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言重了,本應晚輩前來拜會。如今天色太晚,實在是打擾您休息,晚輩着實不安。”
徐慨眉梢一側。
可親可敬的小肅公公,跟變戲法似的,從身後拎了三個大匣子。
含钏吃了個大驚。
剛進來的時候,小肅把這三個大匣子藏哪兒來?
懂事恭順的小肅公公把三個大匣子呈到薛老夫人跟前,功成身退到徐慨身後,餘光擡了擡,沖含钏擠了下眼睛。
含钏一下子抿唇笑起來。
有小肅和那位秦王府長史李三陽在,應當不會把氣氛鬧得很僵吧?
“今兒個來得急,匆匆忙忙備下的禮實在有些薄。”徐慨站起身來,拱手再福身,“說來拜會,實則賠罪。”
曹醒雙手抱胸,擡起頭看向徐慨,再看了眼坐在下首,腦袋縮進脖子的妹妹。
曹家走的,不是這條路子。
這四皇子徐慨,與他、與曹家也素來無交集。
無交集,卻有所耳聞。特别是在大皇子避世、二皇子孤傲、三皇子有種說不出的油膩,八九十皇子還是上樹打果的憨憨時,相貌俊美又沉默寡言的四皇子,竟他媽成了皇子軍團的唯一正常人——
看來,老徐家這一代不太行,棺材臉活閻王都能成正常人。
别的沒聽說,隻聽說了這位四皇子一闆一眼、爲人闆正,在戶部查賬時,一本賬冊子從頭到尾全都核對一遍,一個銅闆都不能少,若是少了,便冷着個臉追着戶部尚書盧老頭兒要票據、要文書、要流程、要簽字、要畫押
若是多了,更慘了。
不僅他留下來再次核算,還需調撥三人,三重核算,直到核算無誤,方可歸家。
曹醒從内心來說,對這位四皇子還算蠻敬佩,畢竟處事認真且有原則分寸的人,在官場上并不多見。
可如今..
曹醒看了眼徐慨俊美無鑄的側臉。
對不起,他是賀含钏正兒八經、一個娘肚子裏出來的親哥!
親的那種!
血連着血,心連着心的那種!
這層身份在吧,就注定了自家妹子身邊的男人,無論是誰,他看過去,就是腫鼻肥臉的賊人。
怎麽不是賊人!
偷心賊!
他家妹子才回來多久!
這就偷上門了!
曹醒有些悲憤,好白菜還沒種幾天,就有豬來拱,換誰誰不悲憤?!
“賠罪?”心裏騰騰冒着火氣的曹醒,一開口沒了素日濁世貴公子的笑臉,嘴角一歪,一看過去就知道這郎君混過碼頭,“秦王殿下屈尊降貴來我曹家,賠什麽罪?大家夥鄰裏鄰居住着,您若想兩家走動拜會,您說一聲也成,下帖子也成!您弄個馬車停在咱曹家大門口,兒問問您,您想幹甚!?在咱曹家門口擺攤兒?還是蹲點?”
含钏蹙着眉頭,腳撞了撞自家哥哥的腳跟。
哪兒能一點兒面子都不給徐慨留!
一上來就把窗戶紙捅破!
徐慨那要強性子,能忍嗎?
曹醒腳跟被撞了撞,看自家妹子一副不贊同的表情,胸腔中的悲憤之情順時化作了被抛棄的痛楚。
幹嘛!
要幹嘛!
還沒說啥呢!
這小白臉一張棺材臉,看不出哄小姑娘還蠻有一套的!
曹醒心中有百萬隻雄獅在咆哮。
這還沒幹啥了,就回護上了,真要做什麽了,賀含钏這死丫頭要幹嘛!還是不是親生的哥哥了!親!哥!哥!了!
曹醒開口就嗆人,徐慨倒是沒想到。
不過想想剛剛曹醒那張煞白的臉,也還蠻容易理解的了。
徐慨微微低了頭,語聲放得很平緩,“不瞞您說,某正是爲此事而來。”
徐慨擡了擡頭,再沖薛老夫人拜了拜,目光如炬,眼神炯炯,“某本應立時上門,可總有事糾結,亦存有爲含钏打算之心,便将此事一拖再拖。既今日之事被曹同知撞見,那某自然必當給曹家一個交代,給含钏一個交代。”
曹醒:我并不想你有交代。
徐慨轉頭看向含钏,“含钏爲‘時鮮’掌櫃的時,某便”有點不好意思,便将後話含糊帶過,“含钏是一位性情敦厚、人品貴重的姑娘,在逆境中不曾頹靡,在順境中不曾忘行,某極爲敬重含钏的心性與言行。”
徐慨看向曹醒,語聲闆正,“今日某與含钏獨居車内,實是無奈之舉,在之後的交往中,某立誓絕不再犯此君子之忌。”
含钏臉有些紅。
這是夢裏加現在,徐慨第一次這麽直白的表揚她吧?
還是當着這麽多人?
含钏暈暈乎乎的。
原來在他心裏,她是個敦厚、貴重的姑娘?
聽徐慨洋洋灑灑說一大段,曹醒雙手抱胸,身形向後一靠,笑了笑,單刀直入,“曹家姑娘,我妹子此生絕不爲妾。”
徐慨張嘴想說話。
曹醒手一擺,示意聽他先說,“你是天潢貴胄,我曹家雖是漕運出身,卻經幾代生死打拼,拼出了如今這番不大不小的家業。你若強取豪奪,我曹醒粉身碎骨維護含钏,亦在所不惜。你隻需知,爲了尊嚴、爲了家人、爲了義氣,整個曹家皆有以卵擊石、破釜沉舟的勇氣與決心!”
“我妹子未經世事曆練,尚有幾分天真,容易被人哄騙和說服。我曹家卻是實打實刀口舔血闖出來的。”
曹醒站起身來,看徐慨的眼神,絲毫不見往日八面玲珑四方來财時的喜氣,有些狠戾,“四皇子,凡事想好,不要做出你我皆悔的事。”
含钏心尖尖好像被被戳了一刀,被壓在最底部、積攢了兩輩子的自卑與軟弱,被盡數劃破。
兩個男人相視而立。
薛老夫人仰了仰頭,也抿了笑。
這種事要講好的。
就算面對皇子、天家、惹不起的大人物,也需有底線有規矩有原則。
比如,含钏不可能當妾。
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都不可能。
不知過了多久,徐慨抿唇輕聲一笑,沖曹醒拱了拱手,打破了一室靜谧。
“您放心,您放千萬個心。”
“這些話,某在聖人面前,也說過一遍。”
“更向聖人表明了,我徐慨此生,非含钏不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