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東堂子胡同一路過四喜胡同、鐵獅子胡同馬車行駛得很慢,一路過來,擁擠的人潮和熱鬧的街巷,還有陸陸續續從各家宅邸駛出的馬車讓這不算長的路程變得擁擠又小心翼翼。
街上一片歡快。
有些小姑娘三三兩兩地挽在一起,一人手裏拿着一支漂亮的芙蓉花;有些馬車精心裝飾過,清漆一看就是新上的,烏棚頂上簪着一簇一簇鮮亮的竹葉;路邊的攤販也是一副喜氣洋洋的模樣,有些攤子前還挂了碩大的牌子,上面寫着“慶賀班師,降價兩文”.
所有人和車,都往煦思門緩緩行進。
含钏下車時,天兒剛蒙蒙亮,剛下車便透過熙熙攘攘的人潮看到等在門口的張三郎。
“這邊!這邊!”
張三郎興奮地踮起腳招手。
薛老夫人牽着含钏從人群中穿過,跟在張三郎上二樓。
“.您還沒用早膳罷?叫了這月雲樓頂好的八色湯圓,玫瑰餡的、火腿餡兒的、豆沙餡兒的、芝麻餡兒的”
張三郎同薛老夫人規規矩矩地躬身行了禮後,便埋頭帶頭,“.您仔細腳下!台階有些陡。”
含钏一看張三郎抿得油光水滑的頭發和白淨得反光的臉蛋,便抿嘴笑起來——過了鄉試倒是緩過神來了,好久沒拾掇過頭發了,今兒個也不知是糊了幾層桂花油上去才梳得這般服帖。
薛老夫人樂呵呵地應着,“.這湯圓怎還有肉的?京城當真是奇奇怪怪的”
張三郎朗聲笑起來,“瞧您說得!一風一俗!您先嘗嘗看,若是不好吃,咱往後再也不吃這東西了!”
薛老夫人可喜歡張三郎了,笑眯了眼,連連點頭,“好好好!嘗嘗,嘗嘗!”
薛老夫人與張三郎說着話,含钏見過了英國公夫人和英國公,還有張三郎前頭兩個哥哥并原先就見過的庶妹,兩家人一慣相熟,女眷和男賓分開用了早膳,男賓便站到二樓圍欄站着等,幾位夫人姑娘便坐在裏間的杌凳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說着話兒。
天大亮了,街上的人越發多了。
裏三層外三層地簇擁着。
人頭挨着人頭,肩膀貼着肩膀,發出歡快又響亮的笑聲。
又隔了一會兒,煦思門外響起了三聲宏亮而悠長的号角!
齊歡忙挽着含钏站起身來,扶着欄杆,使勁向外探頭看去。
“砰——滋啦——”
煦思門又厚又高的城門,被身着鐵盔的将士從裏面吃力拉開。
一絲光,從城門由窄變寬的縫隙中透了進來。
門外,高頭大馬,鐵甲寒盔。
如緩緩拉開的卷軸,又像一曲抑揚頓挫的歌!
烏泱泱的鐵騎終于随着城門的完全大開,露出了它猙獰又威嚴的全貌!
打頭之人,正坐馬上,一手背紅纓槍,一手拽住馬缰,面無表情的那張臉被頭盔緊緊包裹住,露出一雙敏銳卻安靜的眼睛!
是徐慨!
徐慨之後,尚小公子與曹醒分列馬上,脊背挺直,寒光四濺,眸光似有踏破山河血海歸的凜冽與沉着。
“哥哥!”
齊歡一下子哭出聲!
含钏緊緊捏住齊歡的手,鼻腔陡然生出一股酸澀之意——她知道他們闖出來了,她甚至見到了徐慨,可此情此景見金戈鐵馬、長槍列陣,卻不知因何而哭!
“嗚——”
調令的号角再次吹響!
徐慨單手執馬缰,肅正紅纓槍,雙腿夾馬腹,從城門外進來了!
三千鐵騎馬蹄踢踏!
爲首三人進入後,分列兩旁,一個身着烏鐵盔甲的身影駕着一屁棗紅寶馬從陣後疾馳而來!
“衆将聽令!”
聲音高揚又大氣!
含钏與齊歡面面相觑。
是個女子!
“是固安縣主。”
英國公站立其旁,目光沉穩卻有點點閃光,“十年前和親北疆的固安縣主回來了!”
回應固安縣主的,是整齊劃一的馬蹄聲與劃破長空的回應聲——“是!”
固安縣主馬鞭一揚,擡起下颚,“西瓊部落精兵三千觐見聖人!”
“西瓊部落精兵三千觐見聖人——”
拗口的官話卻震天動地!
“罪臣固安,觐見聖人!”
固安縣主的聲音嘹亮得像是草原上展翅高飛的鷹。
不知爲何,含钏兩行淚一下子砸落在了地上!
街巷之中,片刻靜谧之後,陡然爆發出極具張力的掌聲、笑聲、哭聲和歡呼聲。
在人們的注視下,徐慨牽起馬缰率先一馬當先,沿着官府敲定的大道,目不斜視地走在人潮分列開形成的路上,固安縣主緊随其後與曹醒、尚小公子同行,待三人與精兵踏步走過月雲樓,三輛馬車跟在部隊之後。
“是北疆上貢的東西吧?”
齊歡抹了把眼淚,輕聲道。
英國公注視片刻後,輕輕搖了頭,“是二皇子。”
含钏定睛一看。
果然,其中一架馬車挂着靛藍灰的蠶絲車罩。
英國公目光鎮定地随着那架馬車移動,“四皇子深陷西瓊遺址時,二皇子被南部扣押,傳聞龔家暗派去了人,在協助逃脫的時候,二皇子從馬上摔了下來,把大腿骨摔壞了”
含钏:.
這也太倒黴了。
有人來營救,還能摔斷腿。
部隊一路向中軸行去,等候許久終得見真顔的百姓與世族大家們有一搭沒一搭地說着話。
含钏他們站在二樓,隐隐約約聽樓下有争吵聲。
“.領頭那位最俊!”
“你放屁!明明是第二排左手邊那位相貌更爲精緻!”
“你們到底有沒有認真看?右手邊那位書生氣濃重,明眸皓齒,無論是從五官還是氣度,都是頂尖的儒雅人。”
“領頭那個是當今四皇子,左手邊那位是天下漕幫大公子,右手邊是尚禦史家的公子,剛中探花郎.”有個明白人笑盈盈地叉着腰同這群争吵的小姑娘說着,“這三位都還未定親,大家機會均等,機會均等!”
齊歡捂着帕子笑出聲,“恐怕,我們家這幾日,媒人要踏破門檻!”
含钏也眯眼笑起來。
風從城門外吹進,将幾支高高插起的旌旗吹得虎虎生威。
含钏若有所思地眨了眨眼。
這幾位從北疆一回來,大魏的風,恐怕要變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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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