線,他眉頭一皺,回頭問:“如果是印刷上出了問題呢?”
朱文勝搖了搖頭,“決不可能出問題,這麽多年,沒有一張票出過問題,而且還有旁證。”
“什麽旁證?”
“回禀國舅爺,齊大福千兩以上的銀票在發行後,就會立刻将銀票号碼報到京城總部,這些銀票是東海郡發行,雖然他們有資格印銀票,但一個多月來,我沒有收到過一千張千兩銀票的号碼報送,沒有,倒是有一百張百兩的銀票号碼報來過。”
“什麽!”申國舅忽然明白了,他霍地回頭怒視邵景文,邵景文馊頭大汗,他跪了下來,“卑職失職,請國舅懲處!”
申國舅重重哼了一聲,有外人在,他不好發作,此時他心中卻有了一個想法,他坐回位子,從抽屜裏取出一份請柬,淡淡對齊緯說:“這是昨天你們齊家送來的,再過幾天就是你們齊老爺子七十大壽,是吧!”
齊緯躬身道:“是!請國舅大駕光臨,齊家萬分榮幸!”
“讓我去可以,但我有一個條件。”
“請國舅直言,齊家若能做到,一定照辦。”
“你們能做到,而且很容易就能做到。”
申國舅瞥了桌上的假銀票一眼,似笑非笑說:“你們不是有那一百張萬兩銀票的号碼嗎?通知全國分号,那一百張銀票全部拒絕兌付!”
“這”齊緯呆住了”這怎麽可能!
“怎麽!不答應我的要求嗎?”申國舅目光銳利地盯住他。
齊緯額頭上滲出了汗水,他是不可能答應的,他也無權答應,凍結一百張萬兩的正常銀票,而且是太子的銀票,這意味着什麽,他心裏非常明白。
“此事我要向家主請示,請國舅給我們時間。”
“好吧!”
申國舅答應了,“明天中午前,我需要你們正式答複!”
停一下,他又道:”這些假銀票你可以拿回去。”
齊緯和朱文勝退下去了書房裏隻剩下三人,除了申國舅和邵景文外,還有申國舅的幕僚曹建國,他站在一旁一直沒有吭聲。
申國舅再看了一眼邵景文,他重重一拍桌子,怒道:“我讓你站起來了嗎?”
邵景文心中一陣害怕,他又再次跪下,“卑職有罪!”
“我動用了上千人,還不惜聯系海盜原以爲你能替我把事情辦好,可最後你卻拿一包假銀票來交差,很好啊!繡衣衛做事情很讓我滿意!”
申國舅的聲音異常嚴厲,這一次他敗得太丢臉了,他可以想象太子該怎樣嘲笑他,“你讓我太失望了!”
一旁的幕僚曹建國終于開口了,他替邵景文說清“國舅,邵将軍确實當場看過銀票,因爲太子的船已經相距不到三百步,實在沒有時間細看了,再說剛才屬下也看過銀票了,屬下也看不出來,更不用說邵景文在江面上,時間又那麽緊迫,不能怪他,隻能說對手太狡請國舅息怒!”
“對手狡猾?不是!你這是在掩蓋此人的無能。
申國舅并不買帳,他背着手走了兩步,盯着邵景文道:“難道你也要說不是你無能而是對手太狡猾嗎?”
邵景文當然不敢說無晉狡猾,他知道申國舅是無論如何不會接受一個十七歲少年擊敗他如果他說了,隻會讓他更遭殃,他低下了頭。
“卑職不敢,其實是蘭陵郡王在幫助對方,如果不是他藏匿并威脅,卑職早就抓到對方了。”
這個借口申國舅還能接受,他臉色稍稍緩和一點,又坐了下來,“你站起來吧!”
邵景文站了起來,他又低聲說:“卑職真的很奇怪,蘭陵郡王當時的态度非常強硬,不準我上二層去搜,我說給國舅面子,他不買帳,還說他雖年邁,但振臂一呼,還是有軍隊會替他出頭。”
“他真是這麽說嗎?”
申國舅的眼中也閃過一絲驚訝之色,以蘭陵郡王的低調,他會說出這種硬話,倒是讓申國舅意料不到,他有些疑惑地望着邵景文,會不會是此人爲撇清自己責任,而故意把問題說嚴重?
邵景文明白申國舅的懷疑,他肯定地回答:“是!他就是這麽說,卑職不敢亂言,也不止我一人聽見,很多繡衣衛的士兵都在場。”
申國舅點了點頭,他剛才的懷疑隻是他一種習慣性思維,但邵景文從不說謊,他相信了。
“這倒真是奇怪了,蘭陵郡王竟然會說出這種硬話?”
旁邊曹建國小聲說:“會不會是張崇俊親兵那件事被他們發現了,所以對我們不滿?”
“有這種可能!”
最近申國舅的目光盯住了河隴節度使張崇俊的二十萬大軍,爲了讓楚王登基,他必須獲得軍隊的支持,幾個月前,他想把自己的侄女申如意嫁給張崇俊的次子,兩家聯姻,但被張崇俊拒絕了,申國舅心生恨意,一心把張崇俊幹下來,他不惜huā萬兩白銀買通張崇俊的兩名親兵,替他收集張崇俊有可能造反或者和異族勾結的證據,但這些證據沒有找到,卻找到了張崇俊依然懷念四十年前被推翻的晉安皇帝的證據,這讓申國舅大喜過望,他已讓兩名張崇俊的親兵火速返京,或許真是這件事情的緣故,張崇俊不就是蘭陵郡王的女婿嗎?
“蘭陵郡王暗助太子,這對我們是一個警告,如果不扳倒張崇俊,極可能他們會真的投靠太子了,讓我們得不償失。”
說到這裏,申國舅又吩咐邵景文,“你立刻去接應那兩名親兵,不能出任何岔子,記住了,拿到證據,就立刻給我滅。!”
曹建國愕然,“國舅不留人證嗎?”
申國舅搖了搖頭,“有證據就足夠了,不能留人證,他們可是張崇俊的親兵,隻要外界給他們施半點壓力,他們肯定就會翻案,人性之複雜,我比你們更看得透。”
邵景文一躬到地,“卑職明白了,卑職l定戴罪立功!”
“很好,我期待你的立功!”
邵景文匆匆離去,一名侍衛走到門口禀報:“國舅爺,四小姐來了!”
“我正好找她,讓她進來!”
片刻,從外面走進來一名十八九歲的年輕女子,長得美貌妖娆,她的一舉一動,一個眼神都有一種風騷到骨子裏的媚态,她就是申如意,是申國舅二弟西京留守申濟的小女兒,今年十八歲,還沒有嫁人。
她繼承了姑姑申皇後的妖媚,卻比她姑姑長得高挑,更重要是她年輕,皮膚晶瑩如玉,極富彈性,她是申家的一顆極爲重要的棋子。
上個月,申皇後身體不适,宮中太醫診斷出是喜脈,申皇後再次懷孕,讓申家上下無比歡欣鼓舞,但申國舅卻看得更遠,在申皇後懷孕到臨盆的很長一段時間,她都不能和皇上同房,這段時間将會産生很多變故,會有後宮奪走申皇後的獨寵,這對申家将是一個很大的危機,申國舅便想到了申如意這步棋,按照宮中的規定,後宮懷孕,娘家可以派人去照顧,申國舅就決定讓申如意去照顧她姑姑。
“如意參加大伯!”
申如意向申國舅盈盈施一禮,秋波轉動,媚到骨子裏的一笑。
申國舅瞥了一眼旁邊的曹建國,見他呆呆地望着申如意,眼中露出迷醉之色,他暗暗點頭,很好,他要的就是這個效果,侄女越來越是個人間的極品尤物了。
“如意,從今晚上開始,你每天去照顧姑姑三個時辰,然後回來,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申如意淺淺一笑,“侄女明白,侄女會及時把大伯的消息帶給姑姑。”
嗯!不光妖媚,而且冰雪聰明,申國舅點點頭,取出一封短信遞給她,“把這封信給你姑姑,就說我讓她盡快找給皇上說。”
“是!”
申如意接過信,“那侄女就進宮了。”
“去吧!”
申國舅含笑望着侄女出去,曹建國這才回過神,他臉一紅,連忙掩飾自己的失态,“國舅還沒有拿到張崇俊的證據,就要給皇上說嗎?”
“曹先生!”
申國舅有些不滿地拉長了聲調,“難道你還不明白我的用意嗎?”申國舅是在試探皇上對張崇俊的态度,他的幕僚竟然看不懂他的意圖,着實讓他不滿,一個女人罷了,他至于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