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備剛出了帳子,卻見劉虞神情疲憊的站在外面,顯然昨夜也是沒有休息。
劉備是思考了一夜未來。
劉虞則是爲大漢朝的現狀而憂心不已。
“玄德,若不疲乏,随我走一走?”劉虞見劉備出現,臉上總算是多了股生氣。
“伯安公……長者相邀,備不敢辭!”劉備見劉虞滿面憂慮,身形都有些打擺,連忙走上前去扶住了劉虞的胳膊。
劉備到底是身處壯年,雖然一夜無眠,可仍精神奕奕,他扶着劉虞緩緩而行,不知不覺來到了黃河河畔。
天不過微微亮,趕了一夜路的士卒們仍睡得昏沉,巡營的衛士雖然來來回回,可多半是不發言語,也算是給兩人營造了個安靜的環境。
兩人在河堤的草地上坐下,看着黃河上的波濤,誰也沒有先開口。
很甯靜的早上,河水嗚咽。
河畔的幾排小樹不時地飄下幾片略顯枯黃的葉子,不知不覺中,時間已經逼近了七月。
“玄德,你可有什麽打算?”劉虞打了個哈欠,低聲問道。
“打算?”劉備的眉頭深深皺了起來。
“此戰之後,你已經身爲宗正,呂奉先邀你前往并州,你反對的态度如此堅決,打算做點什麽?是幫幫我,還是……”劉虞的目光裏滿是探尋。劉虞的本心是想讓劉備去往天子身邊,爲天子分憂的同時,還可以暗中掣肘一下呂布,免得呂布權勢過盛。
“伯安公,我對呂奉先沒有一絲懷疑,因此不想去天子那裏爲他添亂……”劉備手裏把玩着一根青草,随意的把它變作各種形狀,沉默了片刻後,輕聲回答。
“此話怎講?”劉虞套拉着的眼皮猛地一擡,倒也有股威勢。
“想備不過是一個無名小卒,一直以來都是默默無聞,眼下突然坐上了高位,必然會被宵小之輩記恨在心。而且備沒多少才能,怕是不能勝任……還是先跟随伯安公曆練一番,等到陛下召喚時,再去也不遲……”劉備臉上霎時劃過一抹彷徨。
劉虞聞聽這話,卻笑了起來。
“玄德,你這麽一說,老朽反而對你更加放心了。你和老朽一樣,都沒有什麽野心,輔佐陛下的事情除了你還真找不到旁人了!如今你已經被推倒了風頭浪尖上,你想要再躲避,卻也是不可能的事情。倒不如好好謀劃一下,爲将來早作打算,畢竟陛下聖旨都下了,其他人可能因爲天子聲威不振而毫不在意,可咱們老劉家的人豈能不尊聖令?”
“我亦在謀劃,隻是才能不足。”劉備歎息了一聲,昨夜一宿沒睡,何嘗不就是在考慮這些?
“哦?”
“你才能不足,但隻要會用人,一樣能謀劃得當。”劉虞見劉備有些無精打采,勸慰道。
“可是,無人願爲我謀劃!” 劉備這句話說的很黯然,而後低下了頭。是啊,誰願意爲他謀劃呢?自己在世家大族眼裏不過是個織席販履之輩,根本沒人願意投效,這數年來,自己兄弟三人在四處求賢訪德的時候遭受了多少冷眼?其實不願去并州的原因,多半也是如此。自己一無家世二無根基,即使在朝中但當高位,又如何?
“非是無人願爲你謀劃,而是無人願爲寒門謀劃……眼下隻要老夫爲你張目,有陛下依托,憑玄德如今皇叔的身份,投效的人,必然不會少了!”劉虞神色一谙,沉吟了許久,方才說道。
“不過……眼下就怕皇室的威名多半也是不在了,有沒有人會買漢室的面子,也是猶未可知……”劉虞的神情一時間變得極爲陰沉。有劉焉自立在先,劉表謀亂在後,皇室宗親也變得不值錢起來。
“伯安公何出此言?”劉備心裏咯噔一聲,若是眼前的劉虞都已經對漢室絕望,那麽漢室再興的可能真就要更加渺茫了。
“老夫經過此事,早已經看得很清楚了,玄德也無需遮掩,咱老劉家的臉可算是丢光了!眼下單純依靠政事,已然不能見效,玄德随我回幽州倒也是條好路!”
“既然玄德選擇了老夫,咱們倒可以嘗試一下當年孟嘗君狡兔三窟之法。”
“幽州廣袤,且地處邊荒,又有各族混雜其中,民風極其剽悍。雖說是苦寒之地,倒也并非不能爲立足之根本。并州與鮮卑、匈奴比鄰,戰事頻繁,但天下之雄兵,莫如幽、并二地之剽悍。隻需幾年發展,陛下内有奉先外有我等爲臂助,再度橫掃天下的可能不小。”
幽州、并州……
“多謝伯安公收納……”劉備臉上一喜,老好人劉虞終于也是認識到了武力的重要性。
劉虞有些艱難的站起了身子,伸了一個懶腰。
“談不上收納,同爲陛下效力罷了……老夫時日無多,未來還是要玄德多多爲天下出力!”劉虞說着便往回走,劉備連忙跟上。
哪知,劉虞突然壓低了聲音道:“玄德,若有一日你妄上作亂,老夫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啊……” 劉備心裏一哆嗦,努力讓自己的臉色沒什麽變化,笑了笑:“備此生若負大漢,必将死無葬身之地!”
劉備駭然看着劉虞,心裏越發的忐忑。
“劉焉甚至劉表當初都說過這話,可他二人的所作所爲又如何?權勢這東西,不沾上永遠不知他的誘惑,玄德以後還是要多多克己……萬萬不要步了他二人的後塵!”劉虞再度感慨了一聲。
劉備目光複雜的看着劉虞,卻發覺這個老人遠沒有表現出的那麽和善。爲了大漢朝,他什麽事情都能做得出。
“多謝伯安公提攜……”劉備的心裏轉過了萬千念頭,可是嘴上卻對劉虞充滿推崇。畢竟劉虞雖然話裏藏話,可是對劉備重用的意思也是很明顯。
劉虞笑了笑,一路上再也不說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