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在藥房上班的有六個人,除了甄斐之外,五個服務員都是女人,歲數最大的叫劉姐,有五十多歲,長的慈眉善目的,看樣子是一個有閱曆的女人。至于劉姐的名字,甄斐卻不知道。
其餘的四個服務員都是年輕的女孩子,長的最美的是一個圓臉蛋的女孩子,隻有二十多歲,頭發在腦後挽起,高高地撅着,别人都叫她小蘭。
不一會兒,劉姐走了過來,坐在甄斐的對面,也就是患者來看病的位置,劉姐說道:“我聽到了經理跟你說的那些話,其實,看病這一行需要靈活一點,不能太拘泥了。”
“劉姐有話請直說吧。”甄斐心裏清楚,這位老大姐要對他面授機宜了。别看藥房表面上平靜,這裏面的水很深。
劉姐笑了笑,說道:“如果按照掙錢至上的标準,盡可以給患者開一些吃不壞,病愈時間稍慢的藥,這一點,對一個醫生來說不難吧?”
沉思了一下,甄斐點點頭說道:“應該能做到的,但是我不會那麽做,永遠都不會,即使是失去這份工作,我也不會欺騙病人的,那等于爲惡,是喪盡天良的行爲。”
他的回答讓劉姐愣了愣,很顯然對甄斐的回答缺乏心理準備。過了片刻,劉姐才轉了個話題說道:“你看到收費的那個女孩子了嗎?”
“嗯。”甄斐看了看收銀台那邊,女孩子長得一般,看年紀隻有十**歲,腦後拖着一條粗粗的辮子,屬于毛發旺盛的人,看舉止表情,應該不屬于滬市人,像是來自鄉下。
“她叫陳彤彤,是經理的侄女,你的表現如何,不是沒有人看着的。”
甄斐明白了,在這裏上班,陳怡馨掌握每一個人的言行,适合的人留下來,不适合的走人。歸根結底一句話:“利我者,存,損我者,去。”
他笑了笑,說道:“其實,掙錢固然是主要的,但是做人的良心比錢更重要,縱然是經理在這裏,我也要這麽說。”
劉姐贊賞地看着他,說道:“你真是有個性,這也就是恃才傲物吧,有知識有能力的人,大部分都是你這樣的脾氣,但是我保證,你這樣的性格在這個社會上吃不開,就是周川醫生也落得一個黯然收場。”
“哦?”甄斐的眉毛揚了揚,說道:“我看周醫生很好啊,醫術精湛,德高望重,很多病人都是慕名而來的。”
“周醫生的醫術和醫德那是沒得說的,是我見到的最有操守的醫生,但是在陳經理管理藥房之前,這家康民藥房一直在負債經營,别人做生意都掙錢,周醫生做生意卻一直在賠錢,弄得家庭不和,矛盾重重,後來,周醫生的次子一怒之下,離開中醫這個行業,自己開了家醫療器械公司,經營的很好。”
劉姐繼續說道:“這家藥房是周醫生的心血,他不忍心落到關門的下場,隻好交了出來,給了長子周志童,但是周志童跟他爸爸一樣,治病救人還成,對于經營藥房也是一籌莫展,後來,陳經理挺身而出,接下藥房的生意,定下三條規矩,第一,藥價提高,第二,遇到了經濟不寬裕的病人,以本錢的價格賣給患者中藥,第三,周醫生看病收珍金二十元。”
“這樣一來,才使得康民藥房起死回生,漸漸有了盈利,以前反對這三點的周醫生也無話可說,畢竟一家老小需要活下去,而且活得比别人的生活質量高一些。”
甄斐玩味地笑道:“是這樣的啊,那麽我的珍金就定在五十元吧,但是珍金多少,陳經理會算在藥房的利潤裏面嗎?”
“這是必須的,我懷疑你的珍金那麽高,會把病人趕跑的。”劉姐很是懷疑,甄斐是不是借着要珍金把患者吓跑,那樣的話,還不如不收診金呢。
“不會趕跑的,一個真正需要醫生的患者,哪怕是傾家蕩産也希望有一個健康的身體,而且區區五十元,不至于讓人傾家蕩産吧?”
“這倒是。”劉姐的心裏還有疑慮。盡管周川對甄斐非常推崇,但是甄斐的年紀太小,在中醫這一行裏面,講究的是年紀越老醫術越高,跟西醫不一樣,西醫的醫生到了一定的年紀,手抖、眼花就意味着需要從醫生的位置上退下來了。
眼花、手抖都無法做手術了,任何一點點的失誤都會給患者造成無法彌補的傷害。但是中醫講究的是經驗的積累,見多識廣參與治療各種疑難雜症才能夠提高中醫醫術。
滬市的五月猶如一個女子多姿曼妙婉約,滬市的五月素來被稱爲紅五月。春正濃,暖暖的季風,從東海之濱盈步而來。她沒有四月料峭的寒意,也沒有六月黃梅雨季的粘濕沉滞。過了八點之後,外面淅淅瀝瀝下起了小雨,是滬市最常見的天氣。
北方人過不慣黃黴天,這季節東邊太陽西邊雨,把家裏的東西都長毛,發黴,人身上粘粘的癢癢的,盼着出黴,太陽露臉。甄斐坐在藥房裏面,眼睛看着外面,車如水中的船兒一樣緩緩滑過,無聲無息,燈光朦朦胧胧的。
這樣的天氣裏不可能有患者上門了,就是有啥急病也送到了大醫院裏面。幾個服務員都聚在一起聊天,嘁嘁喳喳的聲音跟外面的雨聲相映成趣。
窗外面兩輛車互相争道,碰在了一起,由于雙方車速比較慢,沒有造成太大的損傷,兩個司機走了下來,頭碰頭在一起商量解決處理方案。
忽然一個司機疾步奔到車後門,從車上抱着一個人轉過身來,看到康民藥房,不由得眼睛一亮,另外一個司機趕緊跑過來,推開藥房的門,問道:“這裏有醫生嗎?”
劉姐急忙說道:“有一個醫生,你們有病人嗎?”
“有一個。”司機的話音剛落,另外一個司機抱着一個女子從後面進來,說道:“我老婆快生了,你們快想想辦法吧。”
甄斐站起來說道:“來這邊,把病人放在桌子上平躺即可。”
他不是婦産科的醫生,在學校裏的時候接觸過這類知識,知道一些常識,現在隻希望孕婦是順産,如果是難産那就麻煩了,于是對劉姐喊道:“你打120,讓急救車過來,告訴他們,孕婦的羊水破裂,我再檢查一下産道,你們兩個男人站在這邊,孕婦的丈夫握着孕婦的手,要安慰她,不要擔心害怕,一切都會順利的。”
甄斐像是一個指揮若定的大将軍,他在急救科實習的時間不超過一個星期,卻見多了急症的患者,心裏依舊毫不慌亂,用剪刀剪開孕婦的褲子,看了看,說道:“産道開了兩指,來不及送醫院了,拿消毒過的紗布、酒精、強光手電、燒一些開水備用,劉姐,你來幫我。”
甄斐先是給毫針消毒,然後一一在托盤上擺好,讓兩個男人擡起産婦的雙腿,他先是給産婦做了止痛止血的針灸,說道:“聽清我的話啊,産婦用力,已經能看到寶寶的頭了,很快就能見到你的孩子了,就像是拉屎一樣,用力擠壓。”
劉姐皺了皺眉頭,這個甄斐,說話太粗魯了,生孩子跟拉屎是兩回事。
但是産婦的丈夫卻無暇注意到這些細節問題,他也是第一次經曆這種事,有點懵,機械地按照甄斐的指揮做事,另外一個司機臉色很難看,恨不得立刻拔腿走開,如果不是因爲肇事,他早就跑掉了,現在想走已經晚了,怕被人定型爲肇事逃逸。
經過甄斐的針灸之後,産婦覺得不太痛了,大口大口喘着粗氣,頭上的汗水滴滴答答流了下來。甄斐的心裏有點緊張,現在他幫不上忙了,隻能等着順産。
十分鍾過去了,産婦的肚子開始痛了起來,她掙紮着說道:“醫生呢?我要産科醫生來,你這個小夥子滾開,我不要你。”
甄斐茫然地站着,劉姐急忙說道:“你安靜一點,他是醫生,你是患者,現在都是什麽社會了,你不要那麽封建啊,大人孩子平安才是最主要的,你不想看看自己的孩子嗎?快一點用力啊,不要等着了。”
經過提醒,産婦的丈夫也醒悟過來,對甄斐說道:“你到底行不行啊?”
“沒事的,就是需要等待而已。”甄斐看了看他帶着手套的雙手,忽然覺得做一個産科醫生太難,遠遠不如治療癌症簡單,。聲嘶力竭的産婦、情緒緊張的家屬,都給他帶來前所未有的壓力。
幸好救護車及時趕到,從車上下來一個醫生和一個護士,他們帶着全套的醫療設備,那個女醫生很有經驗,看了看産婦的情況,說道:“怎麽是腳先下來的呢?不好,太危險了,準備做側切手術。”
甄斐急忙說道:“我來配合你的手術吧。”
“你?”那個女醫生看了看他,說道:“你是誰啊?”
“我叫甄斐,是這家中藥房的坐診醫生,我能幫助你止血止痛的。”甄斐急忙把自己簡單介紹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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