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沒有哭。
過去的事情已經過去了,我發過誓我不會爲男人掉一滴眼淚,以爲你的眼淚不會博來同情,隻會讓男人變成更加惡劣的禽獸。
不過我倒是想要了解一下雨荷的過去,我想要知道她是什麽樣的女人,她經曆了什麽,她有什麽無奈與悲傷。
因爲我知道要想讓一個女人心甘情願地跟在你的身邊,你必須了解她的心。
可是紅館裏面都跟雨荷不熟悉,我去了一趟天池,問了問黑姨,她更是對雨荷不熟悉。
夜場的女孩兒其實是有兩個系統的,一姐或者叫花魁,雪寶兒夢瑤雨荷這一種的,都是一個場子的臉面,代表了一個場子的高度。而白潔黑姨這樣的媽媽桑,是一個場子的基石,代表了一個場子的下限。
黑姨管理百分之九十的普通姐妹,任何人想要在天池坐,都要黑姨點頭,串場的女孩兒雖然有紅姨的規矩不需要黑姨點頭,可串場隻有兩種,第一是你帶着自己的隊伍來了,第二是你帶着熟客來了。根本不存在那一種我到你這裏了,不需要你點頭,而我還要在你這裏排着隊,讓客人自己去挑這麽一種情況。
黑姨跟雨荷,上限與下限,基本上的交流很少。雨荷不需要跟黑姨彙報,黑姨也不需要對雨荷負責。
我想打電話給藍姨,可是她跟着朱老二度蜜月去了,她這個年齡能找到誠心誠意維護自己的愛情,其實對于我們這樣的女人來說是非常意外的,就好像是中大獎一樣。
我不忍心打擾藍姨,天池我來的少,場子不是特别的熟悉,我問黑姨有沒有人可能知道雨荷的過去。
黑姨想了想,打了個電話,一會兒過來了一個女孩兒。我來天池的時候隻是巡查,對場子裏面的姐妹不是特别的了解,不過這個女孩看起來還是很眼熟的,應該是天池的老人。
黑姨介紹說這個女孩兒叫懷春,我點了點頭,打量了一下。這個女孩兒長得有點普通,身上的特點并不鮮明,普通對于做我們這一行的女孩兒來說是一個很緻命的缺點,沒有特色的女孩兒留不住客人。你若要是硬說懷春有什麽讓人可以矚目的特點的話,就是有兩個酒窩,非常深的酒窩,這讓她的笑容很甜美。
懷春對我笑了笑,我說了一句請坐。
黑姨說:“懷春是這個場子的老人,若是輪出道年齡的話,恐怕是比所有的人時間都長。你知道長到什麽地步麽?”
我搖了搖頭,黑姨說:“長到我都認識她。”
我啊了一聲,傻眼了。
黑姨在我姐姐出生之後,因爲替紅姨殺了那個男人而出國,這都要二十年了。這個懷春就算是女孩兒剛剛發育就出道,那也要十四五吧,到現在至少三十五六了。可是懷春看起來,也就是比我大一些,二十出頭,正是女孩兒最好的年齡。
其實女人才是歲月最喜歡傷害的東西,男人到了三四十歲,隻要稍稍打扮,誰都不知道他到底是三十還是四十,甚至可能已經五十。而女人年齡過了二十五,幾乎所有的歲月都刻在臉上,一年一個樣子,你多說一歲都會讓人輕易發現。
這個懷春絕對不可能三十多歲。
懷春臉紅了,說了一句黑姨你光打趣我,然後又對我笑了笑,點了點頭說:“不過黑姨沒錯,我就是在這個場子裏面出生的,我的媽媽一直都是場子裏面的女人,到死了也沒有離開這個場子。而我呢,從記事兒開始就在場子裏面玩,然後在這裏賣,我似乎一生都沒有離開過這個場子。黑姨當年在這個場子裏面的時候還抱過我,藍姨也抱過我,您的母親紅姨也抱過我。那個時候我是場子裏面唯一的小孩兒,大家都很喜歡我。隻是……”
懷春抿了抿嘴,臉紅了,她想要笑,隻是這個笑容有點尴尬。
懷春說:“隻是我從來都沒有離開過這個場子,我,似乎命就是這樣。”
黑姨一笑,拍了拍懷春的肩膀擡頭對我說:“懷春的母親有毒瘾,賺的錢都吸粉了,後來也是死在這上面。這是個可憐的孩子,我一直都想要介紹給你,今天正好了,你們認識一下吧。懷春啊,可以說是這個場子裏面資格最老的了,她從來都沒有離開過,有什麽事情,她都清楚。你問她吧,我先走了。”
我點了點頭,黑姨離開,我對懷春說:“你爲什麽一直都在這裏?想過離開麽?”
懷春連忙搖頭,說了一句她對這裏有很深的感情的,從來都沒有想過離開。
我知道她這麽說是因爲我是這裏的經理,她以爲我在考察她的忠誠度,我搖了搖頭,說了一句隻是姐妹之間的對話。
我其實對她一直都在天池這一點感到很好奇,懷春歎了口氣,說了一句這裏就是牢籠,她永遠都離不開了。
牢籠這個詞,讓我心裏一顫。
當年我在老王頭的家裏的時候,總是感覺那是一個牢籠,而我卻也從來都沒有想過要逃過。不幸的人對于每一個小幸福都會很在意,對于每一個小希望都會覺得是生命之光。那個時候我沒有想過跑,第一是我欠人家的錢,我感覺跑到天南海北也會讓人抓回來。第二生命中偶爾出現的那些個小快樂,讓我貪戀。
我看到懷春此時此刻的樣子,就好像是看到了我當年的模樣,我追問了下去。
懷春又歎了口氣,說道:“媽媽死的時候欠了很多錢,都是欠那些個亡命之徒的,我在這裏要是不賺錢的話,他們會把我抓走,強迫我去别的地方賣。無論怎麽樣這都是我的命,在天池我什麽都熟悉,反倒是活得自在一些。星姐,你放心,我沒有想過要背叛天池。我知道星姐對姐妹們好,把我們當成人看,我在你的身邊做事兒也覺得有安全感。有些人生來就是命苦,我已經認命了,我現在很快樂的星姐。你有什麽問題就問吧,看看我到底能爲你做些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