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钏陪着薛老夫人吃了午膳。
說是陪着薛老夫人吃午膳,倒不如說是老太太陪着她吃飯。
含钏累了一晚上,又沒吃早飯,秋筍小姑娘撩起袖子加油幹,一桌菜整得色香味俱全,含钏一個人就吃了半條魚、喝了兩碗湯、還就着天麻雞湯下了一小簇銀絲面。
老太太就這麽笑意盈盈地看着心愛的孫女憨吃傻漲,甚至還想給心愛的孫女多夾個燒賣——
“你看看你身邊的小雙兒,又壯又健碩,昨兒個多有勁!一把摁住餘氏,像座山似的壓着,餘氏連根頭發絲都動彈不得!做小姑娘就該這樣!常言道,若是生病了,胖子比瘦子都好快點兒——畢竟有一身膘撐着呢!”
小雙兒:
您上次不是這麽說的。
您上次說我虎背熊腰,跟您院子裏的姐姐們站在起來就是一幅畫,仕女鬧熊圖。
含钏捂嘴笑起來,眼風掃到窗棂外低眉順目候着的水芳.
這大半年,小姑娘的傲氣被磨得差不多了。
昨兒個表現很經用,是個不錯的。
含钏吃着飯,不經意間同薛老夫人提了提,“原先水芳雖也是一等女使,可是放在外院做一些簡單的灑掃,如今看起來水芳是個堪用的,我想把她放到内院來。您先頭不是給我買了好些地皮和院子嗎?我内院裏的小雙兒連帶着三個八寶粥,管這些個庶務不在行,還是得把專業的事交給專業的人去做。”
薛老夫人倒是沒什麽反應。
往後含钏就算不嫁秦王,也是要嫁到門當戶對人家去做當家主母的。
用哪個丫頭、打磨哪個丫頭,這些小事兒,小孩子自己去琢磨就成了。
“行,那水芳的月例銀子,祖母給你出了。”
含钏笑起來,“可别!那誰的銀子聽誰的話!我可不想偶爾熬夜看看話本、吃吃零嘴,還得被人背後給您告黑狀!”
“這個促狹鬼!”薛老夫人笑起來。
本是個小事,誰知飯後童嬷嬷領着水芳,眼眶紅紅過來了,一進屋童嬷嬷就掐着水芳的後頸脖子,把水芳摁跪下了,語帶哭腔,“還不謝過大小姐給你機會!”
水芳也紅着個眼睛,直愣愣地給含钏磕了三個響頭。
“小丫頭片子不懂事兒,當初一來就叫您爲難。奴一直沒出面賠罪,就是怕您誤會,更怕您看在老夫人的面子,給這丫頭尋個好差事!”
童嬷嬷抹了把眼睛,被餘氏氣得發抖的老嬷嬷從昨兒夜裏眼淚就沒停過,紅腫着一雙眼,哽咽訓水芳,“咱們家姑娘是個又懂事兒又聰明的!若換個主子,就沖你那股倨傲不服管教的勁頭,當天便将你攆出去了!”
童嬷嬷一向是個好的。
含钏笑起來,“有你這個祖母,水芳也不能差了!看昨兒個夜裏,人家多撐得起事兒!”
含钏叫小雙兒把水芳扶起來,輕聲細語道,“當初我才回來,你害怕我言行不知禮數,堕了曹家的規矩,我能理解。如今咱們相處大半年的辰光,你安分守己,我看在眼裏,我努力上進,整個曹家也看在眼裏。往後呀,我把我屋子裏的庶務交給你打理,你沉下心好好幹,等你到你祖母這個年歲,保準比她還氣派呢!”
童嬷嬷哭着“噗嗤”一聲笑起來。
又與童嬷嬷說了三兩句,讓香棗給水芳收拾屋子鋪床鋪。
含钏眼看着小雙兒眼風像刀子似的,有事沒事朝水芳身上剮。
“你甭欺負人家。”
含钏擰了把小雙兒的腰肉。
我滴個乖乖。
硬得掐都掐不動。
“要是水芳到我這裏來告狀,無論跟你有關無關,我都罰你。”
小雙兒被掐疼沒有,含钏不知道。
含钏隻知道自己手指頭被硬肉抵得有點痛。
“罰你飯量減半!免得你仗着自個兒比人胖一圈作威作福!”
小雙兒的哀嚎聲快要傳遍整個曹家了。
待水芳收拾妥當,含钏又抱着核桃餡兒紅棗,吃了個八分飽,便抱着枕頭沉沉睡去,權當補覺。
臨近日暮,含钏是被院外窸窸窣窣的聲響和一陣撕心裂肺的尖叫吵醒的,含钏起身拂開幔帳,眯着眼朦朦胧胧見窗外有兩個婆子被人拖着往出走,含钏蹙了眉頭看向水芳。
水芳壓低聲音,“.方才老夫人下令,外院兩個管事被曹生管事扣押住了,咱們内院一個花間的婆子、一個管庫房的婆子,咱們木蘿軒一個種花的女使全都被祖母.噢,童嬷嬷拉扯了出去還有通州的碼頭上兩個管事和幾個船老大也都被制住了。”
外院的管事?
含钏眯了眯眼。
昨兒個她們審餘氏和曹含寶的時候,特意讓外院所有的管事全都進來旁聽來着!
祖母一開始就知道宅子裏有曹五的内奸!
所以,昨天在審餘氏的時候,不對,在祖母還沒從外院進來前、在她還在盤問陸管事時,曹五的内奸就已經放出了風聲。
所以,漕幫的兄弟撲了個空!
到底被曹五打了時間差!
含钏有些氣。
若她當時審陸管事的時候,率先帶人死死圍住,或是用更聰明更隐蔽的方法.或許曹五的内奸就跑不出去,漕幫的兄弟也不會撲個空
水芳觑了眼含钏的神色,笑了笑,“将他們連根拔起,于咱們曹家而言倒是件幸事,從前是他們在暗處,咱們在明處,如今大家都在明處,就看誰的拳頭硬了。”
含钏想了想,倒也是這個道理。
若是任由曹五的人蟄伏在家裏,她覺都睡不好。
如今曹五如落水狗倉皇逃竄,他留在京城漕幫的釘子也被薛老夫人趁勢一掃而空,他還能對曹家做什麽?他還能逃到哪兒去?
想起這件事,含钏爬起床來,趴在桌上寫了兩封信,拿漿糊粘好,一封讓小雙兒送到英國公府給張三郎,一封讓水芳送到左家給左三娘。
第二日,崔二在曹家門口等着,見含钏一出來便笑道,“張三郎君在‘時鮮’候着您呢!三奶奶也在,我看着安排了一盅鮑汁海參煲、殺了一隻老母雞煨蟲草,又做了條三郎君素來愛吃的松鼠桂魚,您看還有其他安排沒?”
含钏搖搖頭。
給張三郎下碗面,他都能吃出眼淚花花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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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