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布帶人來到馬邑城下的時候,日頭已經微不可見,昏暗的光照下,高順等人正在打掃着戰場,城外的空地上擺滿了屍體,鮮卑人的、漢人的交錯疊在一起,不少人揮舞着鐵器掘着深坑。
當呂布的雙眼定格在血迹斑斑的城牆,眼角不知不覺得挂上了兩滴眼淚。
高順雙眼通紅的來到赤菟馬前,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主公,兩萬人還剩下不到一萬,魁頭被抓,郝萌……去了!”
那個終日圍繞在自己身邊,老是高聲暢談自己家女人的漢子就這麽沒了?記得幾個月前那家夥強搶民女的時候還被自己抽了幾鞭,當日一起在五原殺出重圍的幾人就這厮家眷最多,貌似他小兒子還不滿周歲。
“他在哪?”呂布翻身下了馬,低聲問道。
“在城裏,老宋在他跟前守着。”高順哽咽着說道。
呂布拍了拍高順的肩膀,把赤菟的缰繩交給親兵,也不問高順是如何破的敵軍,蹒跚着向城内走去。
“把魁頭帶來!”呂布腳下沒停,張口說道。
行至城門處,腳下一滑,差點倒在滿地凍結的血紅色冰層之上,費力的穩住身子,呂布臉上已是挂滿了淚痕。
“啊!!!”呂布身上原來殘存的暴虐鼓動着他忍不住嘶吼了一聲,骨子裏的感情噴湧而出,占據了整個腦海。
旁邊的親衛閃躲着并不敢上前攙扶,高順遠遠的看着呂布如此做派,滿嘴都是苦澀,想說,卻說不出話來。“主公,往日的好兄弟一個個都慘死在鮮卑人的手中,順定會助你将鮮卑狗賊徹底鏟除!”高順心内默念了一聲,轉手揮起長槍在身前兩個仍自哀呼不已的鮮卑傷病身上各戳了一槍,猶不解氣,狠狠地踹了幾腳。
“主公……”呂布順着街道緩慢的走着,一路上并州軍士都敬畏的起身行禮,呂布隻覺得心裏壓了無數石頭。
?“你們辛苦了!”呂布看着眼前這群在寒風中顫抖的漢子,大聲喊道。
“願随主公上陣殺敵!”本來蜷縮着取暖的疲憊士卒,無不高呼着。
“好!好!你們都是并州好男兒,我以你們爲榮!都去找個避風的地方歇息吧。”
“我等不累!主公先去休息!”呂布神勇,在士兵中就是神一般的存在,士兵們得了呂布贊賞一個個精神大振,哪還有一點剛戰鬥過的迹象。
呂布聞言擺了擺手,再擡不起頭來。會有一日,讓你們一個個都有家可歸,有衣可穿,有飯可食!我必不負汝等!
呂布走進城守府的時候,宋憲正跪伏在郝萌的屍體前痛哭着,身上的衣甲還有多處外翻露出裏面的白肉,未經過處理的傷口早已被凍住止了血。郝萌的身上有幾個透明窟窿,慘不忍睹,頭發和胡須連在一處,滿臉都被血水糊住,換做旁人說不得已經認不出他。
“小萌兒”三個字未經腦海便脫口而出,被原先的記憶影響,呂布低聲呢喃了一句。
宋憲此時才看見呂布,可是一時哪起的了身,掙紮了片刻隻好作罷,哭訴道:“小萌兒沒了,是我沒用啊!”
“别說了,下去吧!”呂布也沒有訓斥他的興緻。
親兵擡走了還在痛哭的宋憲,呂布也揮退了其他人,自己蹲坐在郝萌身前,扶着郝萌的雙手,卻忍不住回憶起來。
光和五年,呂布不過二十歲,剛從五原随着父親撤離,那時郝萌、宋憲等人都已經是百戰老兵了,撤離的時候,郝萌和侯成二人還各自扛着一個女人,被呂布看不起了許久。後日裏,呂布也借着切磋之名狠狠地修理了他們幾次,奈何郝萌就是改不了好女色的毛病,每次征戰都是對女人情有獨鍾,家裏更是窩藏了幾個匈奴娘們,呂布雖然不喜,可戰場上郝萌确實是奮勇争先、悍不畏死,男人嘛,在戰場上朝不保夕,偶爾精力過剩行些龌龊之事也情有可原,呂布漸漸的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對其不管不問了。如今已經有六,七年了吧,往日的那群老兵剩下的也不多了,親厚的也就高順、宋憲、成廉、曹性、侯成、郝萌等幾人活了下來,魏續那小子都長大成人了,眼看着幾人都做到了校尉,擱在别處都是一方郡守的權能,郝萌卻是沒了,再打上幾年還能剩下幾個?并州從五百萬人打到現在不足二百萬,這亂世何時能結束……
呂布就在郝萌屍身前坐了一夜,魁頭被人壓來,沒有呂布的傳喚,不敢帶其入内,也在幾名軍士的看守下跪了一夜。
日頭東升,又是嶄新的一天,侯成、高順、宋憲都跪坐在大堂上。
沉思了一夜的呂布整了整衣冠,大步來到了大堂之中。
“你們很不錯!幾千人就敢沖擊鮮卑人數萬大軍了,好啊!一個個都是以一當百的大英雄!可你們别死啊!今天死了一個郝萌,明天再死一個宋憲,後天侯成你也死了吧!連屍首都别留下,免得我還要給你們奔喪!”呂布一進大堂就咆哮着喊道。
幾人臉紅耳赤不敢答話。
“高順怎麽交代的?不得出城啊!都聽不懂麽?還是一個個都覺得翅膀硬了不把我放在眼裏?我當初怎麽交代的?義忠的話你們都當作是耳旁風麽?一個個這麽有種怎麽不沖上彈漢山去殺個幾圈?郝萌死了,死的倒是輕巧,一死百了,可萬把人都随着他去了,若是他活着,我也生撕了他!你們若是想死,我成全你們,免得日後一個個暴屍荒野,落個屍骨無存!”說道此處,呂布的雙眼又是一紅。
高順剛要出口替宋憲他們開脫,呂布就是大手一擺,說道:“義忠休要替這些妄自尊大之人說好話,往日裏你替他們擦了多少次屁股?他們可曾感激過一分?今日不聽号令,明日還是不聽,留他們繼續去送死麽?”
高順嘴張了半天,卻是吐不出一個字來。
“宋憲,我倒是問你,你舍了桑乾,若是還有敵軍從桑乾而來,怎麽辦?你倒是有本事,幾千人步卒就敢沖擊騎軍兵陣,人沒死光我算你命大!郝萌沒腦子,你的腦子也被狗吃了?”
“侯成,你還算沒被精蟲上腦,沒有一股腦的沖上去送死,可你舍了雁門,太原百萬衆被你**裸的呈現在鮮卑人面前,你們要是敗了,家眷也都準備給鮮卑人燒殺搶掠。任意亵玩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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