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高起小雨,雨滴淅淅瀝瀝地打在木蘿軒厚厚的美人蕉葉上,花間氤氲點燃了兩隻瑞香,香煙袅袅升起,在煙霧中,含钏聽水芳埋着頭言辭清晰地說清楚了這事兒,含钏抿了抿唇,久久未開口,隔了一會兒方從胸腔中發出一個沉沉的歎氣聲。
如果老左回頭了,也就不是老左了。
不過換個角度,如果她和徐慨在夢中,其中一人如同老左一般勇毅向前,無所畏懼,恐怕夢裏的結局都會改寫。
他們沒錯,老左也沒錯。
隻是
隻是被徐慨說的那番話給整怕了。
别的都不怕,就怕左三娘應付不來尚家小哥兒那三個通房
含钏實在無法想想大大咧咧左三娘和那三個通房鬥智鬥勇的畫面.
老左仗義、耿直、善良還親切,她不應當倦于家長裏短的妻妾之争。
一想到這兒,含钏就有種莫名的不适。
含钏一擡頭,便見那兩爐香燃得正旺,頓覺這香味刺鼻,一伸手便拿蓋子把香熄了。
含钏心煩氣躁的時候就樂意下竈房。
一進竈屋,秋筍忙擦了手過來迎,跟着含钏一路把食材看過去,兩隻還沒殺的老母雞、養在水盅裏的一條烏魚、還沒剝殼兒的筍、綠油油的好豌豆苗兒秋筍搓着手躬身介紹,“.預備做個雞蓉豆花、芙蓉魚片、再炒個鹹肉鮮筍片,豌豆苗兒是金貴東西,那熱水燙了撒點粗鹽、芝麻油和花生碎就能吃.”
秋筍有些愁眉苦臉的,同含钏道,“十幾天了,愣是沒打聽清楚咱們家縣主娘娘愛吃個啥?咱又不敢冒冒失失烤個大羊腿子去!萬一”
萬一縣主娘娘忌諱北疆那段日子,她豈不是馬屁拍到馬屁股上了!
秋筍亦步亦趨地跟在含钏身後走,臉垮兮兮的,再道,“無論咱上什麽菜,縣主娘娘就動兩筷子,也沒聽說她老人家有什麽偏好——您喜歡食材本味的菜式,也不拒絕精緻特色的東西;咱們家老太太口味清淡,不放鹽啥都好吃;伯爺愛吃紅肉,不愛吃家禽,愛吃魚蝦,不愛吃野味兒您說,都有偏好的,偏偏咱縣主娘娘是路路通,啥都好!”
啥都好,就意味着啥都不好!
東家真正覺得好的,會打賞。
就算不打賞,也會贊上兩句。
這是東家的規矩,否則下頭的人怎麽知道做什麽對?做什麽錯?
含钏想起自家嫂嫂一連吃了三個金乳酥眼神一瞥正好落到牆角曬幹的玫瑰花瓣上,擡了擡下颌,定了今兒個的菜譜——做玫瑰鮮花餅,再看看現有的食材,含钏心裏有了計較。
撂起袖子,殺雞熬高湯,殺魚取薄片,薄得透過魚肉能清晰看到手指腹的紋路,再片出雞胸脯肉、筍片,韭菜、蔥、豆腐皮兒、雞蛋絲兒、豌豆苗切段兒,打了個三個新鮮的鹌鹑蛋.一個食材兩三片裝一小碟兒,滿滿當當鋪了一整張桌子。
等曹醒下朝回來了,含钏趕忙舀了四大碗黃澄澄、面上一層盡是隔熱的黃油雞湯,一人一個大托盤給正堂送去。
曹醒淨了手,見桌上鋪得滿滿當當的,再見自家妹子兜着圍裙擺托盤,便笑起來,“這是怎麽了?怎麽親自下廚了?今兒個是什麽好日子?”
含钏抿抿唇沒說話,幫着薛老夫人把各色食材全都悶到湯裏後,再放下煮熟的粗米線,又撒了兩顆紅澄澄的枸杞子、蔥花、芫荽,再遞了碟小米辣顆粒給曹醒和固安縣主,“.趁着湯熱,先将食材和米線倒進去,利用湯的餘溫把食材炕熟,待米線軟和了,咱們攪拌攪拌就能吃了。”
含钏笑起來,“這是雲南那邊的吃法,俗稱過橋米線,取的都是食材最本真的原味兒,可鮮了我想着天兒漸涼起來,吃甚也比不過吃熱乎乎的米線!”
固安縣主在北疆蹉跎十年,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倒真沒聽說過這些個奇異的吃法。
固安縣主贊了一聲大魏地大物博,八裏一風十裏一俗後便照着含钏的模樣依樣畫葫蘆,待米線軟和後拿小碗來湯帶水盛了滿滿一碗,吃了一口米線再舀了一口湯喝,剛入口,眼神便亮了亮,又喝了一口湯。
實在是鮮!
雞湯裏隻放了粗鹽與胡椒顆粒,剩下的便隻是老母雞自身的鮮香味。
她在北疆日日吃烤肉、牛乳、硬馕.香料味很香,但吃多了便覺得清淡軟和的東西食不知味。
這幾日跟着薛老夫人吃飯,實在是吃得有些難受。
嗯.
俗話稱,嘴都淡出鳥兒來了!
偏偏作爲新嫁娘,她也沒立場立刻提要求。
如今含钏下廚,既照顧了薛老夫人的口味,又讓她吃得有趣又舒服。
含钏眼見着固安縣主吃完了一大碗過橋米線,心裏一喜,見曹醒吃了一整碗去了湖心别院處理公務、小老太太吃撐了些,帶着童嬷嬷要出去遛彎兒,家裏就剩她與固安縣主。
含钏知機知趣地挑了固安縣主吃得餍足的時候,極有眼力見兒的,埋頭同嫂嫂認錯,“.是钏兒不好.左家那件事兒,不尋常三娘在我們家劃船的時候落了湖,是尚家哥哥救上來的我原先以爲是三娘自己籌謀的,昨兒個去問了才知道是咱們家不好,是钏兒看管、計劃得不好——湖邊的小船船底漏了個大洞,險些在您與哥哥大婚的日子闖了個大禍!”
心煩氣躁之後,含钏有些後怕。
若.若左三娘真在曹家淹死了.
他們該怎麽辦?
或者,當日要去遊湖的人,不是左三娘,而是别的夫人、姑娘.
又會有怎樣的後果?
正經的官家小姐,又有幾個會凫水的?
湖那麽深
出了人命,曹家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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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