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遠希望威爾能夠盡快開始培訓工作,誰知威爾卻說:“這個很難,因爲我要翻譯一批資料來給你們看,我也知道你們琉球有人會英語,可是我不覺得有人能把這些專業資料翻譯出來,因爲這對你們來說太難了。”
林遠聽了這話差點沒笑出聲來,他勉強忍住笑,說:“你把資料給我們,我們翻譯完了給你看,你看要是合适的話,我們就盡快開始培訓。”
威爾毫不在乎地答應了,他心想:“這群人根本不可能懂得這些東西。”
林遠拿着那些資料,後去找到艦上的科學家和工程師,希望他們能幫忙翻譯,并把威爾的話當做笑話講給大家聽,其他人聽了哈哈一笑,也不放在心上,唯獨蘇争鳴一聽就火了,說:“你幫我把那個洋鬼子叫來,我和他讨論讨論專業上的問題!”
林遠連忙笑道:“蘇老,您千萬别和這個洋鬼子一般見識,您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我們以後要生産的東西有很多,需要的材料也很多,希望您能大概給我們列一個單子出來,我知道這件事的難度很大,也隻有您能過挑起這個重擔了。”
蘇争鳴笑道:“你還真找對人了,一般的學者到了我們這個層次,知識的深度是夠了,可是廣度卻沒有了,像我這樣兩者兼顧的學者,你是再也找不出第二個了。”
林遠連連稱是。在中國,理工科出身的人很少英語差的,因爲他們要翻閱大量的英文資料,所以,多名科學家和工程師一起努力,很快資料就翻譯好了。
有了尚泰的幫助,第一批五十名學生很快就招齊了,這些人都有一定的文化知識,至少認識字,這一點,在這個國家裏就已經很不容易了。于是沒用上幾天,培訓就開始了。
第一次課,林遠特地找到劉金秋,說:“劉老,麻煩您也去聽一聽,看看這個時代的工藝與我們的那個時代有哪些不同。”
劉金秋笑道:“别叫我劉老,叫我劉老師就行了,我在大學教了一輩子的書,聽見别人叫我老師,别提有多舒坦了!既然艦長這麽說了,那我一定去。”
林遠說:“劉老師,到時候那個洋鬼子要是有什麽講的不對的地方,您可千萬擔待着點。”
劉金秋笑道:“我才不會和那個洋鬼子一般見識呢。”
熱力學幾乎是一切冶金科學的基礎,所以威爾的第一次課先從一些熱力學的基本概念講起,他說道:“熱,究竟是什麽?我們在生活中經常可以看到這樣的例子,比如,一盆熱水,會慢慢地變涼,這是爲什麽呢?因爲熱是一種沒有重量,可以在物體中自由流動的物質,這種物質的密度就是溫度,溫度高的地方熱質密度就大,熱水爲什麽會變涼呢?就是因爲熱質會從密度高的地方流向密度低的地方。
林遠聽到他的叙述,知道這就是熱力學曆史上曾經占有統治地位的“熱質說”,這種學說認爲熱是一種物質,後來被“熱動說”所推翻了,“熱動說”認爲熱是物體運動的一種表現形式,提出在19世紀初期,可是全面推翻熱質說還要再過上一百年。
林遠這時隻見劉金秋狠狠一拍桌子,大聲說:“你胡說!”
威爾頓時一愣,他看到這個毫不起眼的老人坐在教室裏的時候,他還以爲他是個勤雜工,紳士風度沒有讓他把老人給攆出去,現在這個老人居然對他拍桌子大叫,他頓時感到一陣詫異!
林遠哪裏知道:這個劉老,平時爲人随和,可是一到了學術上,那股認真勁兒較蘇争鳴尤甚!
劉金秋站起身來,像教訓一個沒能從一數到十的小孩子那樣說:“熱怎麽能是一種物質呢?我問你:熱要是一種物質,那摩擦爲什麽會生熱?”
威爾見到這個老人咄咄逼人地問自己,不禁有些慌了,他說道:“摩擦過程中産生了碎屑,熱質是随着碎屑出來的。”
劉金秋又問道:“那我問你,如果我用一個傳動機構,讓兩塊浸泡在冰水裏的冰塊摩擦,那它會不會生熱?”
威爾想了想說:“應該會吧。”
劉金秋說:“怎麽可能生熱呢?浸泡在冰水裏,溫度都是零度,熱質的密度是均勻的,所以怎麽摩擦都不會生熱。”
威爾這下子是真的慌了,他明白問題的所在,這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悖論!如果他回答冰塊不會發熱也是不對的,因爲摩擦會把熱質帶出來。
這時劉金秋走上講台,說道:“同學們,千萬不要被熱質說所誤導,大家一定要記住,這個世界上從來沒有熱質這種東西,熱,歸根結底,是運動的一種表現形式!”
劉金秋此時站在講台上,仿佛又回到了他熟悉的大學,他伸手想去拿粉筆,這才發現,這個時代還沒有粉筆,于是他悻悻地縮回了手,扶着桌子講道:“同學們,我們理解了熱的本質之後,再來學習鋼鐵的冶煉,煉鐵煉鋼都離不開熱,那麽煉鐵的熱量從哪裏來呢?從焦炭的燃燒中産生!這種熱量用來熔化鐵礦石,鐵礦石的種類有很多啊,四氧化三鐵,也就是磁鐵,三氧化二鐵等等,這個熔化過程在哪裏進行呢?在高爐當中,高爐中産生了鐵水之後,我們把鐵水進行一些脫硫,脫磷的處理之後,把鐵水送到煉鋼爐中,這樣就産出了鋼……”
他深入簡出地把煉鋼的大緻過程講了一遍,聽得所有人都出了神,這時他又說:“基本的理論就是這樣,到了實際生産中,還會遇到很多技術問題,大家把我手頭的這份資料傳抄一下。”
那份資料就是林遠組織科學家和工程師們翻譯的那份,劉金秋站在台上略微一翻,不由得眉頭皺了起來,他說道:“關于這份資料,裏面有不少錯誤,比如,這份資料說鐵水中矽的含量可以略高,因爲矽可以做發熱劑,實則不然,矽的含量越低,對于脫磷和脫硫的處理越有利,而且可以減少爐渣的産生!”
劉金秋就這樣,站在現代的視角,一一評點19世紀末煉鋼工藝的不足,等他說到第五點的時候,才看見林遠連連對他打手勢,他這才不好意思地笑道:“好了啊,今天就講到這裏吧。”
一旁的威爾徹底折服了,他想不通爲什麽一個琉球老人會懂那麽多東西,趁着衆人離開,他跑過去問劉金秋:“您怎麽會懂那麽多東西?”
林遠笑道:“因爲他是中國人。”
威爾連忙感歎道:“哦!神奇的東方!神奇的中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