憋氣再窩火,又在大冷的臘月天裏站了一天,李旬當晚就發起燒,護衛們可是吓壞了,又是請郎中又是抓藥,等把李旬侍候好了,天也快亮了。
當早起李旬提出還要去擺攤時,護衛們都趕忙地勸,李旬卻鐵了心一定要去,直到一個嘴直些的護衛嘟囔了句:“賺的銀子都不夠抓藥的。”
李旬才消停下來,一想到菜沒賣出去,身上的銀子又不多了,最多也就夠在客棧裏住到年前,這還是吃食上節省着點。
李旬讓人去跟客棧的掌櫃商量,把一些菜低價賣給客棧,抵店錢和飯錢,掌櫃的雖然同情他們,可一想也知道他們這是得罪人了,哪裏敢收他們的菜?
不然别人賣菜都賺錢,怎麽就他們賠的底朝天?暗示了幾句,李旬也算明白過來,他得罪誰了?除了甯遠王府還能有誰?
雖然氣甯遠王府這是想要把他趕盡殺絕地逼他回宮,心裏卻總别着個勁,護衛們見勸不住,隻能跟着垂頭喪氣,飯都沒心思吃了。
晚上的時候,京兆衙門突然派人挨間客棧查看,名義上是要過年了,嚴查京城外來人口,但事實卻是京兆尹爲了讨好甯遠王。
從昨兒起京兆尹就已經派出人手了,可京城裏實在是大,他派出的人查了一天也沒查出結果,京兆尹正一籌莫展之時,手下人就來回報,說是今日城裏來了一隊賣菜的很是引人注目,除了他們的菜沒有鋪子肯收之外,在他們擺攤的地方總是有人搗亂,不是被偷了菜,就是被擠翻了攤子,甚至總有八百裏加急打從他們攤子前過,每次都能砸爛小半車的菜。
京兆尹一聽就來了精神,八百裏加急?今兒可沒到消息,難道是有人故意爲之?又讓人去查了一下,果然每次攤子被砸都有甯遠王府的人的影子。
京兆尹自認得到可靠消息,該是向甯遠王表态的時候了,立即就派人也給這些賣菜的找些麻煩。
于是,到了晚上剛喝過藥躺在床上準備睡下的李旬就被砸門聲給吵醒,還沒等護衛去打聽到發生什麽事,京兆衙門的人就來到門前,不由分說就将人都趕到客棧的廳堂裏,直查了小半夜才離去。
聽着客棧裏的客人邊回房邊抱怨,掌櫃也暗叫倒黴,從李旬等人昨日賣菜的事傳出來,他就知道李旬這些人是得罪了人,昨日是他們自個兒被砸菜攤子,他還隻能同情,可輪到他的客棧也被牽連,掌櫃再也坐不住了。
客氣地來到李旬的房間,客氣地送還這幾日住店的銀子,再客氣地提出他的廟小留不住大神。
李旬雖然心裏有氣,可如今他身上正是沒銀子的時候,掌櫃還回來這些店錢也能頂不小的事,又不是連夜就趕他走,明兒再換家客棧住也就是了。
于是,李旬接過店錢之後,很痛快地答應明兒一早就離開。可等到第二日,早早就見客棧掌櫃等在門前準備送客,李旬心裏還是挺不是滋味的,帶着護衛,趕着馬車就離開了客棧。
站在大街上,李旬有些茫然,他雖然還有十幾車的貨,可怎麽賣啊?他腦子再笨也想明白了,這是有人暗中搗亂,而且很大可能就是甯遠王府派來的人。
他到底是屈服呢?還是頑抗到底?最後一咬牙,反正他是認準賀樓遠不會眼睜睜看他饑寒交迫地送命,他還上來倔勁了。
帶着護衛們再找客棧,可這回好了,無論是走到哪裏,客棧一律都是客滿。
李旬氣的火就噌噌的往上竄,大冷天的是要凍死他嗎?可按着護衛所說回宮,或者是去他們的家裏,李旬還都不願意,若真去了可不是服軟了?
雖然沒誰跟他打賭,但他犟勁一上來,自己就跟自己較起勁了,最後還是一個護衛說他在東城有處宅子,那裏常年沒人,連個打掃的人都沒有,暫時住過去也不會有人知道。
李旬呼呼地喘着粗氣,愣是要給這護衛幾兩銀子當做租宅子,護衛無奈地接下來,帶着衆人趕去他的宅子。
雖然說是宅子,也就是有着三間正房、兩間廂房和一間倒座房的院子,把馬車一輛輛趕進去之後,院子裏就擠的滿當當的,走路都得側着身子在馬車之間穿行。可比起睡大街上,李旬還是很滿意的。
隻是這處宅子常年沒人居住,光是燒火就燒了半天才熱上來,李旬就一直圍着從箱子裏翻出來的被子打哆嗦,本來就有些受寒,這回鼻子更是一直抽抽的。
好歹晚上是有睡覺的地方了,可一瞧着外面擠的滿滿的馬車,李旬就歎氣,這回可是把他的老本都賠光了。
既然在城裏賣不動,李旬就想到了榮五,這次他帶着護衛先回來,榮五則要晚上幾日,隊伍也絕對比他的規模要大,李旬就想幹脆把這些貨到時都賣給榮五了,不管是看在他曾經的身份,還是如今的身份,榮五都不敢虧了他,估計還有得賺呢。
讓護衛去薊城方向過來的城門那裏守着,一旦看到榮五進城就把人帶過來,護衛去城門連守了三天,總算是把榮五的商隊給盼來了。
除了一大批牛羊,榮五還運了幾十車的各種菜,護衛也沒直接上前見榮五,而是跟着榮五挨個鋪子地送貨,之前那些還說不缺貨的鋪子對榮五那叫一個熱情,若不是榮五有規矩每間鋪子的貨不能超過兩車,估計他帶來的貨一家鋪子都能給吞了。
護衛趁榮五送貨的機會就回來和李旬說了,李旬‘哼’了一聲,讓人立即備好馬匹,這回他也不出面了,讓護衛們都換了衣服,再打着榮五的旗号把這些貨往各鋪子裏送。
之前那些青菜都糟蹋的夠嗆,估計送去也沒哪個鋪子要了,李旬就讓護衛們去送菜幹肉幹之類的,那些珍貴的食材他自個兒留了不少,剩下的也送了出去。
護衛們換了衣服鋪子的掌櫃也就記不太清,還真被他們送出去幾車貨,結果等再往别家鋪子走時,已經得了消息的鋪子再也沒有誰收他們的貨了。
護衛們隻能趕着車再回去,好在這幾車貨也解決了一半的問題,手上多了些銀子,雖然還沒夠回本,好歹賠的也不是太多了。
李旬美滋滋地讓人弄了臘肉幹泡好,讓廚藝還算可以的護衛去做了吃,隻可惜護衛說是廚藝好那也要看跟誰比,别說趕不上宮裏的禦廚,酒樓的大廚,就是甯遠王的火頭軍做的也比他好。
可實在是餓了,難得李旬就着油光光的蒸臘肉片就吃了兩大碗米飯,吃飽喝足更是堅定他要與甯遠王府鬥争到底的決心。
李旬倒是有心帶着人馬離開京城,不做出一番事業來絕不回來,就算甯遠王的勢力再大,他在不便洩露身份的前提下絕對鬥不過。
可願望是好的,現實卻很無奈,從榮五進京後的午後就開始飄起雪花,李旬原想着今年雪不大,等雪停了再走不遲,可這場雪一直就下個不停,眼看再下下去就要封路了,他卻一點辦法都沒有。
晚上,突然想到今兒是臘月初八,護衛們又做了臘八粥,李旬捧着粗糙的臘八粥,想到皇宮裏每年加了各種珍貴材料的臘八粥,心裏好不是滋味,可一想到回宮或許還要受到賀樓遠的奚落,李旬怎麽也抹不開那個面兒。
之後,無論是擺攤,還是送貨去鋪子,都不順利,李旬幹脆就不出門了,每天讓護衛們輪流着用籃子裝着菜,出去走街串巷地賣,賣一天回來就夠吃飯了。
開始幾天護衛們還小心翼翼的,一邊是先皇,一邊是甯遠王,哪邊都不能得罪,萬一他們幫着先皇賣菜的舉動刺激到甯遠王,以甯遠王睚眦必報的性子,他們往後的前途啊。
不過話又說回來,若真是跟着先皇一直做小販,他們就有前途了嗎?唉,人生啊,早知道先皇就是這志向,他們何若夠着夠着去禦前侍候?還不如做個外放的武将了。
結果賣了幾天,見甯遠王府沒有動靜,也從來沒有難爲他們的意思,侍衛們總算是明白了,人家甯遠王的目标就是先皇,他們這些小魚小蝦,根本就沒被人看得起。
其實他們哪裏知道,正是因爲臘八那場大雪,直接導緻京城道路不通,李旬就是想要離開京城暫時也沒辦法,往後整他的機會多着呢,大雪的天誰還沒事一直盯着他們看?
之前爲了砸李旬的攤子,扮了買菜的一直往攤子上摔的衛兵們和扮成八百裏加急的衛兵們,也都回甯遠王府享清福去了,大冷的天誰遭罪誰知道啊。