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出來後,含钏感到腸胃與腦袋都舒服許多,迷迷糊糊地閉了眼,鍾嬷嬷趕忙将她攙到正房歇息。
小雙兒就隻有分給拉提照顧了。
拉提苦哈哈的一張臉。
隻因小雙兒抱着他的肩膀,暢快地吐了個天昏地暗。
鍾嬷嬷不贊同地拍了拍拉提的腦袋。
人正正經經的天潢貴胄、鳳子龍孫都沒嫌棄小钏兒的嘔吐物。
你還嫌棄雙兒的嘔吐物?
太醫又開了一副健脾養胃的方子,四皇子徐慨大材小用,一直在廳堂坐鎮。
先吩咐拉提拿着方子去善藥堂抓藥,又吩咐小肅寫個“今日閉店”的招牌立在店門口,把不明狀況的食客攔在門外,免得叫人說閑話,最後讓鍾嬷嬷把菌子都收起來,待含钏醒後給她認一認,吃一塹長一智,往後别犯這樣低等的錯誤。
一番安排,不能說毫無破綻吧,也稱得上面面俱到。
對于一位隻知烹大鮮的主子爺,能設身處地地将食肆的經營安排成這樣,已經很不錯了。
不知不覺裏,鍾嬷嬷連帶着拉提,全都在徐慨的安排下,将暫時沒了掌櫃的食肆維護得井井有條。
大半食客看了“今日閉店”的招牌都歎口氣表示惋惜後就離開了,也有一小簇食客揪着小肅這個生面孔問閉店的原因。
小肅自然不可能說——“掌櫃的吃菌子吃中毒了!看到了小人兒!如今吐了幾場!在床上休養生息!”
這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臉嗎?
小肅公公很有學問,深谙“吊食客胃口,就是飽自己錢包”的道理,意味深長地回,“您是讀書人,自知博觀而約取,厚積而薄發的道理。烹饪如修書,試新菜便如撰文,總有些時候天賦高有些時候天賦低,從一貫之皆爲一味的食肆,甭說您這樣的貴人,便是街上的乞丐都會吃煩吃厭吃膩味!”
哦
掌櫃的今兒個在試新菜!
小肅公公無師自通地掏出個小冊子,拿了支筆,一臉認真地問食客的門戶姓名,再把單子撕給食客,“您拿着,往後新菜試出來了,您拿着這單子找咱掌櫃的,不說給您免單打折,一壺金波酒是一定要送的!”
食客雖吃了個閉門羹,卻高高興興拿着單子走了。
還有還有,一個食客,小肅攔不住,可能放個饕餮在門口,能攔住。
張三郎不顧小肅在身後連聲阻攔,沖破了重重阻礙,叉着腰嚷嚷着進了廳堂,閉着眼睛罵街,“幹啥呢!看看我手上的木牌子。我想啥時候來就啥時候來!想吃什麽就點什麽!天王老子來了也攔不住我!今兒個幹啥呢!必定是關着門自己吃好吃的了!”
不說别的。
對于吃,張三郎倒是有着小動物般敏銳的直覺——确實是背着他吃好吃的了。
還把自己吃得躺床上了
張三郎閉眼嚷嚷完,一擡頭一睜眼,卻見徐慨坐在廳堂正中間。
表情一愣,再轉過頭看了看攔他的那個新來店小二,方恍然大悟——哪有啥新來的店小二呀。
說是這麽眼熟呢,原來是徐慨身邊那個小太監呀。
張三郎四下望了望,沒看見含钏,就看見四皇子跟主人家似的坐在上首。
張三郎:?
小小的眼睛,寫滿大大的問号。
“您怎麽在這兒呀?”
張三郎笑着精準地找到茶壺,給自己斟了一盞茶,又準确無誤地探身到櫃台後面摸到了含钏藏起來的蜜餞果脯,今兒個是蜜餞梅子,張三郎一口一個吃得很随意,“說閉店了,您跟兒一樣,也在這兒等着老闆娘出來做飯吃呢?”
徐慨眼看着張三郎行雲流水的一套動作。
一看就是素日裏沒少做。
壓根把這兒當自己家了。
徐慨蹙了蹙眉,“賀掌櫃有些不舒服,今兒個閉店,你闖進來,是指望爺給你做飯嗎?”
張三郎拿果脯的手頓了頓。
他再傻也覺出了幾分硝煙味了。
眼珠子一轉,突然想起前些時日有個小太監拿着徐慨的令牌到英國公府來找他幫忙說是要調一個京兆尹的六品官出急任務而那個六品官當時正在“時鮮”吃飯
不對頭。
不對頭。
張三郎一邊琢磨,一邊把蜜餞梅子往嘴裏塞,嚼了嚼,愣生生地說了句,“您您會做飯?”
說完就後悔了。
“既是不舒服,找大夫了嗎?兒認識一位不錯的大夫,要不兒立馬去叫?”
徐慨臉色更差了。
張三郎慌得開始口不擇言,“兒早就提醒過钏兒,不能把食肆打烊的時間往後推,打烊越晚,休息得就越晚,一日兩日倒還撐得住。您看看,這不就倒下了嗎!”
钏兒?
徐慨清了清喉嚨,一張臉冷得快結冰了。
張三郎一邊往後退,一邊把蜜餞梅子往袖兜裏塞了塞,賠着笑,“那兒隔日再來隔日再來”
隔日來沒來,含钏也不太知道。
一連三日,這腦子都暈暈乎乎的,但好歹眼前沒小人兒跳舞了。能起身了,含钏就重新開了店,聽鍾嬷嬷說那日她發暈時,大夫是徐慨請的,店裏裏裏外外都是徐慨帶着小肅打理着,說到後面,鍾嬷嬷欲言又止,含钏連連追問。
鍾嬷嬷到底說出了口,“钏兒,你知道那位食客的身份吧?”
含钏點了點頭,“自是知道的,往前還給千秋宮做過吃食。”
鍾嬷嬷想了半晌才開口,“那日你迷迷糊糊的,扇了那位爺一巴掌,扇得還有點狠,聲音清清脆脆的。”
含钏木着一張臉,頓時僵在了原地。
鍾嬷嬷話還沒說完,略顯擔憂地看向含钏。
钏兒招人,這點兒是不可否認的。
美麗、乖巧、仗義又善良,是個很難得的好姑娘。
若她是男子,她也喜歡。
“你扇他,你吐在他身上那位爺一點兒都沒生氣,還留下來打點食肆一應事宜”
鍾嬷嬷歎了歎,想起那盞摔碎了的茶杯。
有時候孩子們沒這個情愫,旁人戳穿了,便就此上了心,還不如啥也不說的好,便轉了話頭,笑了笑,“許是老食客了,和咱們食肆有幾分情,才願意相幫吧。”
能有什麽情
含钏低低垂了垂眼睫。
徐慨做事很容易讓人誤會的。
他隻是一個做事一闆一眼,且極負責任的人。
做任何事的目的,都隻是出于自身的站位與角色,和那一抹不知從何而來的責任心。
夢裏,他護着她,隻是因爲她是他的女人,是他的妾室。
如今,他留下來打理,也隻是看這食肆裏老的老,小的小,實在是撐不起門庭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