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人到底不是豬。
之後也沒再叫膳,含钏和白四喜捱到醜時就被白爺爺攆去睡了。
第二日,白爺爺放了含钏半天假補眠,含钏一覺睡到晌午。
她是被阿蟬帶回來的肉丁饅頭的香味饞醒的。
正巧外間的兩個小丫頭也回來了,含钏笑着分了兩出去,這兩小丫頭應當是去年進的宮,含钏還記得一個叫香穗,一個叫谷子,都是七八歲,如今在針織房當差,素日吃的是大鍋飯,每日眼巴巴地打着含钏和阿蟬的秋風。
其實,也帶不了什麽好東西回來。
肉包子還是管夠的——餓不着,就是做廚子頂好的好處!
如今一人分一個肉丁大饅頭,一口咬下去,肉丁和着黃醬滋滋兒冒油,蔥香味、香油味兒、肉香味兒、香糟饅頭的味兒混在一起,叫人食指大動。
香穗眼睛大大的,邊吃得津津有味,邊嘟囔着和含钏抱怨,“本來早該下歇,浣衣局立了新規矩,耽誤了時辰!”
阿蟬笑問,跟逗小孩兒似的,“浣衣局立了新規矩,跟你們針線房有什麽關系?分明是自己活兒沒做完,被姑姑留下來認罰了!”
“才不是!”香穗氣鼓鼓,又想起這好吃的肉丁饅頭是阿蟬帶回來的,她嘴裏還留着肉味兒呢!聲音便漸軟下去,“現在進出浣衣局都得兩個人一起走,我們将承乾宮的衣裳補好了,可浣衣局一時半會抽不出兩個人結伴來拿,我們就等呀等”
兩個人出門,好歹是多了一重保障,也能減少幾分旁人的觊觎
含钏嘴嚼着饅頭,耳朵裏聽着話,心頭動了一動,有些不知作何感想。
鍾嬷嬷,到底願意照拂着這一群苦命的姑娘。
有些人看着兇,心卻不壞
含钏想起昨兒個夜裏那小卓子在内一張臉,在外一張臉的做派——有些人看着老實本分,卻滿腦子滿肚子花花腸子!
狼崽子是防範住了,可洗皺巴的平素絹裏衣怎麽辦?
若真到那時候,她答應爲小秋兒賠錢,也不知鍾嬷嬷願不願意放小秋兒一碼?
鍾嬷嬷人不壞,當初怎麽會爲一件裏衣就罰了小秋兒杖責二十呢?
含钏胡思亂想着,阿蟬還在逗小孩,“那可咋辦!你們針線房和浣衣局可是搭子,一個補一個縫,以後她們耽擱時間,你們就吃不了飯。到時候輪着你們打菜,膳房就隻有剩湯剩飯”阿蟬靠在含钏身上,做作地“啧啧啧”,“往後你們日子可慘着了!”
香穗快哭了。
含钏噗嗤一聲笑出來,拍了拍阿蟬的手背。
逗小孩的日子總是快樂的,嗯雖說小孩子一想到以後隻能吃剩菜剩飯,藏在被窩哭了一中午,兩隻眼睛紅紅腫腫,看着慘兮兮的
一連十來日,聖人都宿在了長樂宮。
甲字号忙得腳不沾地兒,白爺爺整日整日想着菜譜,含钏便捏着菜譜找内務府領食材,體驗了一把寵妃身邊人哦不對,寵妃身邊廚子耀武揚威之感
含钏努力回想,在夢裏頭有這一遭沒?日子過了太久,含钏回憶了半天才對上号——有,倒是有這麽一遭,聖人突然又寵起楊淑妃來,寵了約莫一個來月,淑妃就診出來有孕,龔皇後撥了兩個擅藥膳的嬷嬷專門在小廚房伺候淑妃,皇後賜了人,淑妃要内膳房菜的機會就漸漸少了下來,白爺爺跟着就告老辭宮,出宮養老去了。
之後淑妃産下一位小公主,聖人雖時常去看她,宿在長樂宮的日子卻少之又少。
宮裏頭都笑楊淑妃,用後半輩子的寵換了個不值錢的公主。
再後來,含钏做了徐慨的妾室,懷上安哥兒時,順嫔娘娘召她入宮,悄聲告訴她,有孕時千千萬不能大補,若是将孩子補得太大,肚子會被撐得特别難看,青一塊兒花一塊兒的,就跟當初的楊淑妃一樣
含钏那時候才明白過來,聖人不宿在淑妃處,僅僅因爲淑妃懷孩子時肚皮上的印迹,沒消下去
等等。
含钏捏着乳鴿的翅膀,突然想起了什麽
那兩個擅藥膳的嬷嬷,可是皇後派過去的
若是讓白爺爺繼續爲淑妃配菜,别的不敢說,至少能做到膳食合适,葷素合理!至少不會因胎兒過大,在肚子上留下消不掉的痕迹!
含钏有點慌,擡頭看了眼沸反盈天的内膳房,白爺爺正在調晾肉的醬汁兒,其他幾位師父也正備着晚膳的料,含钏像懷裏揣着一個燙手的大秘密卻無處開口,要不要給白爺爺說?可這怎麽說?說自己做夢夢見的?還是說自己已經過了一世,走了一遭,她其實啥都知道?
她聽說白爺爺内人家裏是給雨壇寺,專司供奉煙火的,到時候别把她捆在觀音娘娘前,讓她現真身!
含钏猶猶豫豫的,一猶豫就猶豫到了九月初,掖庭的楓樹紅成一片。
淑妃被診出有孕。
平地一聲驚雷,炸得内膳房喜笑顔開。
白爺爺滿面紅光,在内膳房走來走去,一會兒吆喝着晚膳備下的單子得變,一會兒吆喝白四喜雕個蘿蔔花都費事兒。
阿蟬擠眉弄眼,和含钏咬耳朵,“你看你師傅,挺着個肚子,歡喜那樣兒!不知道的,還以爲是他老人家懷了龍胎呢!”
雖說不應該嘲笑師傅,但是含钏一下子笑出聲。
緊跟着又開始愁。
診出了有孕,專業催熟催大的嬷嬷還會遠嗎
剛過了晌午,淑妃的賞賜就下來了。
裝了三個托盤,一個盛着一條小嬰兒手臂那麽長的人參,點名了給白爺爺,一個盛着二十來錠銀元寶,一個盛着幾支小小的銀钗。白爺爺帶着衆人朝東南方向磕頭謝恩,做主将銀元寶給分了,幾支銀钗分給了内膳房的宮女兒。
過午歇,白爺爺杵在竈台邊兒,面對含钏左看看右看看,哪兒看哪兒嫌棄。
含钏有些不安地捋了捋劉海。
“過會兒,爺爺熬點血燕盅,你,帶上阿蟬給長樂宮送去。”白爺爺眯着眼打量,“去換條幹淨裙子!把娘娘賞的銀钗戴上!臉給爺爺我洗幹淨!也不知道一個姑娘家家的,咋這麽髒!臉上灰撲撲的!我問問你,你這劉海,是不是把頭寄到内務府,請他們家的旺财給咬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