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掌門說不用着急,但我不想浪費時間。摘星不易,脫胎換骨更是百年後的事,長遠的顧不了,現在,我隻能現實一點,有多少學多少。比起身份随時會暴露,說不定明天就會被趕出去的危機感,我覺得早起出晨功不算苦。通往書院的路上總有比我更早的人,他們當中不乏天才,有真正隻學了兩三年,就和我一樣在玄位的,我這個七師姐沒有理由倦怠。
“七師姐真的一個人打死了女帝?太彪悍了吧。”
“誰知道呢,她法術考試的時候就很彪悍,替死鬼不是一般人用得出來的。女帝沒想到她會一些魔族邪術,不小心中招也是情理之中。”
“太厲害了!”
“這很厲害嗎?當時女帝受了牡丹妖的反噬,正在發瘋,換作是誰都能趁虛而入。要不是小師叔去的晚了,這功勞肯定是我們小師叔的。”
“你的小師叔把她救了,還把功勞讓給她,你在這裏花癡個什麽勁呀。”
“我崇拜小師叔是我的事,和他沒有關系。他喜歡梨花是他的事,和我沒有關系。我就是這麽偉大,就是這麽偉大~”
……
人高馬大的小師弟捏着鼻子,挺起一“平”如洗的胸,大聲叫着“我就是這麽偉大”,氣得一大群女弟子追着他滿院子跑。我不由得停在路邊看熱鬧。
“你這麽稀罕我,我怎麽不知道?”一隻手從背後把那高大如狗熊的師弟給勾住了,曲寄微笑嘻嘻地攬着他道,“一會兒上課,你就給我站着當施法對象吧。”
“師師師師叔!?怎麽是你?如意師叔呢?”
“他出門幹活去了,怕你們這些猴子不老實,讓我幫忙看管兩天。”所謂幹活,其實是去術士會那裏消除除夕夜的不良影響吧,據說夏紫靈的母親對密宗的安全極度的不信任,懷疑我們有内奸,盡管當天晚上并沒有她女兒什麽事。
早些年,術士會是由國教一手操控的,魔族瓦解了國教,人類帝王就不敢再尊新的教派了。術士會名義上歸朝廷管,實際上隻是類似于“武林盟”一樣維護修行界秩序的組織。隻要掌門的态度夠強硬,術士會再不滿,也插手不了天機崖的事務。玉如意被派去那裏唱黑臉,我很放心。
“什麽?小師叔你終于肯教我們怎麽打女帝那樣的魔怪了嗎?”
“你想多了。《靈界地域發展史》,你這麽結實,我會把你變成蒼梧山的。”
“……”
曲寄微收獲了一片噓聲。靈界的地理是世上最無聊的,再加上一個“史”字,我能睡整一節課。隻能說,多虧我和他們不是一個班的啊……
“小師妹,你竟然來的這樣早。”朝我走來的人是六師兄桑薤,他隻有十四歲,因爲修《太陰經》小有所成,基本停止了發育,外表看上去比實際年齡還□□,跟個小丫頭似的。他這一聲“小師妹”叫得我差點沒反應過來,可左右沒有别人,我隻好讓他占了這個便宜。
“辰時也叫早嗎?”
“當然。辰時算是晨習時間,來了也隻能自己打打坐。師父卯時才過來上早課呢。”
繞過普通弟子出晨功的地方,一直往後走,有個古意盎然的菩提院,桑薤說,按照規矩,師父沒來之前我們應該坐在裏邊的菩提樹下看書冥想。“不過這大冬天的,願意跟這杵着的沒幾個,也就我和你五師兄這種喜歡打架的會跑來過過招……”
他還沒說完,我就看到大樹下有個半裸着身子的男人在舞劍。
“五師兄?”他是真不冷還是在磨練意志?
吓得桑薤師兄趕緊捂住我的眼睛叫道:“羽然!師妹來晨練了,你能不能注意點?!”樹後一陣淩亂的響動,等他松開我時,五師兄司徒羽然已然衣冠楚楚。“抱歉,我習慣了這裏隻有我和小六,忘了你是個女弟子。”
“……”
“你這歉道了不如不道。”桑薤師兄對我說,“小師妹别往心裏去,這呆子立志修大道,在他眼裏根本沒有男女之分。”
見司徒羽然臉色不對,忙轉了口風道,“挺好的,你五師兄是個守規矩的人,和那些因爲菩提院沒有師妹,連課都懶得來上的混賬家夥比起來,好太多了。”
結果這一堂課真的就隻有我們三個人。
謝歡和唐九容這兩位名滿天下的大通靈師該學的已經都學了,自然是不用來。傅星武見錢眼開,隻要有妖魔可降,就坐不住出門賺賞金去了。四師兄上官澤正在突破大星位的節骨眼上,号稱閉關渡劫。
掌門看着我們三個勤奮的好學生,頗有感慨地點頭道:“那麽,我們今天就來講講越境殺人。”
雖然我不知道曲寄微講課是否有趣,但這一聽就比《靈界地域發展史》有趣多了。
因爲靈力是施法的基礎,所以我們妖靈也和人類一樣,以自身可以感知到的靈力劃分境界。作爲一個妖怪,我凝魄化形渡大劫,等同于術士中的通天。和我同境界的妖怪中,能打敗我的人不多,若要解釋其中的奧秘,就是同境界中大家感知到的靈力都是那麽多,但我能把這一境界中的大部分靈力化爲已用,轉化成攻擊力,而有的人感知到了卻用不出來,這就是差别。這一點用凡人的境界來解釋就更直觀了,大天位、中天位、小天位,同樣都能感知到“天位”這種強度的靈力,你能使用大部分,就是大天位,那些初窺門徑運用不靈活的,隻能是小天位。
簡而言之,境界代表你感知到的靈力強度,在同一強度中,按轉化能力也分一二三等。
但這個三等不是絕對的,有的法術隻依賴強度。因而同境殺人并不稀奇,若是對敵經驗不足,大極位也是有可能輸給小極位的。
越境殺人是指境界低的人殺了境界高的人,這種情況非常少見,但不是沒有。
“事實上,幹通靈師這一行的,免不了會遇到需要越境殺人的情況。接了降妖令,卻發現對方境界在你之上,或者說明顯比你強,那該怎麽辦?”掌門鄭重其事地建議道,“逃爲上策。越境逃跑實施起來要容易得多,再光榮的任務也不值得我們付出生命,我希望大家永遠牢記這一點,不管用什麽方法,一定要活着回來。确認陷入絕境,再考慮接下來的對策。”
“說白了,就是借助外力。術士行走江湖離不開符紙法器,一張标準的雷咒符,足以對付法力不高的小精怪。再有就是百物齋的制器師精心打造的刀劍、香燭、收妖器……”
“我要告訴你們的是,密宗有一種召喚術叫做借鬼兵。”
然而鬼靈是不能輕易打擾的,掌門在空地上插了八面招魂幡,飛沙走石地招來成片死蟲子,若不是我跑的快,就要被吹一臉,不幸中招的桑薤師兄抱着一棵樹不停地幹嘔,司徒羽然最淡定,身邊點了一圈火噼噼啪啪地驅邪,看得掌門直搖頭:“瞧你們這出息。”
“就不能召點美好的東西嗎?!”
“古戰場能有什麽美好的東西?”
意識到那些蟲子有可能是腐屍身上長出來的……
我們集體吐了。
好不容易熬到自由提問時間,我松了口氣。
兩位師兄埋怨掌門密宗有這麽強的法術早就應該拿出來分享,學什麽五行術打基礎,根本沒有必要。氣得師父拔起招魂幡在他們腦袋上敲打,“你以爲什麽情況下會需要越境殺人?敵人把你逼到放心頭血祭鬼兵,你就等于是死了!記住我的話,打不過先逃命,不到要死的程度,不許動用這種有違天理的法術!”他來了個大喘氣,不懷好意地冷笑,“忘了提醒你們,爲什麽對方境界比你高?他有的東西你沒有,他會的東西你不會!你想打敗他,隻能靠運氣!所以說,輕易不要拿自己的命來賭這微乎其微的成功率。”
“有這麽難嗎?梨花師妹,你怎麽看?”
“我?”
“對啊,女帝的境界難道會比你低?”
桑薤雙目炯炯地看着我,我隻能讓他失望了。我扶額道:“我也不知道我這算不算越境。我一直覺得我是某位上神大仙的轉世,身負重任卻不能張揚,平時看着沒用,關鍵時刻就突破封印爆發了。我宿命如此,你學不來的。”
“……”
*
一直沒有機會解釋這件事,我還納悶掌門爲什麽不再追究。等到一天的課程結束,他單獨把我留了下來,我知道該是陳情的時刻了。“師父,我能赢過女帝全是因爲奪了她那把傘,那傘白底紅花,實在是太可疑了……”
“你做的不錯,這種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我原本是想問他撿到東西了沒有,沒想到事情确實有這麽嚴重,我的懷疑沒有錯。
“所以……那真的是七聖之一,地獄傘?”
掌門凝重地說道:“那當然不會是别的傘。你想想看,你是怎麽殺死女帝的?普通的法器會有那樣的威力嗎?天底下隻有地獄傘能用傘花吸取靈力,瞬間釋放。隻是,地獄傘是認主的法器,女帝用來對付你,怎麽會中途脫手?”
我不敢說救我一命的不是地獄傘,我也沒學會使用它的方法。
但是很奇怪,我确實是把它搶過來了。
見我一臉迷茫,掌門反倒笑了,他一擡手,陳列架上落下一個長方形的降香黃檀木匣,匣蓋劃開後,一把看似平凡無奇的傘靜靜地出現在我的視線中。心中有種躁動的情緒,讓我失禮地伸手去觸碰它。傘中的花瓣抖動了一下,探出來包住我的手指。
但很快,我就覺得有什麽東西舔了我一下,我覺得有些癢,就把手縮了回去。
掌門意料之中地笑了笑:“地獄花最是邪惡,修爲不夠的人無法駕馭。想來那女帝是自不量力,沒能控制的住其中的力量,才把性命搭了進去。”
他的笑容中有一種“看,你果然不行”的意味。
可我強烈地覺得,那花瓣隻是在和我鬧着玩。我二話不說,上手去取木匣中的傘,就在柔滑的傘身落在我掌心的那一刻,掌門臉色大變地阻止道:“當心!!!”
燭火搖曳,書架亂顫,很有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架勢。
我吓得不輕,抛下地獄傘,做好了抱頭鼠竄的準備。
可是……
……
什麽都沒有發生?我心疼地把傘拾起來,“師父,你這麽大驚小怪做什麽?”師父的手顫抖地指着地獄傘,再顫抖地指了指我,老半天才吹胡子瞪眼道:“我看你猜測得沒錯,你可能真是個大神轉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