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雙兒又從兜裏掏出了一把金瓜子,捧在手裏給含钏彙報,“.賞我的.說謝謝您了,往後一定來‘時鮮’照顧咱們生意。”
含钏顧不上那一把金燦燦的瓜子了,她還被“曹家宅子裏有個湖”這個事實驚得半晌沒回過神來。
都是一個胡同的螞蚱。
哦不對。
都是一個胡同的鄰居。
這怎麽貧富差距這麽大呢?
一個家裏有湖,一個家裏拉提和崔二還擠在一個廂房裏
含钏默了默,摸了摸小雙兒的腦袋,小丫頭腦頂毛茸茸的,摸上去手感不錯,“把金瓜子好好攢着吧.”
你家掌櫃的,這輩子估計是送不了你金瓜子的了。
惆怅來得快,去得也快。
一場年夜飯吃得挺熱鬧的,白爺爺一定要讓姚五伯上桌,姚五伯堅持不上桌,白爺爺氣得罷了筷子,姚五伯實在推辭不下,這才顫顫巍巍地坐了一小半凳子,也不敢夾菜,崔二給他夾啥,他便吃啥。
含钏笑起來,“.姚伯先頭主家必定是個規矩嚴明的。”
姚五伯苦笑不止。
何止是規矩嚴明,可謂是不拿仆從下人當人,不拿奴仆的命當命。
如今就好了,因禍得福,反倒落了個晚年清閑樂哉。
姚五伯沒提過自己主家,含钏倒是問過黃二瓜,黃二瓜在官牙查了又查,隻說是從官宦人家裏出來的,然事涉豪門秘辛,再多冊子上也沒記錄了。
對這個說法,含钏頗爲不以爲然。
若當真事涉豪門秘辛,姚五伯壓根就不會活着出現在官牙裏。
早亂棍打死,拖到北郊義莊了!
含钏側眸看姚五伯,如今身正體直,雖仍舊行止間唯唯諾諾,可瞧上去比頭一回見他時舒朗快樂了許多。含钏在心裏笑着點點頭,挨個兒看過去,小雙兒胖得臉嘟嘟的,手像藕節似的,半點瞧不出當初差點死在雪裏的樣子,拉提眉目間的陰郁少了許多,正笑眯眯地看向雙兒。拉提身邊坐着的崔二,脊背挺起來了,說話的聲音也大了起來,不似之前那樣如同蚊呐。
還有鍾嬷嬷與白爺爺,鍾嬷嬷遠離了狼心狗肺的家人。
白爺爺死裏逃生,擺脫了隻會拖後腿的兒媳。
一個小老太太,一個小老頭子,都咧開嘴樂呵呵地笑着。
真好。
一年的光景,大家夥都向着好的、快樂的康莊大道奔去。
将往日陰暗的、晦澀的、充斥着淚與苦的過去,全都利索地甩在了身後。
含钏提了杯酒,站起身來。
小姑娘動人的眉眼在耀眼的燈光下,格外清晰明媚。
“敬新年!祝願新年,大家夥想啥來啥,快樂安康!”
“快樂安康!”
“新年大吉!”
大家夥手中的酒杯碰在一起。
清澈醇香的紹興酒在空中洋溢出,醇厚回甘的氣息。
“砰砰砰!”
窗棂外的天空中綻出許許多多朵美麗的煙火,綻放在璀璨的星辰、柔和的彎月旁,大朵大朵的煙火像妍麗的牡丹,直沖而上緊跟着爆裂開來的火竹沒有規矩,也無甚章程,隻需熱鬧喜慶,便可赢得衆人歡呼。
小雙兒扒拉在窗框上看,長長地“哇——”發出驚歎。
拉提扶着她的後背,怕這胖猴兒一不小心摔了下來。
白爺爺喝得面色潮紅,拐杖摁住自家兒徒不許走,指着桌上的菜,“.你說,鴛鴦魚扇是哪裏菜?”說完就忘記自己問了什麽,夾了塊兒白嫩嫩的魚肚入口,品了品,點頭稱贊含钏,“做得不錯,山東魯菜講究的是勾芡與醬料,既要突出鯉魚本身的鮮香味,又要将醬汁的味道不着痕迹地融入.做得不錯,你師傅是誰?”
含钏:.
老頭兒喝醉了真可怕。
喝醉了,還不忘旁敲側擊地誇誇自己。
煙火之後,胡同裏傳來此起彼伏的鞭炮聲。
三個小的,跑得飛快,拿着鞭炮出去放。
除夕便在“噼裏啪啦”的聲響中度過了。
一連三日,初一至初三,“時鮮”“時甜”閉店不迎客,初四“時甜”開了張,初五“時鮮”緊跟着開張,食肆剛一開張,便有許多應酬請客的人占了桌子,含钏是不接受預定的,誰先來就是誰的,故而初五最早來的客人天色剛暗下來,便将廳堂坐滿了。
含钏撂起袖子在竈屋掌勺,外間熱熱鬧鬧的,剛上兩道菜,崔二便急匆匆地撩開了竈屋的簾子,“.掌櫃的!不好了!小雙兒被食客扇了一巴掌!”
崔二話音剛落,拉提提着刀便往外沖。
含钏趕忙放下手裏的鴨子,叫崔二去拉,“.還愣着幹嘛!把這小子拖回來!”
崔二沖上去将拉提往裏拖,含钏聲音一沉,“縱是要出頭,也不該提着刀去出!崔二,把拉提看在竈屋!”
含钏手在圍兜子上擦了擦,又将圍兜子解下,抿了抿鬓間的發絲,一路快步從竈屋到廳堂。
小雙兒臉上腫腫的,直愣愣地立在原地,眼裏噙着淚,一見含钏,忍着哭腔開口,“..掌櫃的.”
含钏将小雙兒拉到身後護住,見廳堂正中間的桌子上坐了位妝容精緻、衣着十分華麗的老婦人,上衣是深绛色細綢五蝠襖子,下裳是大大的十二幅裙,發髻梳得一絲不苟,眉毛畫得幹淨利落,口脂顔色是深紅色的,整個人的氣勢看上去非常強勢。
含钏笑着福了身,“.店裏跑堂丫頭不懂事,也不知哪裏沖撞了您?兒是這家店的掌櫃,您盡管說,兒一定改,也叫這丫頭糾正認錯。”
老婦人壓根便沒擡眼看含钏。
她身邊氣勢洶洶的婆子冷笑一聲,“.你這食肆好大的規矩,菜做得不好,食材用得不好,還不許食客說道說道了?”
那婆子上前一步,揚了揚下颌,趾高氣揚地環視一圈,提高了聲量,“魯菜的清湯奶湯,清湯色清味鮮,奶湯色白而醇,這是常識!咱們今兒個點了一份兒奶湯脆皮鴿.”
婆子順手将盤子拿起來,讓衆人看看,“大家夥自個兒瞧瞧,這脆皮鴿子上挂着的汁兒清淡稀湯,這是奶湯嗎?!”
“哐當”一聲!
含钏避之不及,那隻盤子硬生生地砸到了腦門上,被湯汁潑了一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