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梨不可置信地張了張嘴,漂亮的面孔上生出了絲絲縷縷的黑色裂紋,她整個人像瓷器一樣炸裂開來,和她的血液一樣,化作黑煙消失不見。
“地獄傘!”
彌香認出聖器,驚叫出聲,她是怎麽也想不到這東西會在我手上,因而從一開始就對我沒有防備。沒有了要挾曲寄微的籌碼,她很快就意識到了自己的處境,“白夜,殺了她!殺了她!一定要把地獄傘搶過來,不然你也要死,我們都得死!”
這個幻夢裏境界最高的人恐怕就是白夜了,他如一道青光朝我襲來,揮手間打出的靈力幾乎能看見肅殺的實體,我用魔族的位移步法躲過前兩擊,罡風堪堪擦過面頰,火辣辣地痛,第三擊,我慢了一步,頭發被削去了一大截,差點被炸飛。
第四擊是更爲恐怖的一擊,樹木山石切斷了我的退路,我避無可避,插翅難飛,情急之下,握緊傘柄往外一推,地獄傘蓦然撐開,“唰”地一聲清響,隻見白皚皚的一片傘布上,開出數十朵血紅的花,宛如凄厲的烈焰在燃燒!
狂暴的靈力打在花朵上,如同重拳陷入棉花,再洶湧再強悍,也隻能卸去力道,讓花朵盡數吸收!
“不能用靈力!”彌香叫道,“直接把它搶過來!”
話音剛落,白夜人已經到了我面前,他劈手過來奪地獄傘,我自然是不讓,立即收傘爲劍化守爲攻。就在傘骨逐漸收起的過程中,一股奇特的力量順着傘柄流入了掌心,那醇厚而霸道的氣息,似乎是白夜打出的第四擊,讓地獄傘給吸收了,轉而流入了我的身體,供我驅使。
有了這一擊靈氣的支持,我竟然用鬼步飄到了白夜身後,躲過了他接下來的攻擊。
曲寄微拖住了彌香,她一時半會兒顧不上我,我便無所顧忌地以大開大合的劍勢去應對白夜。
白夜不敢對我使用靈力,我的劍招素來強,你追我閃,我們竟然打得有來有回。
約莫拆了十幾招,他面露怒容,清喝一聲,周身的空氣中灌入音殺,我耳膜劇痛,脊椎發麻,仿佛有一根鐵絲從頭頂刺下,貫穿身體。便是這片刻的麻木,他抓準時機近了我身,雙手握住細長的傘身,用力一奪!
“松手!”他不耐煩道。
白夜看上去清瘦,卻是力大驚人,若要比拼力氣,我一介女流,根本沒有勝算。可我知道,一旦松開讓他得手,我就徹底沒機會了。
我要救曲寄微,我輸不起!
哪怕是必輸的結局,我也要堅持到最後一刻!
我雙目圓睜,咬進牙關,死死地握住傘柄,全身的力氣都用在了掌間的争奪。汗水滲進眼睛裏,不用看也知道,我此刻的模樣堪比發狂的野獸。
白夜輕蔑地笑了:“都這樣了你還不放手,是在等奇迹的發生嗎?”
我的牙齒咬得咯咯作響,說不出話來。
他作勢撒手,而後忽地一使勁,把我整個人都拉向了他!
不!我在心裏哀嚎!
眼看地獄傘要脫手,我有一種天旋地轉的強烈的嘔吐感。
然而奇迹真的發生了。
手中的傘好像聽到了我心底的呼喚,靈魂感應般淌出了詭異的鮮血,血液灌溉着花朵,地獄之花活了過來,長出傘外,它們展開豔麗的花瓣,纏住了白夜的手指,因爲抓得太緊,雙手僵硬,他一時無法撤開,那些魔魅的花瓣鑽進了他的血肉,大量地吸食着他身體中的靈力,不出片刻,他的皮肉塌陷,骨髓精血随靈力一同流逝,整個人都垮掉了,來不及表達恐懼,便和紀梨一樣,化作黑煙消散無蹤。
“地獄傘認主?你和它建立了契約?這怎麽可能!”彌香失聲叫道,“你一點修爲都沒有,它隻認大星位以上的主人,你怎麽可能駕馭得了它?”
建立契約?什麽時候?我茫然地回過頭去看她,我也不知道這是怎麽一回事——在彌香的世界裏,我連擁有靈力的資格都沒有,怎麽可能是大星位以上呢?可是,地獄傘确實很顧我的感受,它聽從我的意願,絲毫沒有和我作對的意思。
這是不是說,我可以把剛吸進傘中的靈力拿來一用呢?
如果真是這樣……
我舉起地獄傘,森然地望着彌香。
她讓我的氣勢激得後退了一步,曲寄微順勢甩出貫虹鎖,截斷了她的退路。我和他一前一後把彌香堵在了中間,她的臉色變得灰敗,嘴唇微微發抖,在她企圖再度催動幻音鈴念出第一個咒音時,我揮出一道精純的劍氣。
幹涸了許多天,我從未覺得身體裏如此充實過。
一招“太虛劍意”挽出一個流暢的劍花,彌香掌間推出炫目的白光屏障,強行擋住我的攻擊。白夜的靈力助我在短時間内提升了兩個大境界,我不費吹灰之力地召喚出一條兇惡的火龍,興奮地驅使道:“大業炎術,着!”
與此同時,曲寄微鎖住了她的手腕,白光屏障瞬間告破,火龍張開利爪朝她撲去。
彌香躲過了曲寄微的殺招,卻絕不可能躲得過龍族失傳已久的誅邪秘法——大業炎術!
焚燒的火龍纏住了她的身軀,用真龍之火炙烤着她身體裏的邪氣,她摔倒在地上打滾,發出一聲尖利的哀鳴,随着這聲鳴響,數道黑氣噴射而出,她額頭上的黑印慢慢地淡了下去。
“噗——”一口血噴到了曲寄微腳下。
我追了上去,打算一鼓作氣用地獄傘把她解決,咔,清脆的一下,貫虹鎖調轉方向,鎖住了我的傘尖。
“……”
我不解地問那鎖鏈的主人:“你這是什麽意思?”
曲寄微道:“她用幻音鈴下了死咒,每一個死在這裏的人都無法出去。如果你現在把她殺了,她在外面也活不過來了。”
“那又怎麽樣?真正的彌香讓魔氣吞噬了,她是活偃,她早就死了,就算我不殺她,你這昔日的‘好友’也是不可能活過來的。”不能因爲一時心軟而壞了事啊!
“我不是活偃!”
“誰告訴你她是活偃的?”
他們兩個幾乎同時開口反駁我。我呆了呆,白夜說的話,難道還有假?不,我不是偏信他,而是她那天晚上真的沒有影子。
“如果你不是活偃,你爲何沒有影子?”
彌香讓火龍灼得渾身沒有一處好肉,她喘着粗氣道:“你撤了大業炎術,我什麽都告訴你……你會來這裏,有些事其實你已經知道了,不是嗎?白骨夫人就是我,我就是白骨夫人,我用影分-身術,讓我的影子變作白骨夫人去煽動妖亂,你那天見到我的時候,我的影子還在路上沒有歸位……”
“後來,我爲了引開唐九容,又讓‘白骨夫人’出現在離幽州很遠的地方,因此一直沒有把它收回來,我已經盡力不站在明處了,沒想到還是被你看出端倪……”
看出端倪的不是我,隻是我仍然不信:“你說你是真的彌香,我實在是不能理解你這一身魔氣。”
她該不會是想讓曲寄微放她一條生路才故意這樣說的吧?
“這也是我想問她的問題,如果你把她殺了,有些事就永遠沒有答案了。”
他溫和地看着她道:“彌香,你說隻要我留下來陪你,你甯可不要地獄傘,這話是真的,對不對?就憑這一點,我知道你不會是别人,就算你不再是我認識的那個彌香,但你對我的感情從來都沒有變過。我很想知道,你身上的邪魔之氣究竟是怎麽回事,這些年來幽州發生了什麽,你爲什麽要策劃妖亂。”他彎腰坐到她身邊,爲她拭去了唇邊的血,明麗的桃花眼中,閃爍着潋滟的紫光。
狐族媚術……
這媚術并不見得有多高明,可彌香已經沒有反抗的心力了,她怔怔地和他對視,雙眼空洞得失去了焦點。半晌,她說:“我雖不是活偃,但我是這場災難的源頭。異人館聯通着妖魔道,是我用了聚魔陣把妖魔道滋生的邪氣盡數引到人間,讓它們去正氣薄弱的地方狂歡。”
“一開始我隻是覺得人類可恨,想給他們點教訓,尤其是那個郡主,她生氣不足,一副走火入魔之向,看着就不像個好人,我沒想到她會異變成食妖魔,害死了衆多妖怪。”
“我不後悔放出那些魔氣,人類的殘忍應該受到懲罰,尤其是那些術士爲了錢,甯可爲魔所用,去獵殺無辜的妖,我是異人館的主人,是衆妖的首領,我不能任由他們肆無忌憚下去。”
“但是,妖,如同一盤散沙,單憑我們幾個在人界頻繁走動的妖怪,是無法和術士會抗衡的。一旦惹上了他們,我連自己都保不住。我想我們應該有個依靠,既然人類不容我們,我們就去投靠魔族。我聽從了女帝的遊說,和她化敵爲友,她把我引薦給十一重天的魔君們,我便有了一個新的身份,魔界的人都叫我白骨夫人。”
“妖亂是上面一位魔君的意思,他說是爲了迎接妖皇出世,喚醒妖怪們的敬畏之心。”
“妖皇出世?你們的妖皇不是在上一次妖亂時就永鎮至高天了嗎?”聽到這裏,曲寄微忍不住皺眉問道。
彌香很肯定地說:“是的,妖皇出世。這幾年來,魔界一直有一個說法……”
她說到一半,噤若寒蟬,像是想起了什麽可怕的警告,可曲寄微沒有放過她的意思,他擡起她的下巴,強迫她直視自己的眼睛,不一會兒,她重新開口道:“深淵大殿的偏殿裏造了一座晶石陣,陣法中孕育着一顆魔種,那是魔帝陛下和妖族女子的結晶,先天不足需養在晶石陣中……倘若魔種真的活了下來,他不但是魔族的少主,還将是妖靈界新一任的妖皇!”
“……”
這個秘密果然令人脊背生涼,膽戰心驚。
蓮燼和妖族女子的孩子,我離開魔界之後,他身邊還有哪個妖族女子?想着我肚子裏死于非命的一條小生命,聽到這個消息,我說不出是嫉妒還是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