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化劍歸

李殊已經備好了婚書,但仍有一些雜事需要去做。

寫對聯、貼窗花、擺果品、通知鄰裏……他忙得足不沾地,我也端着桌椅在一旁打下手。草草地吃過午飯,我自告奮勇地去洗碗,正想着一會兒是不是要好好地梳洗打扮一番,一位自稱喜娘的婦人便領着幾名年輕女子上門來了,“我的姑娘,都這個時辰了,你怎麽還在新郎家裏?”

她們擁着我往外走,李殊一臉爲難地說:“她在這裏沒有親人,迎親那一套就免了罷。”

喜娘送了他三個字:“想得美。”

我被帶到不遠處一座清幽雅緻的宅院裏,喜娘命人侍奉我沐浴更衣,我始覺情況不對。頭發洗淨擦幹,青碧色的繡花喜服呈了上來,我摸着那厚實柔軟的料子,更覺情況不對。

這種地方,這種衣服,李殊是賣身了還是怎麽着?否則他怎麽出得起錢?

喜娘拉着僵硬的我,不由分說地幫我把衣服換上。她圍着我轉了一圈,眯眼道:“合适,太合适了。你們這吉日定得倉促,隻能去錦繡坊買成衣,沒想到穿上身會如此合适,就和量身定做似的。隻是這裙子前擺略長,走路須得小心,姑娘的身材委實……”在我銳利的逼視下,她把“矮”字咽了下去,“那個,精緻。”

呵呵,紀梨你個死矮子,蓮燼也不是個品位正常的。

爲了走路不絆着,我思忖着上了花轎之後,偷偷用化形術把腿拉長些,至少弄到絡絡那麽高。

喜娘替我把長發挽成髻,滔滔不絕地誇贊起了我的美貌。“姑娘的皮膚真是好,細白水靈的,都能透出光來。大戶人家的夫人小姐我見得多了,卻都沒有姑娘這樣的天生麗質。這些天淨聽人說李大夫撿了個年輕漂亮的小娘子,我還當是打趣,現在看來,他确實是好福氣。”

我疑惑道:“讓你準備這間房子和喜服的不是他吧。”

她一愣:“是兩位氣質出衆的公子,一位英武逼人,一位溫文爾雅。不是姑娘家的人嗎?”

我就說不可能是李殊吩咐的。隻是凮顯和林央,平白無故地,他們怎麽會如此熱心?不等我把話問出口,喜娘一拍腦袋道:“哦對了,二位公子讓我轉告姑娘,說是不用謝,賬單已經寄到天機崖去了。”

“……”

我眼前一黑,癱在了椅子上。

完了,且不說掌門師父會怎麽想,光是曲寄微那裏,不知要費多少口舌解釋。

我這邊才上完妝,媒人就在門口催,待我整理好頭冠,外面響起了爆竹聲。一直到媒人催了三遍,喜娘方笑吟吟地塞了我一包花生棗子,扶我上轎。

起轎後一陣喧嘩,我聽聞她們在商量送親的路線,忙探出頭表示走直線、越近越好,引來衆人的哄笑。喜娘一邊把我摁回去一邊批評道:“新娘子,要矜持。”

我默默地歎氣。

人間的禮數不是我等妖靈能理解的,最不可理喻的是,好不容易挨到下轎,随着爆竹的響聲,一串暗器鋪天蓋地地朝我打來,我抓了一把在手心裏,攤開一看,是豆子。再一看,滿地都是豆子和糖,若不是有孩童争相來搶,我簡直要懷疑她們的動機。這真不是存心要讓新娘在進門前摔個倒仰?

忍住疑問,我提了提靈力,準備趟豆子陣。

既然花了銀子,而且花的還是自己的銀子,那就好好地過關斬将,體驗一回當新娘的樂趣吧!

豈料。

“背進屋!背進屋!”李殊平日裏人緣頗好,這會兒也是,在衆人的呼籲下,他不得不彎下腰讓我上馬。

望着他步履艱難地踩在豆子上,我趴在他背上笑:“你們凡人的婚禮好像還挺有意思的。”

正如書中所寫,到了吉時,就要拜堂。

凮顯和林央自稱是我師叔,代我師父來觀禮,十分無恥地坐在了高堂之位。一拜天地,二拜高堂,我實在是拜不下去,但看凮顯一副“好好成親你别生事”的表情,我隻好草率一拜。

“夫妻對拜——禮成!”

司儀吟唱完畢,李殊慘白的臉色終于有了好轉。他大概是幻想了一萬遍我會不會中途暴斃,光天化日的,自己吓自己。我靠過去,握住他汗濕的手,小聲道:“我說你克不死我,你就克不死我,這回你總該信了吧。”

就這麽一個小動作,讓眼尖的人看了去,立刻拍手道:“哎呀,新娘子等不及想進洞房了!”

意料之中又是一頓哄笑。

我無奈地推了李殊一把,讓他按他們這的規矩去宴賓客,自己則在喜娘的引導下坐進了布置一新的卧房,聽她介紹洞房花燭夜的注意事項,說到興奮之處,她用帕子掩住嘴,吃吃地笑了許久。我内心毫無波瀾地忍到她說完,在她期盼的目光下,作出害羞低頭的模樣。

好不容易熬到隻剩我一個人,我取下笨重的頭冠,解開軟玉腰帶,把有可能會導緻行動不便的大袖衫脫下來疊好,大大地松了口氣。

晚點時候,院子裏的酒席散去,李殊端着兩碗面進來了。

我迅速正襟危坐,他說:“長壽面,要不要吃點?”

我點頭,尊重人類的習俗。

動了兩筷子,我望着埋頭苦吃的李殊道:“你們太能折騰了。這在我們妖……咳,在我們家鄉,結親是兩個人的事,喜歡了就在一起,不喜歡了就分開,沒有這麽多條條框框彎彎繞繞。”

他歉然道:“我也沒想到會是這樣,讓你受累了。”

等他把面吃完,我已經把合卺酒倒好。

喜娘千叮咛萬囑咐,喝完這杯酒,才算真正的長長久久,百年好合。

“你别緊張,我又不會吃了你。”察覺到眼前的酒杯不自然地抖動了一下,我微微一笑,就着他的手把合卺之酒一飲而盡。

“梨花。”潤澤的雙眸定定地看着我,他用低沉的聲音喊我的名字,踟蹰了片刻,輕聲道,“你今天真好看,從花轎上下來的時候,看上去就像仙女一樣。我覺得我一整天都在做夢,沒想到我……”

空酒杯掉到了地上,他局促地去撿。

床頭紅燭搖曳,映着滿室的大紅色,顯得分外喜慶。他再次擡起頭來時,面上也是绯紅一片。我不禁失笑:“仙女?我可當不起,你當初罵我草菅人命,還把符紙丢到我臉上。”

我本是想讓他更窘迫,豈料他竟然不傻,軟言軟語地貼過來道:“當初是我有眼不識仙女,今後絕不會這樣了。别說是讓我捧着招靈符去給你招妖怪,就算你殺了我,我也不會怪你的。”

我眼皮徒然一跳,厲聲喝止道:“别說胡話!”

李殊攬向我肩膀的手僵在空中,他遲疑了一下,仍舊輕輕地搭上了我的肩頭。

“我是認真的,我沒有說胡話。我知道你不會當真嫁給我這樣一個廢物,你一定是另有目的,但我不介意,我隻想你留下來。我一個人過了這麽多年,終于遇到了不會因爲我而喪命的人,隻要你不要抛下我走掉,你讓我做什麽我都願意。”

他終于把憋在心裏的話說了出來,“雖然不明白爲什麽,但我感覺到了,你是爲了邪靈才嫁給我的,好像隻有這麽做,你才能把他抓住。可我們已經拜過堂了,他到現在還沒有出現,梨花,你告訴我,我是不是應該做些什麽?”

原來他是這樣想的。

我嫁給他,确有私心。但說到底還是爲了讓他高興。沒想到他也是抱着成全我的心思,我既想笑,又有點感動。

我從懷裏掏出一個白瓷瓶,在他面前晃了晃,“喝了可能會死,你敢嗎?”

他面色一滞,笑得比哭還難看,“娘子……”

“罷了,我就知道你隻是嘴上說得好聽。”我燦然一笑,“逗你而已,怎麽會真的讓你喝。要是真把邪靈引來了,你還不得記恨我一輩子?”

豈料,李殊趁着我不注意,一把奪過白瓷瓶,肅然道:“我不是嘴上說得好聽。”

“你幹什麽?住手!”我駭然去搶,可是,來不及了。

他拔掉瓶蓋,猛地一灌到底,目光清明地望着我。

我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氣:“你是不是腦子有問題?”

他自覺偉大地笑道:“是你讓我喝的。”

太蠢了,忍不了了,我的一整瓶合靈水啊!我怒罵道:“那你等死好了!”他罔顧我的怒火,一臉相信我會保護他的的純真笑容,讓我實在說不出更狠的話。我重重地坐回到床上,生出了不知道要怎麽辦的茫然感。

我想起玉如意捉了一籠活蹦亂跳的兔子,讓我們練習殺戮法術的情形。那麽可愛的生靈,有許多女弟子都不願動手,他拎起兔子的耳朵走到我面前,讓我先做示範。

“心軟,就不要當通靈師了。”

他說,因爲一隻兔子害死更多無辜的人,這樣的罪過,你擔不起。

李殊叫了我好幾聲,我才回過神來,用悲涼的目光看着他。他喃喃道:“你别這樣,我不會是,不會是真的要死了吧?”

見我神色凝重,他反過來安慰我道:“沒關系,這是我自願的,你别難過,我活着本來就是個禍害,能在死之前幫你一回,也算死得其所。”

我依舊是茫然,沒有反應。

“事到如今,都是爲了你才變成這樣,你再繃着個臉,豈不是存心讓我難受?”他歎息一聲,把我抱進懷裏,宣誓一般地說道,“娘子,我這一生沒有遺憾了。”

清淡的藥香自他身上傳來,我吸了吸鼻子,伸手環住他的腰身,自下而上地尋找他背後的穴道。

他說:“你想要做什麽,就做吧。”

我指尖一顫,手腕蓦然放松下垂:不行,我不能這樣。

耳邊響起一聲刺耳的嗤笑,李殊一翻身,把我壓在了床上,他神色邪薄地捏住我的下巴道:“給了你機會動手你不領情,那就隻能由我先動手了。看在你不惜倒貼也要嫁給我的份上,我會好好滿足你的。雖然……我真的很讨厭女人!”

終于——

我望着他眼眶裏滲出的紅光,沒來由地笑了一下:“你可終于出來了。”

“是啊,我實在是太想殺人了,再不見血,我怎麽對得起邪靈之名!”

确實,他看我的目光透着濃烈的渴望,不是男人對女人的渴望,而是野獸遇見了食物,想要撕碎了吃進肚子裏的渴望。

我按住他壓在我領口的手道:“更正一點,我倒貼也要嫁的是李殊,不是你。我是看他讓你這麽個邪物纏上了委實可憐,才想着要嫁給他、補償他。隻要他的心願一了,我就可以和你算賬了。”我悶笑一聲,從領子裏拽出一張招靈符來,“對着他我可能有些下不去手,我隻能想辦法把你請出來了。”

“哈,就你這點伎倆,就算我來了……”他說到一半,我手中的符紙化成灰,在火光的掩護下,七顆鎮魂釘打進了他的身體,鮮血汩汩地流了出來,他有些吃痛地低頭看了一眼傷口,旋即動了動本該被鎮魂釘鎖死的關節,冷笑,“就算我來了,你能拿我怎樣?”

我悚然道:“百物齋程嬰大師親鑄的鎮魂釘,怎麽會不管用?”

人命關天,異人館總不至于會賣假貨。

“這種廢銅爛鐵,放在我剛出生時或許還有些用。”他拔出一顆釘子,順手扔在了地上,“現在的我,殺人飲血二十載,不是你這種初出茅廬的小通靈師收服得了的。”

二十年!他究竟殺了多少人?!

“我失敗了,自然會有更厲害的人來。你逃不掉的。”

“那也要他們能把我找到,不是每個人都有你這樣的運氣,恰好能撞上我。”

“我可不是靠運氣才發現了你的藏身之處。”

他大方地承認道:“當然,除了運氣,你也算有幾分小聰明,很早便察覺到了李殊不是常人,找借口賴在這裏不走,名爲保護,實爲盯梢。加上這間屋子裏熏了安神助眠的草藥,讓你夜裏總是睡得很死,你幾乎認定了是他在背後搞鬼,我說的沒錯吧?”

我撇嘴道:“我早該知道,他沒有搞鬼,搞鬼的是你。”

“接着你便把各類靈符挂在院子裏,甚至在他碗裏下藥,想要逼他現出原形。隻可惜,你的那些東西根本降不住我。找不到證據,你開始懷疑你的判斷,不敢輕舉妄動。直到我忍受不了招靈符的誘惑,就近把春水給殺了,你才重新盯上了我。”

“我去查了李殊的戶籍資料。他呆過的地方總有人暴斃,而且是死得很慘的那種。聽起來不像是命硬克死的。”

他一臉輕松地笑:“是我殺死的。”

“那你就該死!”

“憑你布的這個陣?”感受到院子裏的異動,他揮手掀開門窗,密集的光雨從四面八方聚集,交織成一張網,把我們罩在其中,我念動咒語,網中鑽出數十道黑影,持刀朝他卷去。他紅衣染血,不慌不忙地一拂衣袖,青白色的火焰撩過周身,那些黑影頓時化成單薄的紙片人,消弭于火光。

于此同時,他身上散發出幾乎能見刀劍之形的威壓,我的光明大陣驟然靜止。

強勁的氣流自腳下的陣眼回灌到我的筋脈裏,這反噬來的過于-迅猛,我忍着刀割般的痛楚,伸手去召地獄傘,然而,劍靈“啪”地扣上了我的手腕,以一種絕對力量把我禁锢在原地,我欲掙脫,他撤去自身的威壓,再次啓動了光明大陣。緊接着,一個移形換位,把我當肉盾擋在了前方!

我吓呆了。

光明大陣的布陣人是我,如果畫骨玉有了反應,我豈不是自己殺自己?

“不!”眼看光雨就要打在我身上,劍靈的喉嚨裏發出了一個含混的音節,他竟抱着我就地一滾,躲過了光明大陣最緻命的一擊。

缤紛的雨點打在桌面窗台上,灼出了密密麻麻的小洞。

來不及思考更多,我手肘一用力,撞在他的肋骨上,他拉着我再度起身時,傘劍的前端已經刺穿了他的肩胛。而他,控住了我左手的命脈。

是生是死,不過是比誰更狠。

“這是什麽東西?”他詫異地瞪着聞血而動的花朵。

那些花宛如長了腿的小鬼,爬到了鎮魂釘釘破的七個穴位,伸出血紅的舌頭輕輕地舔舐。

“剛才爲什麽要救我?”我問。

“把這些花弄走。”他指尖一用力,一陣劇烈的麻痛自左臂傳來。

“是李殊,救我的人不是你是李殊!你把他怎麽樣了?從他身上出去,把他的身體還給他!”我跟着發狠,傘劍捅得更賣力了些,可因爲那是李殊的身體,我并不敢用殺招。

“還給他?”劍靈先是一愣,旋即笑了,“那是不可能的。”

“你纏了他二十年,死到臨頭還要拖着他一起,何必!”

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他哈哈大笑:“我纏着他?我纏着他?哈哈哈,你對他倒是有情有義!很遺憾,我成全不了你們,李殊和你,能活的隻有一個而已。我承認這把傘劍确實很要命,看在你嫁與我爲妻的份上,我再給你一次機會。”他松開我的命門,指着自己心口的要害道:“來吧,沖着這裏來,一劍把我貫穿,你就能回師門交差了。”

“你是不是以爲我不敢?”我氣得手腕發抖。

我已經完成了李殊的心願,他也說了他甘願死在我手裏,我可不欠他什麽!

劍靈微微一笑:“你所做的一切不就是要我去死嗎?我相信你敢的。”

手心裏全是汗,我握着潮濕的傘柄,死死地盯着他泛紅的雙眼道:“李殊是無辜的。你把身體還給他,我丢了這把傘,我們公平決鬥。”

爲表誠意,我收了地獄花,染血的傘劍帶出了他的身體。

他有些意外地看着我:“你自信能勝過我?”

“我不知道。”

“你會死的。”

“用未知的生死換一條人命,我覺得很值。更何況,光明大陣啓動時,他在你的身體裏,竟然想着要救我,我不能罔顧他的性命去對付你。”我持劍躬身道,“算我求你,他于你而言不過是一條無關緊要的性命,放過他你并不損失什麽。”

沒想到我會向一個邪靈卑躬屈膝,他好笑道:“你是一個通靈師,斬妖除魔才是正道,你确定要爲區區一個李殊做到這個地步?”

“什麽是正道?犧牲一人而救蒼生,是一些人自以爲是的道,不是我的道。”

他斂起狂放的笑容,神色複雜地站在原地。良久,歎氣道:“姑娘,你搞錯了一件事。二十多年來,帶着黴運颠沛流離的,從來就隻有一個人,符紙鎮不住我,藥水趕不走我,那是因爲這個身體本來就是我的。”他一字一頓地說道:“我就是李殊,李殊就是我。”

“你說什麽……”

“我若不說,你永遠也想不到這具身體經曆過怎樣的地獄。”他解開衣服上的扣飾,把禮服扔到了一邊,露出中衣之下,觸目驚心的疤痕。他指着那些舊傷一一道來,這個,是他師兄嫌他晦氣,用剪子剪的,這個,是他師娘憎恨他克死了師父,用火鉗在他身上烙下的,這個,是他治死了某位官家少爺,讓人堵在路上打了一頓,幾乎緻殘……

我聽着他語聲平靜地介紹,半晌說不出話來。

滿意于我震驚的表情,他合上衣服,淡笑道:“我應苦痛而生,是李殊的另一面。”

那些人激發了李殊人性中的惡,從而喚醒了他的劍靈之身,爲了保護自己,爲了變得強大,他不得不殺人,不得不以血養劍。

妖魔都是食髓知味的,一旦開了殺戒,品嘗到了鮮血的芬芳,就很難再回頭了。越是強大,就越要用血去灌溉,久而久之,就成了今天的局面。

原來是這樣。怎麽會是這樣?

我緩聲道:“那些人是很過分,可罪不至死。據我說知,你還殺了一些與你毫無過節的人,至少春水,她沒有想過要害你。還有若蘭,她是真心愛你的,十年前的情詩保存至今,你對她也有感情,爲什麽要殺她?”

“你也說了,我是邪靈。邪靈發起瘋來,怎麽會有理智?”他微笑,“不錯,若蘭是我殺的,我甚至找到了當年把我抛入江中親生父親,在父子相認之時把他殺了。至愛之血,至親之肉,對我來說比招靈符更加誘惑,我根本控制不住自己。或許這就是命,占星師說的不錯,每一個與我親近的人都不得好死。縱然閻王不收,我也會忍不住送他們上路!”

他拔出一顆鮮血淋漓的鎮魂釘,噙着笑意走到我面前。“現在,輪到你了。”

我揚起地獄傘,抵在了他的胸前,警告他不要亂來。

“殺了我,李殊也會從這個世上消失。你若是不介意,我們就同時開始吧。”

我悶哼一聲,不過是片刻的猶豫,那顆釘子便已經釘入了我右肩的穴道,阻隔了靈力的流動。“呵,婦人之仁。”他把我按在窗棂上,埋頭舔了一口我肩膀上的血,“好甜,和我喝過的血味道都不一樣。我們從什麽地方開始呢?”

我咬緊牙關,拼命地聚靈,想要沖破那處被封死的穴道。

他一口咬在了我的脖子上,皮肉撕裂的疼痛讓我抽氣不已,就在我以爲他要把我一塊肉撕下來的時候,他忽然停住了,不等我動手,便自行則後退三四步,狠狠地撞在了桌角上。

“怎麽,舍不得嗎?你要是真的喜歡她,就讓我把她吃掉!”

趁着他自言自語的功夫,我取出嵌進肉裏的釘子,撲上去扯住他的衣襟,奮力搖晃着:“李殊!我知道是你,你快出來,别讓他再殺人了!”

“閉嘴!我說了,我們是同一個人——李殊李殊,任人欺淩的窩囊廢有什麽好?我才不要做他,他就不該存在在這個世上!”

“不該存在的是你!”

“放手!他不會出來了,你認識的李殊永遠也不會出來了!他在的時候,沒有人喜歡,沒有人珍惜,就連若蘭也從來沒有看得起他過。若蘭喜歡的不是軟弱無能的他,是我!隻有我出現的時候,她的臉上才會充滿愛意,李殊,李殊算什麽東西?一個逆來順受的蠢貨罷了!”

“他再蠢再沒用也比你這個殺人不眨眼的惡魔好,你有什麽資格看不起他?”

幾番撕扯,我們撞碎了桌子,氣喘籲籲地滾成一團。打到最後,還是他占了上風。他騎在我身上,死死地掐着我的脖子道:“放棄吧,你收服不了我的。”

我頭暈腦脹,隻覺得有漫天的星星在眼前晃。

“李殊,回來吧……”

殘忍嗜殺不是你的本性。

我所認識的李大夫,扶危濟困與人爲善,和軟弱無能一點關系都沒有。就算他是一把劍,也不會是邪惡之劍。隻是劍的主人不小心把他遺落人間,讓他嘗到了本不該屬于他的苦,迫使神兵見血,寶劍蒙污。

頸脖上的手松了松,又再度收緊。

“回不來了。”

他揚起嘴角,一滴珠淚落在了我臉上:“我曾想過要做一個好人。可是,天地生我,卻不容我,我愛世人,世人不愛我。”輕柔的聲音如同情人間的呓語,我望着他迷蒙的雙眼,努力保持清醒,伸手去夠地上的地獄傘。

就在我夠到的一刹那,我把靈力凝于傘尖,飛快地擲了出去。

幾乎在同一時刻,他身體一傾,迎向了鋒利的地獄傘!

隻見鮮血狂湧,灑了滿地,我手中的傘劍不偏不倚,正中他的咽喉。我呆怔地動了動嘴唇,想問爲什麽,卻聽不見自己的聲音。他扶住傘上的噬神花,口中吐出猩紅的血塊,用支離破碎的嗓音說道:“梨花……是不是我死了,邪靈就會消失……”

“李殊?”

仿佛是爲了回應我,他吃力地朝我一笑,随後垂眸道:“我讓你住手的,你怎麽可以……用我的身體、殺我的妻……既然這樣,我們一起死好了!”

“不——不可以!”眼看傘劍又深入了一分,我喝止住地獄花,不讓它傷人。

可已經于事無補了,李殊頹然後仰,直直地倒了下去,他滿臉是淚地哽咽道:“爲什麽我是這樣一個人?爲什麽我要存活于世?爲什麽我——爲什麽我——”他猛地咳出一口血,澄淨的眼眸對着房梁上懸挂着的囍字花燈,漸漸地,目光失去了焦點。

紅燭燃盡,室内倏地一暗,便隻有滿地月光如霜雪,映着一蓬凄豔如梅的血。

我沒有理會躁動不安的地獄傘,伸手去擦李殊唇邊的血迹。才碰到他冰冷的皮膚,他身上就亮起了月白色的光,清澈而溫柔的光芒,在黑暗裏無聲流淌,一如他的人,于濁世中泛着清輝。

我睜大眼睛,望着李殊的身體一點一點地消失,魂魄在半空中凝結,化作一柄篆刻着“太一”二字的銀色長劍。

與考卷上見到的圖形一模一樣,正是失蹤已久的七大聖器之一——太一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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