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三陽此話一出,胡同裏裏外外立刻安靜下來。
隻剩下跪着的老弱病殘們窸窸窣窣切衣裳的聲音。
從秦王府側門魚貫而出兩列精武的護衛,一左一右橫在含钏身後,其中兩個體型最爲彪悍的護院沖上前去,一邊一個拽住爲首之人顧二的胳膊,一腳蹬在顧二的膝蓋窩裏,顧二“撲通”一聲雙膝跪地,一擡頭,滿眼赤紅地看向含钏。
含钏冷冷地與之對視,站直身子,輕聲道,“我現在,有資格跟你對話了嗎?”
顧二龇牙咧嘴,好似想蹿出去咬爛這個賤人的臉!
營頭當時告訴他,幹好這一票,他就能升百戶!
他想着,這他娘的能有多難?!
不就是扛着棺材去訛人嗎!
把事情鬧大,把曹家的名聲搞臭,把那些個在西山大營裏鸠占鵲巢的草原人全都趕出去!
他們手裏有人命,就先占了理兒!
他們隻需要扯開嗓子鬧!鬧得人盡皆知!鬧得聖人沒辦法偏袒固安那個老娘們!他們就赢了!
他特意挑了一個曹醒不在家、固安那老娘們去西山大營的日子來,據說曹家還有個七十來歲的老太婆在家裏——若他能鬧得這老婆娘一命呼嗚,曹醒和固安丁憂三年,他可是立了大功了!至少能撈個千戶當當!
他知道曹府隔壁就是秦王府!
可這事兒,秦王能出面嗎!?
他敢出面嗎!
他隻要敢出面,第二天禦史就能劈天蓋地地彈劾他任人唯親,偏袒親眷!
秦王不能名正言順地出面,這事兒還有什麽難處?
顧二梗着脖子看含钏的目光,像是要噴出兩團火來!
半路殺出個程咬金!
這死老娘們,來出什麽風頭!
“把他摁下去!王妃姿容萬千,豈是此等鼠輩可直觀的!”
李三陽官服廣袖一揮,氣勢陡增,站在含钏左下首,擡高了聲音,“王妃體恤,特親自出府過問此事,先是放冰保屍身,再溫言照拂老弱王妃既說了今兒個會有個結果,又豈會食言!?偏偏此人僭越張狂,躍躍欲試,險些打到王妃的臉!鄰裏鄉親們,咱們想想看,就算來人不是堂堂秦王妃,卻也是位年歲不大、極有擔當的小娘子,此人好歹是八尺男兒,衆目睽睽之下欺負婦幼該不該打!該不該押!”
嗯.好家夥。
古有張儀蘇秦縱橫捭阖之口舌,今兒個看來,李三陽大人一張嘴也不是好惹的。
以前他跟在徐慨身邊時,口讷于言,倒是沒發現。
含钏環視一圈,仰起頭高聲道,“既然爲首的郎君是個混不吝的,如今可還有人能仔細将此事說個明白?”
含钏頓了頓,“棺材中的人是西山大營的兵,西山大營的兵死了,自有西山大營的将帥來主持公道。你們圍堵在東堂子胡同.廣進侯府是分管京畿漕運使司的,固安縣主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偶爾去瞧瞧她從草原帶出來的兵,卻反倒成了你們倒打一耙的原由?”
顧二已被拖了下去。
在場諸人,群龍無首,竟不知從何反駁起。
嗯.
看顧二被頹唐拖下去的形容,他們也不敢再造次說話。
含钏神色一凜,“光說是人死了,人是怎麽死的?爲什麽會和草原上來的兵發生沖突?爲何不去找管事的領頭,反而來找一介女流的麻煩?那幾個草原上的兵又是怎麽一個處理結果?什麽也不說!什麽也不提!就咬死了讓曹府放你一馬.咬死了曹府仗勢欺人.我看你們這一群人才是倚老賣藝、别有居心!”
含钏诘問得極有力度。
衆人如今既不敢哭,更不敢喧嚣吵鬧。
顧二一走,連主事搭話的人都沒了。
隔了一會兒,一個二十出頭的男子站了出來,瞧上去也是行伍出身,眉眼倒也端正,隻是較之顧二少了戾氣,多了幾分青澀和稚氣,站出來時,明顯有些瑟縮,“.西山大營的人原與草原上的那群人不對付,那天夜裏,兩撥人說話間有了龃龉,草原上的人便将三郎打死了.管事的領頭也找了,那幾個草原上的兵已經被拘了下來”
越說越順,那人擡起頭來,大聲道,“殺人償命,欠債還錢,天經地義!那幾個草原上的兵隻是被拘了下來,卻沒有掉腦袋!我們大家夥都認爲是因固安縣主在背後撐腰的緣故!”
“誰先動的手?”
含钏陡然開口。
那人被問了個懵圈,下意識地看向别人。
“這個沖突,是誰先動的手?”含钏擡高聲音再問,“不要告訴我,你記不清了?”
那人像是被鼓舞似的,“草原上的先動的手!我們是被動防禦!”
“草原上的兵有幾個人動了手?你們有幾個人動了手?”含钏手一擺,截斷了那人的後話。
那人張口便道,“草原上的有三個人動了手!我們這邊有将近十人!咱們西山大營到底還是大魏人的天下,一個營帳三十人,隻有兩三個人草原人!”
含钏眸色一暗,“你們十個人打三個人三對一個,竟還沒打赢?”
含钏聲音發沉,“竟然,還有同伴被打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