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今兒再沒人說要給對面送些吃的,前日送的肯定還沒吃完,莊子裏也不會眼睜睜看人在莊子裏餓死,傳出去名聲不好,不管是稀粥還是鹹菜,總能給他們送上一口。
這邊的香味飄出很遠,對面坡上,男人手裏拿了個冷硬的饅頭,就着北風憤憤地啃着,啃着啃着把饅頭狠狠地摔在地上,饅頭順着斜坡滾了下來,沾滿了雪。
男人回身,女人牽着小孩站在身後,男人陰狠的目光在女人的臉上掃過,最後落到男孩臉上,吐了口唾沫,袖子一甩進到房裏。
男孩被男人瞪的時候便垂下了頭,誰也沒有注意到男孩垂下的眼眸裏的恨意,及比男更加陰狠的目光。
女人歎了口氣,手撫上男孩的發頂,用力地咳了幾聲,輕輕地歎道:“越兒,你還這麽小,娘就是死也死的不安心啊。”
聲音極低,即使是被稱爲越兒的男孩也未聽到,便被風吹散開了。
晚上的時候,對面又是一聲慘叫,賀樓遠驚醒,很快外面傳來後備役的回報:“王爺,對面男人剛被他的女人捅了兩刀,眼看人是不成了。”
賀樓遠愣了下,‘嗯’了聲,便倒下睡着,顯然是不想多管閑事。
淩小柔也被驚醒,見賀樓遠這樣也沒說什麽,這邊離着莊子裏甚遠,既然賀樓遠不想管,便說明這男人是不成了,也是想要放那女人一條生路。
隻是莊子外面的路都被封着,女人即使想跑也跑不了多遠,更别說她還帶着個孩子,估計跑不了多久就得被凍死了。
而出乎淩小柔預料之外的,早起時,淩小柔看到窗外,見女人正在對面坡上費力地劈着柴火,男孩在女人的旁邊幫着撿劈好的柴禾,撿了幾根就送到屋子裏,之後再回來撿。
柴火都弄好了,沒多久房子的上面就燃起輕煙,淩小柔才注意到之前幾日那邊很少冒煙,估計都是一直凍着呢,吃的也不很好。
如今男人死了女人這是想好好過日子?可就算這邊的人不想管閑事,她殺了人就真跟沒事人似的?
一直房子上面都在冒着煙,就是燒地龍也用不着這麽個燒法,淩小柔想了半天才恍然,估摸着女人是在做幹糧,能帶在路上吃的幹糧,不然一個女人帶着個孩子沒有吃的怎麽跑?
淩小柔有些同情女人攤上那麽個男人,也就不想去參合那邊的事情,對于女人殺了人後是跑還是留卻很關注。
畢竟殺了人還能那麽淡定地與屍體待在一處,這女人也不簡單。
原本對女人多有同情的後備役們這回也都提高警惕了,女人能殺了自己的男人,不管那男人怎樣無恥,這個女人也都是極危險的,可不能讓她接近王妃。
又過了一日,出莊子的路被打通了,可到了外面一看,外面的路還是白茫茫的,顯然京城那邊一直沒有動靜,往年遇到大雪封路,都會派出軍隊出來清雪,這樣大的雪雖然不常遇到,可也不至于這些日子了還沒清出來。
還是說京城壓根就沒想派人來清這邊的雪,畢竟這邊也不是交通要路,清不清對京城影響都不大。
可到底甯遠王住在莊子上,眼看開朝日都過了,難道皇上就沒想着派人來接甯遠王回去?
唉,既然京城沒人來幫着清雪,莊子裏的人也隻能自立更生,繼續慢慢地清吧!
淩小柔每日都會坐在窗前看對面的女人劈柴燒火,看她那火燒的,屋子裏肯定得老暖和了,隻是柴的用量就大了,估計那邊的柴也剩不下多少,不過燒到路被打通也沒有多難。
隻是大雪封路,馬車難行,就是跑也有些難度,更不要說他們那邊來時就是一家三口,連馬車都沒有了。
淩小柔就想看看女人是怎麽打算的,其實若是這女人過來求救,鑒于那個男人的無恥,淩小柔或許真會救救她也說不定。雖然不能把她留在身邊,送走倒也不難。
隻可惜男人死後,女人就一直忙着劈柴燒火,就是眼神都沒往這邊望過一次,淩小柔也說不出是佩服她還是同情她,跟個屍體住一起也不怕嗎?
終于,路被打通了,莊子裏的人過來通知,隻可惜被打通的路還不夠寬,雪積的又厚,馬車走起來不容易。
結果,那晚莊子裏丢了一匹馬和一架爬犁,早起喂馬的莊丁見馬丢了,氣的不停咒罵,莊子裏就這麽些人,路剛打通馬就丢了,自然是誰不在莊子裏誰最可疑了。
莊子前面看了一圈,之前的人也都在,隻剩下賀樓遠這邊沒看了,甯遠王這些人當然不可能做這種事了,那麽值得懷疑的就是住在甯遠王對面的那三口了。
結果推開門,一個人影都沒見着,隻是在牆上和地上發現隐現的血迹,順着雪地上被處理的不是很幹淨的血迹找過去,在屋子的後面發現了男人的屍體。
這下子莊子裏的人可真是怕了,之前男人鋸斷屋子裏的柱子,導緻房子塌掉,把那母子倆埋在裏面,後又要訛詐銀子的事不但莊子裏的人都知道,少數住在莊子裏的客人也都知道了。
原本還當成笑話講講,笑罵一下男人的無恥,可如今男人死了,女人和孩子失蹤了,莊子裏的人就有些洗脫不掉嫌疑,誰敢說不是莊子裏的人氣憤之下殺死了男人?
而且,失蹤的女人和孩子到哪兒去了?他們一直跟男人在一起,男人是怎麽死的他們應該比誰都清楚,何況,莊子裏的人知道不是自己做的,那麽嫌疑最大的就應該是那對母子。
當然,前些日子一直都在惡整男人的甯遠王府也就有了嫌疑,而相較于莊子裏承擔這個罪名,此事若是甯遠王府做的,倒是好解決一些了。
可誰也沒膽子跑過去對甯遠王說:“王爺啊,你就認下這個罪吧!”
估計甯遠王立馬就能把人打飛了,這事雖然透着可疑,但甯遠王真弄死個把人,用得着還藏屍嗎?
顯然不是甯遠王派人做的,更不是莊子的人做的,除了那對母子可疑之外,也有可能是誰看不過眼才下的手。
本來想着甯遠王就住在對面,派人過去問問情況,結果甯遠王沒見着,被後備役一句話就給撅了回來,“合着我們還得幫你們看着人咋的?”
後備役們當然都知道情況,可一是對男人的厭惡,二是對女人和孩子的同情,知道女人和孩子沒跑出多遠,當然是多耽誤一會兒是一會兒。
可莊子裏的人也不是傻子,之前過來就是來查看馬和爬犁失蹤之謎,如今一看男人死了,莊子裏又隻有女人和孩子失蹤了,顯然就是他們做了之後跑掉了。
甯遠王這邊沒探到情況,他們還沒别的辦法嗎?
而他們這個辦法也就是報官了,雖然男人很可能是被他的女人殺死的,但誰都對他很厭惡,對女人和孩子充滿同情,當然就沒想真爲他緝兇報仇,尤其是發現女人跑之前在桌子上留下的那一小包銀子,不但夠修房子的,也夠那匹馬和爬犁的了,這時候還能想着不欠别人錢,女人還是值得佩服。
甚至是等過了午時,甯遠王府一行要回京了,莊子裏才派出了人慢吞吞地跟着甯遠王府一行進城去報官,隻爲女人和孩子能多跑一些時候。
京兆尹接了報案,也犯起合計,那個男人是被殺死的,查案就要去訪了,可唯有可能的甯遠王府的人他也沒膽子去問,難道就隻能派人去緝拿女人和小孩一途?
說實話,他聽了莊子裏的人對男人的描述,也怪同情那個女人和孩子,反正每年京城周邊都要死很多人,也不差這一個案子不破。
當然,前提是要查清這個男人是誰,他既然敢自稱本官,應該就是個當官的不假,隻是官位多高?京兆尹親自去吏部問了個遍,也沒查到任何關于男人的消息,更沒聽說最近有外放的官員回京。
難道隻是從哪裏來的小官?這就隻能等着從地方上傳來哪裏有什麽官失蹤了,才能确定身份了。
隻是過完正月天就要轉暖,天冷的時候,屍體放在那裏還能凍住,等天暖了還能存多久?就算地方派人來認屍也怕要認不出來了,難道真要爲了這個屍體弄個冰窖出來?
想想京兆尹就肉疼,冰窖的造價可不低,他這個京官看似風光,可哪裏打點不要銀子?收的還沒送的多,也就是家裏有幾間鋪子不冷不淡地支撐着,否則他連風都喝不上。
修冰窖藏屍這種事又有些不合實際,就算他上了折子皇上也未必能批,難道還要他自個掏銀子?
于是,京兆尹上了道折子,将案情都寫的明明白白,當然提到甯遠王的時候更着重寫了一些,甚至連甯遠王府的态度都被他揣測了一番,更用一些委婉的詞句說明甯遠王府對這個男人不屑的态度,還有那對母子如何如何可憐。
明誠接到折子後,略一沉吟便批了四個字:全力緝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