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确是病得不輕,但是這是我的道,是我所追求的東西。如果沒有這一切,我不過是一個行屍走肉,沒有心中的道,沒有這些需要我保護的姐妹,沒有這個東城的夜晚?
我又是誰?
一個躲在金錢跟奢侈品背後的木偶?
我是一個人,活生生的人,我要去追求我認可的東西,哪怕這個東西肮髒不堪,可是我并不在乎。
趙家的豪門跟紅館的姐妹之中,所有人都知道我會選什麽。
紅姨站在那裏看着我,我以爲她會發火,我以爲她會暴怒,我以爲她會罵我,會覺得我有病。
但是紅姨沒有,她看了我許久,歎了口氣,然後說,你真的跟我二十年前一模一樣。可是我以一個過來人的身份告訴你,我當年以爲是對的東西,真的是錯的。我錯了,錯得很離譜。
我說,媽媽,我知道這條路是錯的,但是哪怕有牆,你至少也應該讓我撞上去,因爲至少在此時此刻,東城夜晚的安全,那些個姐妹的安危,我不能熟視無睹。我不能躲進趙家的大院之中,假裝這一切跟我沒有任何的關系。
紅姨說,可是你是我的女兒,我怎麽還會讓你回到那種地方。
我說,如果讓東城聽到當年的女王也如此看不起她當年奉獻一切,我相信這個夜晚也會哭泣的。你知道我現在的身份地位,不會有人強迫我去做任何事,現在在東城,就算是四大金剛或者是四大家族,隻要我不願意,誰的面子我都不給。你不然我回去,是覺得自己當年奉獻的那一切都是肮髒不堪的?還是你已經變成了這個世俗之上的某個母親?你看不起她們,那麽你就等于抹去了自己的一切。你就等于讓你經受的這麽多的苦難跟不幸全成了一個笑話。那麽我問你,二十多年前你犧牲的那一切,你風險的那一切,真的隻是一個笑話?真的隻是一個讓你不敢回憶的黑曆史?所有發生在其中的感動,所有的犧牲跟相互保護,都是毫無意義麽?
紅姨歎了口氣,這一次她不動了,好像是一個斷了線的木偶,許久之後,她斷斷續續地說,我真的……不知道……應該怎麽做。
我說,但是我知道,我知道這個夜晚需要我,我能夠聽到姐妹們的哭聲,玄夜的動作不會小,他要把東城變成當年的人間地獄,那個時候的女人是什麽樣的,你經曆過,也正是因爲如此,你才會如此不顧一切的去跟那個黑暗帝王拼命。如果當年你做的不是錯的,那麽我做的不如你的十分之一,所以我做的,不可能是錯的。
紅姨說,可是太危險了,你是我的女兒,我怎麽能讓你冒險?天底下任何一個父母都不會讓自己的女兒去冒險,不會讓自己的女兒去那種地方。不是麽?我知道我這麽說很自私,我知道這麽說了,這個夜晚可能會哭泣。但我抛棄了給我帶來一切不幸的夜晚,我抛棄了那個讓我二十年看不到女兒的夜晚,我抛棄了那個讓我跟姐姐老死不相往來的夜晚。我這麽做,真的是自私麽?或者說,哪一個父母不自私?
我說,隻有你的女兒是父母生的麽?别人家的女兒又是什麽?當年你爲了所有的姐妹拼命,難道都因爲她們是白蓮?媽媽,我知道你深愛着這個夜晚,我知道你也愛着我。我理解你所有的感情,但是也希望你可以嘗試着理解我一些。這個夜晚需要我,我也需要這個夜晚,在我踏進紅館的那一刻開始,我跟這個夜晚已經不可分割,我跟它已經融爲了一體。我真的求求你,讓我回去,讓我可以保護它。
紅姨沉默了許久,擦了擦眼淚,然後站在那裏笑了,她說,我真的很驕傲有你這樣的女兒。沒有了你,我都忘記自己當年到底是什麽人了。不過你至少給我一個時間,我的年齡大了,我等不起了。
我說,等到這個夜晚真正的安全了,我會回到你的身邊。
紅姨說,可是這個夜晚從來都不會安全的。情欲跟金錢,本來就是世人争得你死我活的東西,等到這兩樣東西摻雜在一起,怎麽可能還有安全的時候?
我想了半天,然後說,等到玄夜離開,我便會回來。
紅姨走了過來,抱住了我,在我的耳邊說,那麽媽媽等你回家。
我點了點頭,卻哭了,我都不知道自己爲什麽哭,似乎剛剛紅姨那句話觸碰到我心底之中最了不得的東西。可是就如同紅姨說的,有些事情不敢去想。
人啊,在這個世界上不過是水波逐流的小舟,如果一定要去糾纏這河水之下到底是什麽暗流在推動着你的前進,那麽隻會讓自己越來越恐懼驚慌。
就好像是我一般,無數個深夜我都在自問,到底是什麽讓我的人生如此波瀾,就好像有某個變态上帝正在用最拙劣的筆觸書寫着一個莫名的故事一般。
可是想到了最後,我隻能聽到一個聲音,我要保護所有的人,我不能讓她們遭遇到我的不幸。
而這或許是我心頭的聲音,或許隻是船底暗流的回響,或許是那個變态上帝的竊竊私語。
總之即便到了今天,到了我可以得到一切幸福的時候。
卻讓我放棄了這一切。
隻因爲一個簡單的道理。
可是是什麽,我卻說不出來。
或許我隻是一個單純的瘋子而已。
或許吧。
總之我不敢回頭,走出了病房,我要回到紅館,回到那個肮髒的可以給别人帶來不幸的地方,因爲這裏有我存在的意義。
沒有這一切,我都不知道自己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